自家的孩子发烧,自然是急坏了大人,可是在经验丰富的郎中眼里,只要不是传染人的重病,都不是什么大事。仁心堂里的刘郎中是专精小儿科的,看过了两个孩子,马上就开了药方,让药童去抓药,同时也说了,最好是能在这里住上一晚,明天烧退了他看过之后再回去。
穆永宁把人送到了地方,也没急着离开,只是他跟何贞姐弟非亲非故的,并不方便拿什么主意,就跟长安在大堂里候着,想着万一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搭把手。他也没经历过这事儿,除了等着也帮不上什么忙。
刘郎中看看何贞,皱眉:“你家大人呢?虽说不是疹子,可也要好生看顾,今天晚上尤其得小心着些,你一个孩子如何是好?”
何贞抿唇道:“先生,我会照顾好他们俩的。”
正好另外一个郎中经过,随意打量了一眼这边,就又退回来,有些惊讶的问:“你不是何家村的那个小丫头吗?”看到何贞身边的两个孩子,顿时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对刘郎中道:“老哥啊,你也别说这病患家属了,这就是我年前去的那家,大人没了,留下了这俩孩子。”
刘郎中说何贞,却也不是找茬,而是身为儿科大夫,最见不得大人对孩子不上心。这下子知道了何贞家里的情况,也只好跟着叹息:“罢了,也是为难你这孩子了。晚上也有郎中守夜,我交代一声,你小心看着你弟妹,有什么事立时叫他,千万不可耽误了。”
何贞自然是好声应了,又连连道谢。等着药童煎药的功夫,她去柜上把钱付了,总共六百多文,她完全顾不得心疼钱,只要弟弟妹妹没事,什么她都不在乎了。
转身回来,听见有人叫她,才想起来,人家穆小少爷把自己送过来,她还连句谢都没有呢。何贞连忙小跑到门口,正儿八经的行了个大礼:“今天的事,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
穆永宁摆摆手,问她:“你弟弟妹妹都没事吧?”
何贞眉目间都是忧虑,不过比刚才已经镇定多了,她摇头:“先生们都说烧退了就没事,已经煎上药了,等会儿喂了药再看吧。”
长安看看穆永宁,有些欲言又止。
穆永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拍拍何贞的肩膀,说:“他们很快就会好的,你也别担心,那什么,我先家去了,你有什么话要捎给你兄弟的吗?”
何贞摇头:“我叔叔等会儿会送他过来,今天已经麻烦你太多了,你快家去吧,省得家里人惦记,改天,改天我再谢你。”
回去的路上,因为不耐烦像个姑娘似的窝在车厢里,穆永宁就和长安一起坐在车辕上。长安问穆永宁:“少爷,你怎么想起来要帮他们的啊?”
“少爷我就不能古道热肠、帮助弱小吗?”穆永宁眉毛一立,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
早就知道他是这个德性,长安也不害怕,只瞧着他乐。
果然,穆永宁接着又说:“你说那何贞平常挺能的,说话也一套一套的,真看不出来,她也有这么可怜巴巴的时候,哭得娘们兮兮的。”
长安捂脸:“我的少爷哎,人家也不过就是十岁不到的一个小女娃,够不容易的了,碰上这样的事儿能不哭吗?您还真当人家是个爷们了?”
“我没说她是个爷们啊,她是个女娃嘛,我又不瞎。”穆永宁撇嘴,“她是个女娃呀?是啊,她是个女娃。”
穆永宁当然知道何贞是个女孩子,不过打从第一次见面,就没把她归入需要当作女孩子对待的那类女孩子里,平常找她说话什么的,也都是当个朋友,冷不丁的忽然发现,何贞确确实实是个女孩子,大概也是需要当个女孩子来对待的,心里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何贞知道,这次欠了个人情,可是什么事也不如弟弟妹妹的病情重要,一切都要等两个孩子病好了再说。
仁心堂的药童大约跟穆永宁一般年纪,看着何贞一个大小孩照顾着发烧的一对小小孩,又听师傅说了他家父母俱亡的事情,便格外同情他们,煎好了药,主动帮忙给送到他们暂住的病房里,还送了一大壶白水过来。
刘郎中坐诊多年,尤其擅长小儿用药,开出来的药药性温和有效不说,就是味道也没有那么难喝,何贞闻着也觉得还好。她先抱起平常就乖巧一些的妹妹,慢慢用小勺给她喂药。
小何慧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平常也不太闹腾,虽然药味有一点不好,可是她还是拧着小眉头喝了下去。何贞喂了半碗,看她都喝完,才给她擦了嘴角,放在一边,这才抱起一向爱闹的明睿。
果然,这个孩子精怪得很,一尝味道不对,就算是烧得都没力气了,也还是不配合,一勺药洒掉了一半,他还哼哼唧唧的哭上了。
何贞皱眉,这个小活宝,平常有多喜欢他的机灵,现在就有多头疼,可是喂不进去也得喂啊,她只得换个手,把人抱在怀里,一边哼着歌哄他,一边尽量的喂药。
好不容易喂完半碗药,早春的天气里,何贞已经是汗流浃背,脸上更是狼狈,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弄得她像个花猫一样。
天色昏暗起来,药童过来点了烛火,何贞才晃过神来,站起来伸了伸腰,可是眼光还是不离开两个孩子。药效没那么快,两个孩子还是烧得脸色通红,昏昏沉沉的睡着,时不时的哼上一声,让人揪心。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药童领着何四叔夫妻和明辉明义他们进来。何贞回头一看,首先看到的居然是站在了最前面的二婶李氏。
李氏显然有几分不情愿,她凑到床边看了看孩子,嘴里说:“你爷爷担心这两个娃哩,专门叫我来看看,晚饭都没用我做,也不知道你奶奶做的饭,那一大家子能不能咽得下去。”
何贞不理她,反倒是跟何四叔夫妻道:“四叔四婶,又让你们跑腿了。”
“这是什么话,孩子病了是要紧的事。郎中怎么说?”四叔先开口了,可是因为李氏站在小床边,他也不好走过去看。
何贞看着一脸担心的两个弟弟,接过了明辉手里的小盆,用手一摸,倒还是热乎的,也放下心来,说:“郎中说退烧了就没事,开了药,我也喂下去了。”
“这里的郎中都是极灵的,喝了药,想必到晚上就能好了,你也别太着急,你看这小脸,哭了吧?回头可别再皴了。”四婶走过来,摸摸何贞的头,怜惜的说着,把一个小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来,是个粗瓷的盆子,里面是两个馒头和一碗白菜炒豆腐,虽是素菜,却放了不少油,闻着很香,“这是你四奶奶炒的,她打听说了就直叹气,叫你好好吃饭,别他俩好了,你再病了,快吃吧。”
何贞就扭头看两个弟弟。
明辉连忙说:“大姐,我们都吃了,明义做的饭,我一进家就吃了,也炒的白菜,我俩都吃饱了。我还托了何文帮忙,明天请了一天假,我今晚跟你一起守着弟弟妹妹。”
“他大姐,你还不赶紧吃?要说你也怪有功的,家里你爷爷奶奶都不知道吃没吃饭呢。”李氏一开口,就让人不舒服。
“明义,真的是爷爷让二婶来的?来干啥?上镇上逛逛?晚上也没的逛了啊。”何贞心情不好,也懒得惯着她那张讨厌的嘴。
“我回去问问爷爷。”明义说。
李氏就闭嘴了。
四婶看李氏走开,就走到床边坐下,说:“你赶紧吃,我给你看着俩孩子。”
何贞也不矫情,坐下就吃,没胃口也要吃,四奶奶说得对,她可不能病倒。一边吃着,她抽空说:“四叔四婶,一会儿你们就回去吧,天黑了驴车也不好走。”
“叫你四叔在这,晚上也有个照应。”四婶道,“明义跟我回去,今晚就在我家睡,跟何壮一块,你不用担心。”
何贞快速的吃完,把瓷盆放回包袱里,道:“叫明辉留这就行。我家他是户主哩,有他就够啦。四叔得送你们回去,天黑了多让人不放心啊。”
何四婶不矫情,想了想就同意了:“那行,我们走,明早上我让你四叔给你们送早饭来,要是好了就接你们家去。对了,你带着钱吗?我给你带了一些。”
何贞摇头:“这个真不用,没花多少钱,我有。”余光瞥见李氏兴奋的表情,她咳嗽了一声。
何四婶会意,也不多话,拉着明明十分担心却还是非常听话的明义走了。李氏自然不多留,一边嘟囔着“我就说叫我来没用”,一边跟在他们后面出了门。
何贞也想说,她来什么用都没有,也不知道自家祖父是怎么想的。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何贞也不是太在乎,反正第二天一早,何四叔是一个人来的仁心堂,给何贞姐弟俩带来了热腾腾的豆浆,还有馒头和煮鸡蛋,就连调味的豆腐乳都备着了。看到两个孩子都退了烧,一脸紧张的青年总算脸上也有了笑模样:“那快吃,吃完了咱家去好好养着,你婶子跟你四奶奶张罗着包饺子呢,头茬的韭菜馅,中午给你们送过去。”
何贞跟明辉也不客气,抓紧吃了早饭,等着刘郎中来复诊,等他确定两个孩子都没事了,才欢天喜地的回去。走之前,她也没忘了去跟陈娘子说一声,这几天就先不来摆摊了,怎么也要等宝宝彻底养好了再说。
因为是坐的驴车,他们也走的村西边的那条路,经过穆家大宅的时候,何贞皱了眉头,怎么也要答谢答谢穆永宁才好,人家富裕,可能是不会把自己送的东西看到眼里,可这不能当理由,她的心意是她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