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七月, 苏霁每日都去探望太子,成日与太子厮混在一起,两人平添了几分亲密,日子就这样匆匆逝去。
不知怎的, 在东宫中“养病”月余的太子, 昨夜忽出了东宫,临走时, 太子给苏霁留下了一个字条。
苏霁这日正摘了几瓣荷花儿瓣,打开昨日太子留下的字条,端正的楷书上匆匆写着几个大字:“见字如晤, 安好。”苏霁用手指轻轻摸了摸那字迹, 不自觉噙起个微笑来。
却见杏儿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悄悄对苏霁咬耳:“姐姐,太子触怒了皇上, 现下正在养心殿门前跪着呢。”
苏霁惊愕, 看向那字条,心中浮现了不好的预感, 太子给她留下报平安的字条, 会否只是安抚她?于是问:“是什么事?惹得皇上这么大的火气?”
杏儿摇摇头,道:“这都是梁内侍传过来的消息, 具体的,他怎好同我讲?”
苏霁立刻丢下了手中的一盘荷花瓣儿,便向养心殿走去,走着走着, 心急如焚,便飞也似的跑到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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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门外,太子端正地跪立在侧,几个小太监侍立在旁边,太子端正地望向面前雕梁画栋的养心殿,不由得叹了口气。
历代帝王在这里起居,这华美的建筑彰显着他们至高无上的地位,也暗暗激发着他们的欲望与野心。
正想着,却见一个道熟悉的身影从侧面跑过来,四处张望着。
太子的瞳仁猛地皱缩了下,将头悄悄地偏到了另一边。
“太子殿下!”苏霁终于寻到了太子的身影,见他果真如星杏儿所言,被皇上罚跪,不由得轻声唤出来。
“无碍。”太子殿下安慰道,却不敢看向苏霁,“你快些走罢,这里可不是好顽的。”
“还想走?”对面,梁王踱步而至,他对着苏霁狠狠地瞪了一眼,才道,“就是你,害得母妃跪了一夜。”
“苏霁,快走!”太子连忙呵斥道,又转而看向梁王,道,“梁王殿下,你我之争自有分辩。而她,不过就是一个女官罢了,何至于跟她过不去?”
“不过就是一个女官罢了,要她同太子殿下一起跪着,又有什么大不了?”梁王眸中闪烁着癫狂与狠辣,狠狠地看着苏霁。
“梁王殿下,父皇现下尚未废除我这个太子。”太子抬眼,怒不可遏地道,“本宫的话,都不管用了么?”
苏霁这时才警铃大作——太子方才说“尚未废除我这个太子”,意思是太子现下有被废除的风险?
“太子殿下,你做了什么?”苏霁不禁问。
“该让梁王告诉本宫,本宫做了什么?”太子冷冷地瞧着梁王,终究道,“苏霁,赶快回去!这里危险!”
“太子,你自身都难保了,竟还在意这个女人?”梁王死死地盯着苏霁,细细瞧她的容貌,微微一笑,道,“姿色倒还算有几分——待你死了,我就收用了这个女人。”
太子横眉冷对,气得说不出来话:“你……”
“而且我听闻,太子可是个守礼之人。这苏司药虽与东宫来往密切,但依着哥哥我对你的了解,该仍是个黄花大姑娘,贤弟还未破过身的。”梁王微微一笑,轻轻地剐蹭了苏霁的脸,道,“想想,当她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的时候,该是有多么纯情动人了。”
太子咬牙切齿,一双桃花眼落寞地瞧着苏霁。
一方面,他嫉妒得发狂,终是有男人要与她有肌肤之亲,可惜那个幸运的男人恐怕很难是自己了;而另一方面,他又很欣慰,苏霁尚有着干净身子,以后无论是投靠谁,还是去嫁人,路总归是好走些。
苏霁目带含羞,微微一笑,对梁王道:“梁王殿下,苏霁有一句话儿想悄悄与您说。”
梁王颇有些疑心地瞧了苏霁一眼,但为了气太子,他决定铤而走险,亦笑道:“美人儿,有什么话快说给哥哥听。”
苏霁凑近梁王的耳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太子见此情景,心终是痛得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心狠?非要在他面前,与他的党敌调情呢?就这样等不及了么?
他一直都知道,苏霁对他情浅,却没想到浅薄至如此。或许从头到尾,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太子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仿佛自己看不到,那二人就是不存在一般。
苏霁眉眼带笑,凑近了梁王的耳朵,一边随便编着话儿,让梁王放松警惕,一边召唤系统——刀!水果刀快给我递过来!
下一秒,苏霁手中多了把锋利的水果刀,亮莹莹的刀锋直划向梁王的脸。
梁王虽是防备着,却未曾想她手里会有刀具,待他撇开苏霁时,脸上已经有了道不深不浅、不大不小的口子。
苏霁一边倒下,一边心中默念:召唤系统——收刀!
那刀在苏霁手中,又霎时不见。
“你这疯妇!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胆敢身怀匕首,谋害皇子!”梁王一手指着苏霁,一手哀嚎着捂着自己的脸上的伤口。
梁王忿忿地道:“拖走她!既然她想寻死,就让父皇处置了她!”
说罢,不由分说地将苏霁拖到了养心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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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成帝稳坐在二层的窗边,一边看着奏章,一边时不时关注着养心殿下的一举一动。
“陛下,梁王殿下来了。”王公公禀报道。
“哦?”成帝似是没想到梁王会来,想去问王公公时,梁王已经到了成帝面前。
“父皇,这贼女竟刺了我的脸。”梁王捂住自己汩汩流血的伤口,伏在成帝的腿上。
成帝微眯了眼,瞧向不远处的女子,问:“苏霁?”转头轻柔地拍了拍梁王的肩,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竟胆敢在养心殿外,身藏匕首,行刺于我。”梁王道。
“哪儿有什么匕首?”苏霁佯装无辜地道,双手举了起来,示意给梁王与成帝看,“明明是梁王欲行不轨,竟将主意打到了宫中女官的身上,我拼命挣扎,才躲了开来。至于梁王脸上的伤口,我哪儿知道是哪来的?”
“在御前,你竟敢撒谎?”梁王气得颤抖,在萧贵妃的羽翼庇佑下,二十几年他都没少过一根汗毛,几时受过这等伤害?
苏霁摊手,无辜地道:“若是不信,陛下可以搜身。”
成帝看了眼苏霁,轻笑了声,沉稳地道:“寻个宫女去,搜身!”
几位精奇嬷嬷受召而来,将苏霁上下扒个底朝天,却实在没有搜到任何铁器。
“莫不是梁王殿下眼花了?”精奇嬷嬷们一边说着搜索结果,一边道,“或是将她头上的银簪错认成了匕首?”
梁王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脸上的伤口,道:“怎么可能?你看我脸上,这么长这么深的口子,像是一根簪子能刺成的么?”
精奇嬷嬷查看了伤口,亦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静等着成帝裁决。
成帝收回了探向窗外的视线,看着苏霁,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番,随机冷笑了一声,道:“就罚苏司药与太子一同跪着,跪满六个时辰,方能起来。”
苏霁听此,直接石化了——六个时辰?也就是十二个小时?成帝有没有搞错?
苏霁还想再求情,只见成帝阴冷嗜血的眸子望着自己,瞬间失却了所有勇气。
再怎么样,跪六个时辰应该不会出人命把?
梁王与苏霁走后,成帝继续批改着奏章,而一旁的王公公为难地道:“陛下,您明知道这事全是萧氏一党嫁祸的,为何还要如此严惩太子?”
“太子年纪大了,难免心思也大了。”成帝幽幽地道,“该找个人敲打敲打,让他知道谁才是天,谁才是至高无上的君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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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霁被梁王押到了养心殿外,梁王一个翻手,就将她撂倒在地。
太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欲伸手去扶苏霁,那双手却被梁王打断。
“太子还真是怜香惜玉啊。”梁王啧啧道,眼神中充满了凶狠,“太子,苏霁,拜你们所赐,我母妃也曾在这养心殿外苦跪了一夜,熬红了眼睛。今日,我便替母妃加倍地讨回来!”
梁王冷哼着离去了。
苏霁跪立在太子旁边,悄悄问太子:“太子殿下,你究竟犯了什么错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子凉凉地一笑,声音却是冷的,“户部那月余的监理,或许本就是彻头彻尾的阴谋。”
苏霁听此,不由得叹息,自古争权夺利的道路上,就不会是坦途。而太子是储君,处在一个别的皇子欲取而代之、皇帝也忌惮的尴尬位置上,需要经历的刀枪剑雨,又怎么会少呢?
太子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静默地看向苏霁,道:“是本宫连累你,让你受苦了。”
苏霁安慰道:“没事,罚跪而已,在宫里不是跟吃饭喝水般常见么?”
很快,苏霁就发现,自己想得实在是太简单了。
在清宫剧里,一场合格的罚跪,只有跟大暴雨才更配哦!
黄昏时分,空中便是乌云密布;待到月落乌啼之时,已下起来淅淅沥沥的雨来。虽有宫人替二人打着伞,可是苏霁的裤腿已渐渐湿透,本来已是酸痛至极的腿,再受了阴冷湿气,加倍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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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外头眼看就要变天了。”王公公劝道,“这雨淋到身子上,阴气便钻到身子里,太子身子骨儿又弱,一个不慎,可是能要人命的。”
成帝面色青白,只觉得一场雨下得他全身骨头缝儿都生疼,他隔着窗,俯视着门下跪着的太子。太子恰好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将身上的斗篷轻柔地披在了苏霁身上。
“要想做未来的帝王,不经历这点儿风雨怎么能行?”成帝自鸣得意地一笑,道,“何况,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觉得他受了委屈,说不定他正甘之如饴呢。”
王公公瞧着窗外的太子与苏霁,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明白,只是似懂非懂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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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这斗篷给了我,你便只剩下一层单衣了。”苏霁担忧地看向太子,道,“这样怎么能行?”
太子摇摇头,轻声道:“无碍,过一会儿,取衣服的宫人便来了。”
可眼见,这雨是越下越大,那派去的宫人却仍旧迟迟不来。
苏霁望着天上倾盆而下的大雨,对太子道:“太子殿下,我给你念一首诗吧!”
太子奇道,这苏霁也会念诗了?于是问:“是律诗还是绝句?”
苏霁摇摇头,道:“都不是,是一首现代诗。”
“现代诗?”太子面露疑问,不由得更奇了。
“我开始念了,听着!”苏霁清清嗓子,看着无边无际的、满是黑云的天空,道,“啊——我是一条天狗呀! 我把月来吞了, 我把日来吞了, 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 我把全宇宙来吞了!”
太子:……
“你看我做什么?这在我的家乡,真的是一首很有名的诗。”苏霁正色道。
这可是郭沫若的《天狗》啊,如此狂野派的诗句,最适合今天这样的大暴雨。
太子看着苏霁狂放地在雨中喊着,颇有苦中作乐之感。
是了,也只有她,能在这样苦寒的夜里仍还想着念诗,还能豁达地笑出声来,还能逗他笑。
从那一夜起,太子暗立下一个微小的誓言,希望此夜的苏霁能永远陪伴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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