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朕让你去刑部是为了明察律法,可你写的是什么玩意儿?”殿上,成帝将奏折狠狠地摔在太子脸上,怒斥道。
“儿臣失察。”太子微微蹙眉, 正色道。
“陛下, 这大成律令经三次修改,可谓卷帙浩繁, 能在短短两旬内,将浩如烟海的律令理解成这样,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刑部尚书拱手, 向成帝道。
“你也在包庇他?”成帝看像刑部尚书, 冷哼道, “太子,初理国事, 你就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儿臣愚钝。”太子道。
“即日起,收太子印。”成帝抿了口茶水, 冷冷地道, “你合该先锻炼锻炼,等足以胜任太子之位时, 再掌太子印不迟。”
太子立时抬头,看向座首的成帝,眼神平静得可怕。
“这……”刑部尚书犹豫了半刻,终究将口中的话吞了回去。
待下朝时, 刑部尚书擦擦额头上的汗,感慨了一句天威难测,正欲走,却见与他同窗数载的老友楼之敬向他走了来。
“梁兄,多日不见。”楼之敬简短地寒暄了几句,就问,“听说陛下今日发了好大的火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唉,圣心难测,谁又能摸得清呢。”刑部尚书梁友谅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那大成律法决不是两旬就能理清的,陛下这是故意为难太子,收回太子印罢了。”
“收回太子印?”楼之敬不由得皱眉头,“这惩罚也未免太重了。”
“谁说不是?”梁友谅抚着胡须,历数旧典,道,“大成有史以来,包括现在这位太子,拢共只有三位太子被收了太子印。而前两位,都在收太子印不久后便被废了。”
楼之敬听此,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禁陷入了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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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朝臣们一边暗地里相互议论着太子收印的事,另一边,明面上为太子选妃的事也办得如火如荼。
针对选不选妃、何时选妃、选谁为妃三个问题,朝臣们给出了五花八门的答案,好在最后终于达成了一个共识——太子殿下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不过,显然成帝和太子却不是这样想的,二人对此均是缄口不言,一时倒让朝臣们摸不着头脑。
这成帝不愿太子成婚也就罢了,可太子竟然也一点儿都不着急。
却不知,那厢太子在东宫内可是焦急得很,终究是去了乾清宫,来和他的父皇商议婚事。
“儿臣拜见父皇。”太子恭敬行礼,眼眸中却透着之前从未有过的波澜。
“你是替自己催婚的?”成帝躺在摇椅上,静默地闭上了眼,问。
“儿臣是来求父皇,莫要赐婚的。”太子看向成帝,道。
“哦?”成帝颇为惊讶地瞧了太子一眼,问,“难道你不想做楼丞相的贵婿?”
“这太子妃,可是要跟儿臣一辈子的。”太子轻轻地道,不由得想起了苏霁的面庞,“家室、样貌倒还在其次,只是性情最要紧。儿臣想找个知冷知热、白首不离的。”
成帝不由得嗤笑出声,起身对着太子道:“你可要想好——得到了楼丞相的支持,那太子印立刻便到手了,别人家的女儿可是没这个本事。”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东西不能凭自己争取?何必靠着与女人结姻来获得?”太子道,眉眼间隐约透出几分凌然傲气来。
却没成想,成帝立时暴怒,怒不可遏地站起了身,对太子道:“你是在映射朕?”
他的确利用了皇后对他的信任,才能如能顺利地攻破了滑国的城门。可是那又如何?
成王败寇,他们不过是败在他脚下的亡灵罢了。
“不敢。”太子冰冷地答了两个字,恨意涌上心头。
“拿藤条来!”成帝恶狠狠地唤着近侍,看向太子,“朕今日要好好教训这个不肖子!”
成帝接过内侍递来的藤条,用手试了试它的韧劲,蘸了盐水,便直往太子身上抽打起来。
太子面色不变,咬牙硬挺着,只是藤条打在身上的一瞬间,身子也随之颤动。每多打一下,身子上就能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生疼。
就这样不知道鞭打了多久,一旁的小太监既不忍去看,也不敢去劝,只得闭上了眼,听藤条击在肉上的声音。
一声,两声……不知道过了多少声,才终于停下了。小太监们从手指缝地漏了个眼睛,去瞧眼下的情况——原来是成帝手中的藤条被硬生生抽断了。
成帝犹自不觉得过瘾,只看向太子,冷哼道:“今日算是你运气好,若是以后你胆敢再犯,朕定把你活活抽死。”
太子艰难地爬了起来,一步一顿地走到成帝面前,硬撑着行完礼后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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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柔?”苏霁在司药局正无聊,却见这几日不多见的赵嘉柔来了,“你怎么来了?是咸福宫缺了什么药么?”
赵嘉柔看着苏霁,却是满脸的忧心忡忡,她将苏霁拉到一个角落,便问:“霁霁,你这几天可好?别太过伤心了,若是有人难为你,只跟我说。”
“我挺好的呀。”苏霁倒是被问懵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听他们说,太子之位尊贵,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明着惩罚太子的。若是太子犯了什么错,按例,都只是惩罚他手下的幕僚罢了。”赵嘉柔贴近苏霁的耳朵,小声道,“可这几日,陛下一连几日明罚太子,即便微小的错误,也严惩不贷,甚至就连太子的印都被当堂罚没了。我听爹爹说,朝臣们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太子殿下要被废了!”
苏霁闻言一惊,方欲出声询问,却听赵嘉柔继续道:“苏霁,你之前一直同太子走得近,现下太子失势,以前暗地里嫉恨的,都会明里来欺负你。不过你莫怕,再如何有我为你撑腰。”
苏霁松开了赵嘉柔握着的手,直奔向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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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苏霁用力地敲击着太子卧房的门,发出剧烈的“砰砰”声。
门栓在里头被人上下翻动了几下,苏霁以为是太子命人开门了,静等了半刻,檀香木门却始终没有打开的意思。
苏霁不知道的是,太子已屏退下人,一个人独自在卧房内。
太子堪堪下床,每走一步,便牵动着背部的肌肉,引来丝丝阵痛。却终究还是走到了门前,看着苏霁的身影,一双桃花眼中满是忧虑,他将门栓紧紧地合在了一起,确认了不会被轻易打开,才用尽剩余的一分力气,冷冷地道:“苏司药,你一个未婚女子,来本宫卧房做什么?”
苏霁听到太子的声音铿锵有力,该是没事,心中稍安,问道:“太子殿下,你还好吗?能不能开门,让我进去啊?”
太子用手紧紧地扶着门,生怕她闯进来,看到自己这副憔悴的病容。
“无碍。”太子感到眼前天旋地转地,却强自打起精神来,道,“只是一事:以后无事,莫要来东宫了。本宫也会吩咐守门的太监,不能再纵你进来了。”
“为什么?”苏霁继续不甘心地拍着门,问,“你不是说喜欢我么?你不是说要娶我么?怎么现在连我进东宫都不许了?”
太子沉痛地阖上了眼,不理她的质问,道:“你快些走罢,平日你同赵贵人交好,去找她帮你,日子会好过些。”
直到他挨了几百鞭子,才意识到了自己处境的危险。太子不得不审视自身,心中想到了那个最坏的结果。
即使自己不被废黜,成年后的每一步,都会格外艰难。
他不想让苏霁涉险,不得已冷落她,疏远她,让她远离自己,远离权力斗争的中心。
苏霁仍旧不甘心地拍着门,只恨自己怎么不在宿舍床上放一个电动锯子,这样的木门三五分钟便能锯开。
既然门打不开,那就从窗户入手。可惜宫中的窗户,都不是纸糊的,而是明瓦制成的,要想戳破,可是不太容易。可苏霁熟门熟路,知道窗户上有几处破损了的明瓦还没来得及修补,只将就了用桐油纸补上。
苏霁找到了其实一处,戳破那纸张,向里头看去,只见太子恰在窗旁,浑身是血,不由得惊了,问:“太子殿下,你受伤了?”
太子正思索着如何劝苏霁回去,却不料苏霁竟从窗外看到了自己,极为难堪地堵住苏霁戳破的桐油纸。
“太子殿下,你叫太医了没有?这么重的伤,需要涂抹些药膏才不至于留疤。”苏霁道。
太子慌乱地道:“留些疤痕,倒也没什么。本宫这点儿伤,不需要太医,你快走罢。”
这一身累累伤痕皆是父皇所赐,按照孝道,父打子,子便须得生生受住,若是涂抹了药膏,便意味着对父亲的公然反抗。最起码,他明面上不能召太医诊治。而太医,自然也是不敢随意诊治的。
苏霁听此,便不再多留,匆匆走了。
太子颇有些失落地看着苏霁走远,只觉心里像是堵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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