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明瓦, 苏霁本就模糊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太子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终是铁了心,将门牢牢地锁上, 并细心检查了一遍, 才回到榻上。
锦衾乃是今年新下来的棉花制成,松软极了, 可太子只觉得微微冷,他俯卧在榻上,一边胡思乱想着, 一边沉沉睡去。
朦胧中, 他仿佛置身于云端, 身子轻轻地飘了起来,周围一应摆设器件都模糊得看不见。他无论如何四处望去, 视野中都只有苏霁, 她巧笑倩兮,却拉着另一个男子的手。
太子怒不可遏地看着苏霁, 双手不禁握成了拳。
那日她说“倾慕太子”的话语尚且言犹在耳, 今日她手中牵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太子想要呵斥他们,伸出的手却终究迟疑地停在一个位置上——或许这对苏霁是个好选择。他这憋屈的太子, 终究是快要走到头了,与其将苏霁锁在身边,倒不如放她走,奔个好些的前程。
他不能这么自私, 只因一己占有欲,便将她毁了。
太子沉痛地闭上眼,缓缓地放下了手,心中满腔不甘,只得生生咽下去。
以往那些美好,祈桃节的点点烛火,除夕夜缤纷的烟花,初春草长莺飞时候的风筝……点点回忆,只能镌刻在他脑海中,成为孤本,任他独自翻阅。
太子陷入失去的苦痛中不能自拔,却只感到背上冰凉而又略带灼痛的触觉。那触觉从一个点蔓延开来,逐渐到整个背上。
太子缓缓地恢复了意识,不由得睁开了眼,立时转过身去,警惕地坐直了身子,手中去拿床榻旁的配剑。
“太子殿下,你醒了?”苏霁双腿架在太子身侧,正给他涂着药膏,却见太子猛地惊醒,便拿起了剑,直指着她。
“你不是走了么?”太子松了一口气,冷冷地看着苏霁。
“我去司药局拿了药膏就回来了。”苏霁端着那淡蓝色的药膏,指给太子看,道,“太子殿下,我只涂了一半,还剩下一半没涂,要不你先躺下,我给你涂完?”
“别用你那脏手碰我!”太子想起苏霁与那男子手牵手,语气不由得带了几分怒气。
“啊?”苏霁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问,“怎么就脏了?我是提前洗了手,消毒过的。”
太子迟疑地看着苏霁。
“太子殿下,是不是你做噩梦了?”苏霁给他涂抹药膏的时候,就见他俊眉死死地蹙在一起,怎么也抚不平,口中还时不时念着“苏霁”“苏霁”的。
太子逐渐平静了下来,声音仍旧是冷冷地:“门是锁好了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去门房那里说了声,管家便把备用钥匙给我了。”苏霁照实说道。
太子一双桃花眼晦暗难明地看着苏霁,心不可自抑地狂跳了起来。
他平时与苏霁亲厚,就连管家都看在眼里,甚至就连卧房的备用钥匙,都能给了苏霁。
如今这般,全是他纵的。
可是他不能再一错再错下去了,自己前方的路并非坦途,他没资格再纵她了。
于是太子强自压抑内心,用他能对苏霁讲的最冰冷的语气,道:“这于礼不合。”
苏霁疑惑地问:“你亲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于礼不合呢?”
太子微微窘迫,不顾背上的伤,欲穿上外衣。
苏霁立时将外衣夺过来,正色道:“现在伤口最好暴露在空气中,不能遮盖的。不然会感染的。”说罢,苏霁将他强按到床上,用两条腿牵制他的胯部,继续认真地涂抹起药膏来。
这或许是太子一生中最纠结的一次涂药,他明知道自己挣脱苏霁的束缚是极容易的,可他却忍不住贪恋这温暖、渴望二人肌肤间的触碰。
“这是怎么伤的呀?”苏霁一边涂抹,一边问,“前几日看你还好好的。”
太子沉默着,于他而言,只要想到成帝的凶狠神情,他就不堪屈辱。
苏霁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太子的额头,道:“你有点儿发烧,不过温度倒是不高,若是半夜烧起来了,就去司药局找我。”
太子犹豫了许久,口中终究是无法说出一个字的拒绝来——他有时在想,若是时间能停留在一瞬间,那该有多好啊。
苏霁涂抹完了药膏,就松开了太子。
“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回去啦。”苏霁拍拍手,道。
“等等!”太子起身,从身后抱住苏霁,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轻轻地触碰着苏霁的脸,轻轻地道:“就算为了你自己,不要再来东宫了。我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苏霁怔怔地望着太子,欲开口说什么,却见太子扶着苏霁的肩膀,将她转过身来,不待她开口,直接吻上了她的双唇。
太子爱怜地□□着苏霁的双唇,一双桃花眼中像是锁满了水雾,氤氲地看着苏霁,道:“你现在跟我,只会受许多委屈。本宫保证,若有一日本宫形势好了些,就……”
苏霁打断了太子,道:“我知道,入宫以来,我事事顺遂,都是因为别人惧怕太子的权势。其实没有太子殿下的庇佑,这些委屈原是该我受的,我终究不能永远依仗别人。”苏霁停顿了一下,正色道,“总之,我虽会受些委屈,终究不再依仗别人了,而是靠我自己,也算一件好事啊。”
太子摇头叹息,道:“你能这样想,只能说明你之前从未受过委屈。那起子小人踩高捧低是惯了的,宫中人情冷暖,向来都是势利得很。”
苏霁陷入沉思——她从小到大被爸妈捧在手心,的确没受过什么委屈。可是,她终究会长大,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学会替别人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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