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怔怔地瞧着太子, 不由得笑问:“你如何觉得我不是苏霁?”
“以前的苏霁,最爱惜她这一身皮子,是绝不会为了救治别人,让自己身上满是疤痕的。”太子静默地望着苏霁, 眸间闪着细碎的光。
苏霁不像之前那般反驳, 也没将实情和盘托出,行了礼, 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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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刚刚蒙蒙亮,太子一行人便雇了三辆马车, 每辆车厢内都有满满几十袋子未剥壳的谷子, 便从城东的一角开始发粮。
苏霁敲了敲门上的铜环, 过不一会儿便有人开门。
“谁?”一位汉子粗声粗气地问。
“发米粮的。”太子手中不时翻阅着户籍册,“崔四, 家中母、弟、妻, 共四人。”
一位汉子立即用铜盆舀了一盆稻米,往门庭中撒去, 如此循环四次。
“走!”马车上的人牵着马, 便迅速走到了下一门庭。
独留那汉子不明所以地望着那队伍,看着地上散乱着的稻谷不知所措。
“爹爹, 爹爹,我们有米粮吃了?”庭中一位总角年纪的小姑娘好奇地探出了头,十分珍惜地拾起了一粒粒稻谷,问, “这是谁给我们的米粮?”
“看衣服是官家的人。”崔四抱起了孩儿,道,“等一会儿叫你娘将谷物去了壳,给你煮碗粥喝。”
女孩儿苹果一样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而另一头,苏霁与太子正迅速地沿街发粮,按照计划,不敢耽搁一点儿,就这样一直发到了深夜,几十个人都累得精疲力竭,才将这米粮全都发完。
“这活儿也太累了,光靠咱们几个,也没个休替轮班的,也不能支撑几日。”其中一位汉子抱怨道。
“你且看着,明日边发粮,边招新人,定会有人来报名。”太子笃定地道,“而你们几个,分成三队,每三日值一次,盯着报名的人里头有没有手脚不干净的。”
眼看再过两三个时辰就要破晓,太子一行人立即赶去了粮仓处,又取了两车米,往城东开始新一天的发粮行程。
苏霁打了个哈欠,轻轻拍了拍那铜环,却见门立时从里打开。
崔四早便等候着,只等送粮的来。
“四人。”太子见到崔四,也不必翻那名册,直接道。
泼米的汉子正向门内泼米,那崔四却跪向了太子,磕头道:“草民谢太子殿下。”
“你怎知本宫身份?”太子不禁感到有趣,不由得发问。
“草民的娘曾经在宫内当差,是个浣衣宫女,经年下来也能堪堪辨认贵人身份,草民给娘一描述,她便知道了。”崔四答道。
“原来如此。”太子摆了摆手,欲速速离去,赶往下一户人家。
“太子殿下,草民一介武夫,身上值钱的也就是这身力气了。”崔四又道,“若是殿下缺人手,直叫草民就是。”
太子轻轻应了一声,便命人登记在册,一日下来,应征的壮丁倒是不少。而送粮、巡逻等秩序渐渐成熟,百姓也渐渐习惯了特殊时期的行动,不过一两日,城中报名巡查的壮丁便足以应付城中大小事务,再也不像之前一般缺乏人手了。
有了人手,之前的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无论是捉拿、巡查病者,看护隔离的病人,清洁病患的衣裳用具,都有了足够的人手。整个赤水县迅速回复到正轨,一派秩序井然的样子。
“城门口再不许再随意放人出入。还有,许诺给巡逻壮丁的一吊钱,本宫会秉明父皇,由户部出。”城门外,太子叮嘱完赤水县丞最后的事宜,深深地看了眼不远处正分发药材的苏霁,便头也不回地上马,快马加鞭地飞驰向闵地。
闵地的百姓还需要他,他不能再耽搁了,也不能让苏霁劳累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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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苏霁发觉太子已经走了的时候,正是那日夜分,苏霁左找右找太子,却不见人影儿,便问了那赤水县丞。
“太子已然离去,还叮嘱微臣,千万教您留在此地。”赤水县丞如实禀道。
“我必须得走。”苏霁道。
因为天花,在这不大不小的赤水县,就有五六十人死去,那在疫病更严重的地方呢?
苏霁不敢去想,那一定是哀鸿遍野、人间炼狱。
而能改变这一情形的,或许只有她。
“姑娘啊,你也别难为我这个老头子了。”赤水县丞摊手,道,“太子殿下的话,我能不听吗?更何况,我听说你是宫廷奉职的御医,曾救治过太后呢。现下东边的茅草屋内,住着那么多被隔离的病患,你不若费点心思,开个方子将他们治好?”
苏霁摇摇头,道:“我没有能力将他们治好,每日开的方子只不过是寻常温补的药罢了。”
即便在现代社会,也没有任何有效的手段治疗天花,何况是古代呢?那些进了隔离茅草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是那些尚未感染的,还有一线希望。
苏霁这几日与赤水县丞斡旋,却终究没能出城,只被圈禁在了县衙内的方寸之地间。不过,她也并未放弃,趁着这段时间,将赤水县丞中出过痘的人都召集到了一起,教授他们“人痘法”种痘的知识,期待着过几天就能出现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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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出现在第五日,苏霁一边核对着药材,一边吩咐着那几个出过痘的,去再找寻些痘痂。正忙碌着,却听那边传来议论声,是县衙内的一位师爷:“听闻某位皇子不日抵达赤水,是来送草药的。”
“哪位皇子?咱们这赤水县今年真是热闹,怎地来了这许多皇亲贵胄。”赤水县丞回道,“前边儿就有一尊大佛刚走,今儿又要应付这一尊。我们可要好生伺候,若是一个不小心,本官这顶九品帽便保不住了。”
“据说是十九皇子,只是路过此地,草药也不单送咱们一个县,老爷恭送一番,礼到了便就了了。”那师爷回道。
“本官哪有什么多余银钱?九儿才刚出嫁,为她置办的妆奁就花了整年的俸禄,而老十眼看着也要说媳妇儿了,本官还一手没有准备呢。”赤水县丞叹气复叹气,“只恨本官儿女缘分深,夫人连生了十个孩子,全都即将成年,这笔嫁娶费用便是不菲。”
“那是老爷的福气,谁不羡慕老爷?就算是皇亲国戚,生了的孩子亦大半夭折,可老爷连养了十个孩子都活了,不瞒您说,我还打算着,将四儿送了您那里,唤您声干爹呢。”那师爷又道,“老爷福气在后头呢,如今先勒紧了肚皮,咬牙将银两拿出来,让那十九皇子满意了,这关便算过了。”
赤水县丞点了点头,正欲回复什么,却听外面来报:“十九皇子到——”
苏霁立时躲在了房与房间的狭窄巷子中,暗中窥视着一切。
只见赤水县丞与师爷立即急匆匆地起身,命人打开衙门,去衙门口迎接十九皇子的轿辇。
苏霁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便也随着人流去衙门口凑热闹。
“微臣请十九皇子安,十九皇子玉体尊贵,一路舟车劳顿,微臣备下了些酒菜,还请十九皇子赏光。”赤水县丞行礼道。
“不了,不了,我就不进里头去了。”十九皇子笑道,“这疫病闹得如此严重,我还有要事,将药材送过来,等县丞清点完毕,核对过后,便必须走了。”
十九皇子再三推辞,赤水县丞终是拗不过,便也只得罢了。
而混迹在人群中的苏霁却懊恼——十九皇子不进来,她或许连句话都跟人家说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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