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太子与县丞一行人便来到了粮仓处,只见二十几个汉子严防死守,见了太子的令,才终于开了仓。
“城中粮食还能维系几日?”太子见汉子将粮仓中的米面一缸一缸搬出来, 放到日头底下数着。
“米仓内共是四千二百石, 算上微臣从富商处赊来的粮食,足够全城百姓闭户个把月。”赤水县丞答道, “赤水自古富庶,粮食之事不成问题。为今之计,重要的是如何阻止这疫病蔓延。”
“本宫亦知此事艰难, 人平白无故, 便头晕惊厥, 再两日遍身火疮,不过五六日日便暴毙而亡。”太子沉沉地叹息, “父皇在京中处死了几批病患, 可是仍有源源不断的新添病患,他们患病来源无从查起。”
“这不是平白无故, 是在之前就接触了传染源。”苏霁在太子身后忍不住插话, 道,“潜伏期大概是十日, 所以不光要隔离病患,更要隔离与他们密切接触的人。而且,天花以飞沫传播或直接接触传播,所以要掩住口鼻。”
赤水县丞疑惑地看了眼苏霁, 不由得问太子:“殿下,这个姑娘在说什么?微臣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太子睨了眼苏霁,淡淡地道:“本宫也听不懂。”
“就是……”苏霁想要解释,却发现给他们科普现代五六十年的医学知识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时间这么紧迫,“人有气则生,那我们假设这个疫病也有‘气’,这种病气隐藏在每个患病之人的身上,只要跟别人交流、接触,甚至触碰了病人触碰过的东西,就会沾染上病气,一开始病气微弱,逐渐发展壮大,人们才会察觉。可等到人们察觉的时候,这个这个病症已经发展到了末期,病人已经快死了。”
二人听此,这才明白,于是太子问:“你又是如何知道这许多的?消息来源可有把握?”
“我自然是有把握的。殿下面前,我怎敢虚言?”苏霁拍着胸脯保证,道,“现在,一是要腾出足够的房舍来,将出了天花的、接触过出天花的人都隔离起来;二是,要将他们曾经接触过的衣物用具全都烧了;三是,闭市不出,严禁人员上街,由人挨家挨户去送粮食。”
“这……反正也无别的办法了,若是姑娘笃定,我们不如试试?”赤水县丞迟疑了下,向太子请示,又道,“送粮食倒不算大事,只是如今疫病盛行,微臣县衙内的衙役恐是不够用。而如果临时召人来发放粮食,可没人愿意揽这差事,这弄不好,可是会死人的。”
“先去城内寻几个患过天花的,他们不会再染上病,稍用银钱利诱,便可让他们送粮。”太子沉吟道。
“可太子殿下,这人手还是不够,染了天花挺过来的,撑死了也就一二十人。”赤水县丞不无担忧,“这十几人够做什么?粮食可是要壮汉一缸一缸搬去才行。”
“城中之所以无人敢应,是因为百姓恐惧、无序,而想建立秩序,必须从新树立威信。”太子幽幽地道,“只要撑过了第一天,之后自愿报名送粮的壮士只会越来越多。而第一天,本宫会随行,与衙役门一同去发放粮食,让赤水县的百姓知道,这疫病没甚么可怕。”
赤水县丞愣了一下,似是不敢相信地看着太子,许久才颤颤巍巍地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怎可将玉体置于险境呢?不若让微臣代殿下……”
“本宫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太子面上满是坚毅之色,郑重地对县丞道,“爱护每个臣民,是本宫作为太子的责任,若本宫遭遇不测,望县丞延续本宫的遗志,守护一方臣民。”
太子说了这许多煽情的话,赤水县丞已是目中通红,含着泪珠给太子殿下跪了下:“大成得如此贤名的太子,是百姓之福,微臣定会为太子祈祷。”
苏霁亦不由得感动,道:“我也去!”
“你去作甚?”太子微微蹙眉,道,“你手不能挑,肩不能抗,还是先保护好自己,莫要给本宫添乱了。”
“方才太子所言,第一日的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那我这样的去凑个数也行啊。”苏霁道,“何况,我其实是出过天花的,只不过身上没有留下疤痕罢了。”
“原来姑娘竟出过花子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赤水县丞恭维道,对苏霁的方法不由得多了分笃定。
太子疑惑地瞧着苏霁,却不知她何时出过天花。
难道是那日?
太子不禁陷入了思索,却见苏霁说完这些,便回到了县丞安排的下榻之处。她今日走了一天的路,腿脚酸痛无比,收拾了自己包袱中的东西,便睡下了。
待到月下下沉,苏霁正好睡醒,精神上好多了,只是两双腿仍旧酸痛,她艰难地起身。
“召唤系统——”苏霁在心中默念,手中便恍然多了一打医用外科口罩。这还是她做实验时带的呢,对于飞沫的防护作用比普通布料好上许多。
她抽出了其中一个,走出了安排给自己的下榻之处,转而去木质阁楼的上层,敲了几下门。
“太子殿下,您睡了吗?”苏霁见木头屈曲产生的缝隙中隐隐摄出几分光亮来,便推测着太子并未睡下。
“你来做什么?”许久,里头才应了一声,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终于打开,里头太子半披着外衫,左手提着一盏灯,问。
“这是特制的口罩,对疫病的防护作用更好,你明天要去送粮,可要保重自己啊。”苏霁道。
太子本处理了一日疫病之事,接了这口罩,眉间才有了半分喜色,他用手细细摩挲了那医用外科口罩,道:“这材质,本宫倒是从未见过,好似纱,却比纱细密很多。”
“这可是很珍贵的哟,多谢你那几日给我送吃的。”苏霁微微一笑,心里实在是舒畅——这笔账,她算是还清了。
欠着人家人情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太子轻轻捏着她的袖子,示意她进屋来。那木门又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沉沉地关闭了。
“不过,本宫有个事情,也就不瞒你了。”太子静默地走近苏霁,海棠色的薄唇微微轻启,道,“本宫以前也是出过天花的,也无须这口罩。”
“那你……”苏霁一愣,茫然地看向太子,道,“你今日同赤水县丞讲的那番话……”
“那只不过是本宫笼络人心的手段。不这样做,赤水县丞又怎会对本宫感激涕零?现如今,父皇大权在握,若本宫不如此收买人心,早便被人架空了。”太子凑得更紧,将她按在了木墙上,定定地看着苏霁,道,“而你,永远欠着本宫的,永远也休想还清。”
苏霁无奈,看来自己这点小心思,还是被太子殿下识破了。
太子看苏霁神色,才调笑道:“知道怕了?”于是远离了苏霁的身体,看着皓月当空,才沉沉地道:“本宫甫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到十几岁时,父皇也曾有过易储的想法,只是一则,本宫乃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未有大错;二则,便是因为本宫曾出过天花,而且是二十几位皇子中唯一出过的。”
“那你身上怎么没有……”苏霁想了想,道,“你自己给自己用了紫凝露,是不是?”
太子道:“本宫当年身体不好,拜当时御剑山庄的庄主,魏海为师。天花病愈后,便送到了御剑山庄处疗养了许久,是师父为本宫涂了紫凝露。”
御剑山庄?
苏霁每当听到这四个字,身子就忍不住地颤抖,心里就忍不住地发慌。
“那你可认识御剑山庄的魏东陵?”苏霁试探地问道。
“自然是认识。”太子眼神迷离地看着窗外,眸中摄出了淡淡的忧愁,叹息道,“我们曾一起练剑,一同食宿。只是……只是现如今,本宫在宫内,而他是江湖中人,本宫再难见到他了。”
苏霁可是被唬了一跳——太子的好兄弟被苏霁害得这么惨,那她如何自处?
苏霁期期艾艾地道:“这个……太子殿下……”
“所以本宫一开始对你疾言厉色,都是有原因的。”太子悠悠地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苏霁欲哭无泪,她为什么要穿书到这幅身体上?为什么这副身体造了这么多孽,躲到哪儿都有催债的呢?
“你无须道歉,因为你根本不是苏霁。”太子微微一笑,道,“本宫之前便说了,你什么时候想要告诉本宫,再告诉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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