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使得?”苏霁摆摆手, 推辞道,“王总管来了这一遭,不单没有赏钱,还白搭了两荷包银子。任是我脸皮再厚, 也不好意思了。”
“哪里的话?”王公公笑道, 不由分说地将荷包塞到了苏霁手中,“姑娘是个聪明人, 奴才这还是头一次在人前提到太子呢,只是因姑娘是自己人,信得过。但在宫人面前, 都道咱家与太子素无交集, 还请姑娘小心些, 千万别声张。”
苏霁听此,不由得愣了一下, 王公公的意思已经很是明白——王公公竟然是太子的人!
太子也真是绝了, 竟然有能力收买皇上身边的近侍,背地里支持他。
通常情况下, 皇帝的内侍都是忠心不二的, 更何况是王公公这种从小同成帝一起长大的心腹呢?
苏霁突然觉得,太子的势力比想象中还要大。
“苏姑娘, 你既想出元彻殿,便请罢。”王公公视若无睹,道,“太子近来寝食难安、伤心欲绝, 听闻这几日哭成了泪人儿,正缺人照料,咱家瞧着天快黑了,姑娘去了东宫,凡事多劝太子,便在那留宿罢,人多眼杂,趁天亮再回来。”
哭成泪人儿?要不要这么夸张,苏霁暗想着,却又思虑到太子纯孝,古代人又是立即推崇孝道的,这般伤心也是有可能的。
苏霁谢过了王公公,含混地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心虚得很。
其实她此番要去的地方,并非东宫。
苏霁七拐八拐地向前走着,终于到了黄昏时分看到的灵棚,哭丧的宫女已然少了半数,只留下了些守夜。
苏霁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细细看着宫女中有没有桃儿,忽然见左侧端正跪着的宫女微微垂着头,昏昏欲睡,却又始终撑着。
苏霁见此姿态神色、一举一动都像极了桃儿,便凑近,蹲下了身子,离她很近。
桃儿机警地抬了眼,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倒是微微一愣,问:“你是……你是苏霁?”
苏霁笑了笑,道:“姐姐好记性,我记得当时我跌坏了你的灯笼,还未尝赔过呢。”
“你不是去了司药局,听说前几日还封了诰命,已然是主子了,又来这晦气地方做什么?”桃儿不解地问,指着那前面搭起来的白帐子,道,“这里可是灵棚,晚上来这里守着,可是要折寿的。”
“我怎么是不相干的人?我也曾在寿安宫奉过差,如今来吊唁太后,不是理所应当?”苏霁见桃儿旁边的软垫上无人,便与桃儿并排跪着,道,“顺便问一句,如今太后仙逝,姐姐准备上哪儿高就?可有什么打算?”
“已过了年,我都二十一了,也未曾想过再侍二主,索性趁此出宫嫁人,倒不算耽误了青春。”桃儿淡淡地回道。
“其实二十一岁倒也不算晚,若是再在宫中留几年,多挣几年银子,岂不是好?”苏霁顺势,立即开始挖墙脚,道,“姐姐,我实话跟你讲,现如今我在元彻殿,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咱们在一起共事了几个月,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了,若是姐姐信得过我,莫若随我去了元彻殿,待四年后,按例宫女满了二十五出宫,我给姐姐封一个大红包。”
桃儿听此,犹豫了许久,才道:“我知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是这其中多有不便,还恕我不能从。一则,我年岁虽说不算太大,但也着实不小了,早些嫁个好人家倒不失为好出路;再则……”
说到此处,桃儿面露难色,不欲继续说下去。
“再又怎的了?”苏霁问。
“这几年,宫里出来的人风评是越发差了。”桃儿低低地与苏霁说道,“十年前,我进宫时分,出来的宫女可是一家有女百家求,都道是宫里训练过的,懂规矩、知礼数;可是这几年来,成帝时不时便临幸宫女,宫里日常行走的几位主子也在宫里招姘头,人都道这宫里荒淫,出来了宫女都不敢去娶。”
苏霁听桃儿如此说,倒是一惊。
“如今,我出去了,寻一门好亲事还算容易。我只恐再过几年,宫里风评再坏些,我们这些宫女只能老死在宫里,出不去了。”桃儿不无担忧地道。
“若是你顾虑这些,倒也不算个事。”苏霁立时道,“其实我这几日遍地寻靠得住、有能力的宫女,主要是为了接洽东宫。到时候出宫,我可以让太子给你个身份,以东宫奴婢的身份出宫。”
“当真?”桃儿满脸疑惑,问,“东宫的风评大家都清楚,我若去了东宫府上,自然是清白好出身。只是你又如何左右太子,让太子给身份呢?”
“啊……”苏霁含混其词,又打了包票,道,“我和东宫还是有点儿交情的,你放心罢。”
正说这话,不知觉已过了子时,御膳房为守丧之人传了膳食,苏霁也跟着喝了一碗红枣粳米粥,热气腾腾地,一下子便驱散了寒气,因为太后丧期的缘故,没有加一点儿糖,只是红枣中捎带了些甜意,独有其清鲜气息。
苏霁喝完了粥,便准备走了,不知觉走到了岔路口,陷入了为难。往左走,便是元彻殿;往右再走几条道,便是太子的东宫。
苏霁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往右去了东宫——她倒想看看太子究竟是怎样的伤心欲绝,自己去了,说不定还能安慰安慰他。
苏霁一边想着,一边熟门熟路地入了东宫,这早晚,门早便落锁了,守夜之人见是苏霁,虽然惊奇她这早晚还来东宫,但还是给她开了门。
苏霁走入,却见里头像是换了个样子,阖府内挂满了白布条,原本景色别致的小花园儿里,现如今支起了个茅草房棚,里头闪着细微的灯火。
“这是太子守孝期间住的棚子,待奴才去通禀一声。这早晚,太子尚未就寝呢。”小太监打着灯笼,同苏霁说个分明。
苏霁点了点头,便掀开了茅草屋门的白帐子,走了进去。只见屋内俭省朴素得很,并无半分文饰摆设,只有两把椅子、一张桌子,全都是轻便竹木制成的。太子端坐在椅子上,正借着昏黄的灯亮,批阅这手中的奏章。
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此刻太子一身麻布衣裳,牡麻带子系在精干的腰间,额头上系着略白些的冠布缨,衣上并无半分文饰,朴实无华,却更显出桃花一般灼灼的容色,他微微蹙眉,搁下了奏章。
“你怎生来了?”太子抬眼便瞧见了苏霁,眸色中满是疑惑。
苏霁咽了一口口水,望着太子出神。
不过看太子颜色,哪里有王公公所说的“悲痛欲绝、哭成泪人儿”呢?
苏霁将早已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劝道:“太子殿下,太后她老人家古稀殇逝,已算是喜丧了,还请殿下莫要过于伤感。我听王公公说,你伤心欲绝、哭成了个泪人儿……”
苏霁迟疑地看了太子一眼,只见太子面色沉郁,眸色却是明亮的,眼眶周围也未曾见任何红痕,哪来的哭成泪人儿呢?
“王公公可能说得有点儿夸张……”苏霁挠挠头,道。
“这个王如意,心思比野兔子还活泛,嘴里没一句正形儿。”太子啼笑皆非,知道王公公是故意诓苏霁过来,来讨自己欢心,于是轻轻地道,“太后的身体如何,本宫是清楚的。左不过这一两年了,本宫心里头早便有了预期。”
太子眸中淡淡愁绪,像是微醺般柔和地瞧着苏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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