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这个……”法师面露难色, 这是成国数代法师祖祖辈辈秘不外宣的巧计,没成想竟被区区妇人识破,不由得汗颜。

    太子听苏霁如此说,便前去查探了一番, 只见那副人骨上确实有苏霁所说的“丝线”, 在暗处根本察觉不到,唯有取下了傀儡头上的头纱, 才能窥得到一二。

    “这是,月鲛纱的丝线?”太子瞧了那丝线一眼,拈在手中, 化作了道道水痕, 太子连忙拱手向成帝禀告, “这月鲛纱价值千金,据传, 这月鲛纱的丝线晶莹剔透, 用纯金炼化,可以增强其韧性, 单根丝线便能提起几十斤的重物。只是炼化之术难得, 世人皆不得要法,是故这炼化的丝线更是难得。”

    成帝听此, 不由得大怒,问那法师:“你就是拿这丝线来哄骗朕,说是离魂法阵?你究竟会不会法术?”

    那法师见有物证,也无可抵赖, 只得硬着头皮说出了百年来的秘密:“陛下,您有所不知,这正是我大成的秘法。常言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大成法师正是利用人心,才制成这离魂法阵,百年来迭代传承。”

    “哦?”成帝满脸疑惑,发问道,“你且细说。”

    “在这样阴暗可怖的环境下,尤其是死人的陵墓旁,世人总是会产生些敬畏之心。若是此人心怀鬼胎,必定会在傀儡面前失魂落魄,在下臣腹语的逼问下,露出破绽,一步步说出实情。”那法师侧过面目,瞧向太子拈在手中的丝线,道,“至于那月鲛纱的丝线,在阴暗之处很难察觉,只有掀开了头上的白纱,才能看到零星的丝线——而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人敢揭开这面纱的。”

    “你的意思是,这便是离魂法阵?”成帝的声音不怒自威,透着难以掩盖的高高在上。

    “正是。”那法师低垂着头,不敢看向成帝。

    苏霁瞧着跪在旁边的法师,尽量让自己笑得小声些——大型神棍翻车现场!笑出鹅叫!

    “利用人心……”成帝念念叨叨地重复了一遍,冷冷地道,“可是你却没有识出人心,甚至还被人识破了伎俩。朕是养一群巫师,而不是一群骗吃蹭喝的饭桶!朕要你何用!”

    那巫师连忙跪下求饶,却仍旧被成帝的侍卫拖了出去,在寿安宫外杖责五十。或许是太后方崩逝,宫中不许见血,成帝这次竟没有直接将人打死,还留了条性命。

    “你,过来。”处置完巫师,成帝面无表情地指着苏霁,轻声道。

    苏霁可是怕了这喜怒无常的成帝,她回望了下太子,见太子轻轻颔首,便放了心,走上前去,行了礼,乖巧伶俐地道:“陛下,您唤臣女,可是有什么事?”

    “你倒有几分胆识。”成帝一双鹰眼锐利地探查着苏霁,嘴上虽是夸她,面色中却无半点欣喜。

    苏霁不知该如何回应,因为她知道得实在是太过有限了——这寿安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骷髅傀儡?为什么会出现成帝、太子呢?

    “父皇,苏霁她的确什么都不知。”太子辩解道,“她不是……”

    “朕没叫你说话。”成帝冷冷地瞥了太子一眼,复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苏霁身上。

    “陛下……陛下过誉了。”苏霁想来想去,还是得说点儿什么,“其实不是臣女胆识过人,而是臣女相信,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怪,一切恐怕惧怖,都不过是人们心中有鬼罢了。”

    “你不恐怕惧怖,可你心中就真得坦荡,一点儿也没有鬼么?”成帝冷笑了声,问苏霁,“抑或是你早便杀惯了人,根本不惧怕什么骷髅,所以适才表现得如此完美?”

    苏霁听成帝话中意有所指,又想想这副身体欠下的血海深仇,不由得慌了——成帝不会是知道了什么罢?

    苏霁清了清嗓子,偷偷睨了眼太子,却发现太子镇定自若地笑答:“父皇说笑了,苏霁从小在宣州医馆内学习医术,豆蔻年华便是宣州城有名的医女,只是因为女子身份,行医不方便,名声才小了些。苏霁她救人无数,不知道积了多少阴德,怎么会‘杀惯了人’呢?”

    成帝面色虽不变,余光却扫到了苏霁头上。

    苏霁听太子如此笃定,亦随之道:“臣女行医十几载,也算得上是见惯生死了。人之美丑,不过都是一副皮囊,究根追底不过是一副骷髅头罢了。这样想着,那骷髅头也不可怖了。”

    成帝听此,不发一言,只是定定地望了一眼苏霁,便遣散了寿安宫中所有人。第二日,太后已满七日,便将灵柩移去了皇陵,与先帝合葬。

    这场离魂法事像是从没有发生过,再没有人提了。

    -

    因着前面离魂法阵之事,接连几日,苏霁夜夜作噩梦,每当午夜梦回,总是梦见那个黑发及地的女人……

    这日,苏霁又一次猛地惊醒,腰像弹簧一样,从榻上弹了起来,额间、颈间满是细汗,就连锦衾上都留有淡淡的汗渍。苏霁捂着心口,叹了口气,别看她当时如何勇武,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件事终究给她造成了些心理阴影。

    正当苏霁挽了头发,准备起身梳洗时,门外有人轻轻叩了门,道:“苏霁,你醒了么?是我。”

    那声音像是流淌的柔水,熟悉得紧,正是太子的声音。

    苏霁连忙起身,披了件衣裳,便过去开门,门一打开——只见太子外头套着黑色斗篷,里头穿着桑麻之服,手中端着一棕漆食盒,静立于门外。

    “你怎的来了?”苏霁不禁奇道。

    “又作噩梦了?”太子将棕漆食盒递到了苏霁手中,轻轻地道,“那日真是吓着你了,本宫听闻薏米粥配上烤鹿腿,能缓解惊厥之症,便给你送了来。”

    “这隆冬时节,哪儿还有鹿?”苏霁不由得奇道。

    这大雪天气,鹿都躲进了深山老林中过冬,哪儿还能猎到鹿呢?

    “是城西一户人家豢养的,本宫寻了来,命庖厨做了,便给你送来。”太子站在门外,一说话,口中便冒出一道白烟来。

    “外面冷,进来坐罢。”苏霁看外头天气,便邀太子入内,道,“天气冷,鹿肉正好滋补,我们一起吃。”

    太子推辞道:“本宫便不进去了。”说罢,他提起黑斗篷上的乌帽,正欲走。

    苏霁忙拉住了太子的衣角,眼巴巴地道:“我想一边看着你,一边喝粥。”

    太子一双桃花眼中充满了纠结,终究是敌不过,便随着苏霁一齐进了房内。

    太子打开了食盒,端出了一碗热腾腾的薏米粥,又拿出一副汤匙递给苏霁。

    “鹿肉呢?”苏霁接过了薏米粥,搁在一边,向下一层食盒张望。

    太子无可奈何地笑了声,从食盒最底层端了一大盘腌渍好的鹿肉来,递到苏霁身侧,轻轻地道:“家养的倒是干净许多,只是鹿肉生硬,不能多贪。”

    苏霁微微颔首,便将撕扯了一小块儿,放在口中咀嚼,肉质偏酸,微微发硬,但是仿佛是专为苏霁口味做的,上面涂满了盐巴与胡椒,都是苏霁爱吃,凭这调料,苏霁倒多吃了几口。

    “这么大一盘儿,你也尝一块儿?”苏霁见太子静默地瞧着自己,上挑的眼尾此刻微微向下弯着,略带笑意的眼神,像是微醺一般。

    搞得她好像是吃独食一般,于是苏霁连忙推让了一番,将盛鹿肉的盘子挪向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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