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岗的第一天,苏霁一身暗绿织绫,身上披了个斗篷,大步流星地走入司药局。
“苏司药。”偶尔路过几个一身云青色的女史,她们微微福身,行过礼后,便又各自走了。
“嗯……”从来都是苏霁给别人行礼,这回别人给她行礼,她倒还有点不好意思。
“是苏司药吗?”苏霁正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却看司药局内,一位年逾不惑的丰腴女子正立在一筐又一筐药材前,冲她吟吟笑道。
“啊没错,是我。”苏霁点点头,笑问,“您就是萧司药罢?”
入职前,苏霁可是作了一番考察的。根据梁内侍所言,这萧司药出自兰陵萧氏,可惜婚后不久便没了丈夫。
在大成这个虚拟世界里,虽说是推行女德,提倡女子为夫守节,可是实际上青春丧夫的女子绝大多数都会再嫁,那些获得贞节牌坊的大多是四十岁往上的中年妇女。
可这萧氏不同,她自愿为夫守节,不肯再嫁。成帝因此嘉奖她,命她入宫为女官,她在宫中积年,终于熬成了司药。
“正是。”萧司药和善一笑。
苏霁立即恭敬地行平礼,道:“萧司药万安。”
这是梁内侍特意嘱咐的,无论年龄、资历,苏霁都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说是同她平级,实际上只不过是她的副手罢了。
萧司药回了礼,便道:“苏司药勇救太后,宫里可是都传遍了,说这苏司药医术高明,甚至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妾还道是个怎样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听她极熟韧地奉承,可知是宫里的老油条了,苏霁搜索大脑,挤出几句:“萧司药贞洁之志,我也是十分佩服呐。”
待苏霁再要想一句奉承的话,可是实在想不出来了,只得干咳一声,转移话题:“哟,这柴胡成色不错。”
旁边的小宫女悄声提示道:“苏司药,萧司药不认得这些药材的。”
苏霁脸上差点没有绷住——萧司药来这宫廷内做司药已经快十年了,居然连柴胡都不认得?
“妹妹刚入宫,还不清楚这宫内的形势。”萧司药仍旧笑意吟吟地,“在这宫内,会不会辨别药材是最不打紧的。”
苏霁虽疑惑,却也无暇细想,只去库房那里点了点货,又去认识了两位典药,两位掌药与四位女史。
“这是崔女史,出自清河崔氏,父亲正是现任的户部侍郎。”
“那位是成女史,是福安郡王的掌上明珠。”
“还有那位,更是了不得。”那介绍的婆子悄悄道,“她是楼之忠的女儿。”
“楼之忠是谁?”苏霁问。
“楼之忠是尚书省的尚书仆射,当了十几年的宰相。”婆子悄声道。
过了好几天,苏霁才意识到,二十四司的女史皆出身显贵之家,不是功勋世家后代,便是当朝权臣之后,入宫做女史不过是为了给她们的履历上再镀一层金罢了。
这和苏霁预想的大不相同——本以为是谋个职位,看看病,采买药材,过自己的日子。结果她来这里,成了给这群贵女们拍马屁的。
“哎,我这副样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宫?”苏霁卸下这一身行头,对镜独自发愁,“凤鸣还等我救他。”
苏霁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计上心来——既然太子不介意自己杀手身份,还招她为幕僚,那么凤鸣这件事情,如果请求太子出手……
苏霁在心里盘算,觉着这个想法危险系数极高,但是眼下,仿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披上斗篷,苏霁利落地起身,准备往东宫那里探探口风,能成算她走运,不能成便算给太子殿下拜个年,巴结巴结大佬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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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外面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屋里头,太子端坐上首,左手持着一道折子,右手握着狼毫小笔,那笔滞在空中许久,却未曾下笔,只因太子在听堂下魏九的密报。
“魏九跟踪数旬,昼夜不离,可是那苏霁行迹未见有异,一如常人。”魏九眉头紧皱,“实在难以知晓苏霁这次行动的目标。”
“苏霁行事缜密,探听不出什么才是正常。”太子用狼毫笔写了几个字,揉了揉左臂。
自从骨折痊愈后,他那里虽然看不出伤过,阴天下雨时却麻痒微疼。
太子复又道:“不过,苏霁的行动目标,本宫倒也能猜出个大概。”
魏九愣了一下,迟疑地道:“殿下是说……”
“她一个杀手堂天阶杀手,装作不会武功,从树上掉下来,恰好掉在本宫怀里。”太子道,“这行事不能再明显了,不过这倒也符合她的风格。”
魏九略显犹豫地道:“是……只是殿下您不是也说,那日她从树上摔下来时,竟张皇失措,头部先栽了出去,站起来连腿都软了。”
“这的确不像一个常年习武之人的反应。一个习武之人摔下去定会变换姿势保护自己,这是头脑中不必想,身体便会自动做的。”太子也是疑惑。
那日他冷眼瞧着苏霁从树上坠下,便退了一步,一副看戏的样子——既然苏霁自搭好戏台,那他也无妨看个热闹。他这个英雄不去救美,这美人儿便会自己长出翅膀来,飞上去救自己。
可苏霁越坠越快,越坠越快……一直到仅离地面半尺距离时,苏霁甚至都没有起势上去。
离地这么近,就算是他自己武功至盛时,也难以自救。
太子心境不再平静,心也纠结在了一起。他的心尚且在犹豫,可是身子却先一步飞出了去,救起了苏霁。
太子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是苦肉计,那么苏霁,她赢了。
见太子叹息,魏九道:“苏霁她自诉武功尽失……或许确有其事。”
“就算武功废了,身体的反应也不会丢。”太子忆及往事,道,“那一剑是我当年亲自刺下,什么样的力道,什么样的手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使剑从不伤人经脉,苏霁也不例外。”
“这样说来,苏霁说的什么被一剑刺伤,武功尽废全是子虚乌有。”魏九道,“可是一个习武之人完全一直自己的身体本能绝非易事;更何况,她的目标既是陛下,那为何数旬之间从未找过陛下?”
恰在此时,外头守门的太监报:“报!苏司药来请安了,殿下,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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