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太子清咳了一声,拉着苏霁的袖子,将她从拥挤的摊位前拽走。

    “哎!太……福泰安康的成公子。”苏霁差点说漏,立时改口,问,“这么着急干什么?”

    太子强自镇定,道:“人这么多,你可要跟紧我了。这街上拐子多,拐了去可不是好顽的。”

    苏霁虽是疑惑,但也清楚古代户籍管理松散,拐卖猖獗,便听话地跟在他身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与他一同走在大路两侧的石子小径上。

    暮色下沉,沿街的人家、商铺燃起了一盏盏跳跃的烛火,在寂寥无垠、难见一颗星星的夜幕掩映下,万家灯火更显得明亮而又生动,烟火气十足。人们笑着、闹着,飞车、舞狮、杂技、驯兽,在节庆中尽欢。

    苏霁不禁看向前行的太子——这万千子民,终究有一天会由他统领,由他负责。

    却不期太子骤然转身,望着苏霁道:“前面就是上清观了,你随我去上个香。”

    苏霁连忙摇头,摆手道:“不用不用,你去罢。”

    上清观香客如云,香烟缭绕,在里头跪坐在圆垫上近距离吃灰,怎能敌得过在耳室悠闲吃斋饭呢?

    太子方想再说什么,只见苏霁拍了拍胸脯,道:“敬意在于诚心,又不在于形式,在哪里上香祷告不是一样?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上清心中留嘛。”

    太子叹了口气,道:“你仿佛一点点都不信仰上清。”

    苏霁反问:“那太子您是真的信仰着上清吗?”

    太子面色稍稍凝滞,才问:“这是何意?”

    苏霁思量再三,终是忍不住开口,她坐在上清观的石阶上,道:“上清教不过是殿下厌倦了官场倾轧时的精神寄托。殿下您平日严于律己、甚至到了苛刻的程度,拼命地将自己与尘世间的污俗撇清,您心里一直追求的,就是如上清所描绘的世界一样,圣洁、纯粹、纤尘不染。”

    太子殿下一双桃花眼圆睁,痴痴地望着苏霁,终究是叹息了一声,道:“那又如何?这世间,华服易得,真心难求。”

    他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在权力的漩涡中与人殊死搏斗了十几年,谈笑间无不是充满了利益与算计,在这样的环境下,又哪容得下半分真心?

    “殿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苏霁道。

    太子殿下还是知识水平不够,这都是没学过唯物辩证法导致的错误啊。

    “哦?”太子颇有兴味地问,便也坐在苏霁旁边,听她继续讲。

    很少能看到平日拘谨的太子像今天这样,多了一分疏狂、不拘礼法的随性。

    苏霁继续道:“如果没有了黑暗,怎么分得清光明?如果没有了邪恶,又怎么去定义正义?两种对立属性本就是相克相生的,纯粹、正义、美好的世界,本就是不存在的。而现实世界,虽然秽浊不堪但也不乏温情,虽然并不完美却可以尽自己的力量去改变它——这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魅力。”

    太子若有所思地听了这许多,终究凄凉地一笑,为:“你说这世间亦有美好,可我为何从未体会过?我长于宫廷中,所见无不是阴谋、算计,所面对的是一次又一次冰冷的背叛。”

    苏霁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盖住太子一双桃花眼,道:“那我就送殿下一个东西,让殿下感受一下这世界的美好——不过,你可不能偷看哟!”

    太子闻言,阖上了双眼。

    苏霁在心里默念,召唤系统——

    下一个瞬间,苏霁的手中多了只半人高的布偶熊,这是去年她过生日,同学送给她的。她放在寝室的床上,每天抱着它睡觉。

    这是苏霁想来想去,她床铺上最适合送礼的东西了。

    “五——四——三——二——一——”苏霁将方帕摘掉,恰在这一刻,漫天的烟火瞬间绽放,黑暗的夜幕照得如同白昼,上清观的古钟威严而又悠扬地敲击出咚咚声响,新的一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开始了。

    “你说从未体味过世间美好,那是因为,你就是美好本身。”苏霁把布偶熊放在太子手上,莞尔一笑,“太子殿下,新年快乐!”

    太子怔怔地望着苏霁,看得痴了。

    -

    除夕这日,不设宵禁。故而丑时三刻,苏霁连夜回到了司药局,放下了自己手里一干东西,直奔萧司药的那进院子。

    苏霁见屋内灯还亮着,便扣了扣门,问:“萧司药,你还在除夕守夜吗?”

    门内一个恼怒的声音答道:“这里不欢迎你!”

    苏霁微微一笑,道:“我劝你现在整理整理衣裳,你再不欢迎我,我这里也有钥匙,随时可以进去的。”

    “你!”萧司药气结,屋内窸窸窣窣一阵声响,而后房门自开。

    “什么事?”萧司药杏眼圆睁,十分恼怒地问。

    苏霁四下里张望,道:“我是来讨论今儿那块玉佩的问题,在这谈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若是被别人听了去……”

    萧司药不怒反笑,“砰”的一声开了门,冷冷地道:“请。”

    苏霁悠悠地走了进去,自捡了个座位做了下去,开门见山地道:“那玉佩,我托人打听了一下,可是龙凤呈祥佩,不知道萧司药是从哪儿得到的?”

    萧司药见她已知晓玉佩来历,面上的伪装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地跌了下去。

    苏霁看她如此,知道自己点对了命门,于是装作胸有成竹地道:“你和他的事情,我倒也了解几分,再继续查下去,也是不难。不如这样,你自己招了,免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萧司药满脸是泪,泣不成声,道:“他……他是崇文门的守卫,领着从七品的官身。我们已经好了七年了,他的元配十四年前早便去了,只因为我,十几年了也不肯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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