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夜晚随着朝阳升起开始新的一天, 而新的一天是以疲惫开始的。

    整组都睡眠不足导致第二天开工都有气无力的, 连李应福都因为没睡好低气压, 开机连续卡了三四条, 李应福大发脾气，导演一把火把所有人都烧醒了，众人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韩栖迟也被李应福的一嗓子吼醒，喝了一大杯黑咖啡后苦的她彻底精神了。

    “意大利浓缩简直苦的反人类。”韩栖迟跟身边候场补妆的造型师王智慧抱怨。

    王智慧给她塞了瓶矿泉水让她缓缓味道，她是尹河凛团队的人，拍摄初期负责跟主要角色的艺人自带的造型师配合，中后期负责的就是配角了。她比韩栖迟大几岁，也不是她的直系团队的人，说话就相对随意一点，跟韩栖迟开玩笑说“就因为苦才能瞬间提神。”

    韩栖迟喝了口矿泉水叹气“所以说, 大夜能不熬就不熬，搞不好哪天就猝死了。”

    “谁说不是呢。”王智慧让她看周围“都不熬，这不是没办法么。”下巴冲镜头那边让她看“我听孔侑的化妆师说, 孔侑黑眼圈都快遮不住了, 再这么熬下去，那哥估计要吊着营养液开工。”

    “那么夸张？”韩栖迟惊讶道。

    王智慧表示还有更夸张的“德华（陆星材的角色名）之前差点晕倒, 他们经纪公司也是疯了, 这边拍摄本来就忙, 那边还想着借现在作品人气旺给他接了一堆行程，跑的小朋友来开工脸都发青。”砸吧着嘴带着点唏嘘的味道“爱豆是真的惨，他们赚的是快钱, 演员沉寂个半年一年的只要有作品随时都能起来，爱豆一掉下去再想出现在人前就难了。”也不怪经纪公司，这行都这样。

    韩栖迟也觉得挺惨的，刚想说话，那边李应福又开始吼，吼一群缩在一起的工作人员骂他们有功夫聊天没工夫做事。韩栖迟这边倒是没被波及，但王智慧心虚跑了。正在拍的是孔侑的戏，有些话导演是不能直接骂演员的，一来演员架子在那，二来是问题不在孔侑身上，纯粹是累出来的，所以就只能骂骂工作人员泻火，连指桑骂槐都够不上。

    早上的拍摄不尽如人意，午饭拖到三点多，实在拖不下去李应福才宣布休息，还只有半小时的时间。剧组的餐车没跟来仁川，剧组准备的是盒饭。盒饭是按点送来的，但早过了饭点，这个天饭都结块了。执行导演招呼场务们东奔西跑的给入韩栖迟这样的PD们说，新点的汉堡很快就到，让他们稍微等一下。至于其他工作人员那就只能排队去临时搭的茶水帐篷，用热水泡饭吃。惨是真的惨，但大家也都习惯了也是真的。这个圈子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一份薪酬高但很辛苦的职业。

    离开监控器的李应福脾气稍微好了点，抓着孔侑和主摄像他们一起掰扯刚才的镜头还是要补拍，韩栖迟过去听了一会儿确定没自己什么事就去找地方休息，她真的很久没这么熬过夜，太伤神。没想到刚走出去，远远就看到张在贤带着一辆应援的咖啡车赶过来，休息的工作人员都在往那边走，车上拉着横幅，女演员宋智哮的照片格外的漂亮，写着应援李东旭的话，看的韩栖迟有些愣神，莫名想到那哥之前说，我很有市场的话。

    应援车除了有咖啡还提供炒年糕和鱼饼，大冷天的有热的吃不少人都过去排队，韩栖迟看到李东旭站在车边挨个给排队的人分咖啡，跟道谢的工作人员客套，抽空还要跟宋智哮的人形立牌拍照。不知道是距离太远还是李东旭带着妆的原因，韩栖迟看着李东旭一点都没有只睡了几个小时的疲惫，感叹一下小哥哥的精力之足，掉头去了茶水间，那边暖和。

    冬天，身子暖和了，人就容易困，韩栖迟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就给公司的人打电话，问他们周边的事情怎么样了。预售进行的很顺利，这不是什么特别的操作，预售抽人偶比较特别，但也都是在官网进行，目前没有出现什么问题需要她特地过问的。韩栖迟挂了电话想去官网上刷刷留言，看看人偶的评价，可搜索页面打开，宋智哮李东旭，这个词不自觉的就进了输入框，再回车。

    手机刷出来一排网页，韩栖迟滑动页面，选着标题有吸引力的点进去看，看到了宋智哮和李东旭很久之前就认识，先是李东旭上了宋智哮当MC的综艺，后来两人拍了电视剧有一波至今都还存在的CP粉；看到了认为两人很配的CP粉剪辑的粉红CUT，视频里有一段是两人在节目里想见，宋智哮从远处看到李东旭惊喜的跑过去，一个飞奔被李东旭搂了满怀。浪漫的BGM和少女心满满的剪辑，这画面可以啊。

    还别说......

    “挺配的。”

    “那是节目效果。”

    韩栖迟一惊，刚想扭头，手上的手机就被边上的人抽走了，手里被塞个一次性的纸碗，碗里装着小份的炒年糕，红彤彤的年糕上插着竹签，抽走她手机的李东旭指了指年糕示意她吃，自然的冲自己参与的粉红视频点评。

    “我们两当时都烦死了，节目的PD让我们亲密一点，硬是搞什么沙滩游戏。那是冬天，又在海边，冷的要死。”李东旭点了点屏幕里笑的像是老友重逢的男女，嘲笑道“这期我们两要做一个料理，特地跑去浦项买海产，回来的路上我跟宋智哮吐槽，说首尔什么买不到，特地跑那么远。天涯海角就为了买个螃蟹。”浦项有韩国的天涯海角，地尾村。

    捧着年糕的韩栖迟问他然后呢，李东旭表示没然后了，螃蟹买了自然就回首尔了，就是因为这个才吐槽的，户外综艺经常到处跑，但最后还是会回首尔拍。李东旭把手机还给韩栖迟，问她怎么想起来看这个。韩栖迟冲他抬了抬手上的一次性碗，碗边还有宋智哮漂亮的笑脸。

    李东旭懂了“看到应援车了怎么不过去，我还以为你没看到呢。”拖了个折叠椅过来坐她边上，长出一口气“终于能歇会儿了。”应援车过来他就得过去，不然不礼貌，可也真的太累。他伸手拿着竹签往嘴里丢了块年糕，又戳了一块把竹签递给韩栖迟让她尝尝“还不错，试试看。”

    拿过竹签的韩栖迟咬下年糕，说不上好不好吃，炒年糕的味道都差不多，把竹签和碗一起给他让他自己吃“我等汉堡来，你赶紧，休息时间快过去了，我等下能吃东西，你可没时间吃。”

    又咬了一块年糕进嘴里的李东旭点头表示知道，咬着年糕拿着竹签像是顺手一样，戳了一块送到韩栖迟嘴边。

    韩栖迟一愣，眼神看向李东旭，李东旭没看她，仰着头倒在椅子上像是累瘫了随手做的动作。韩栖迟抽走他手上的竹签，自己拿过来吃了年糕后再把竹签塞他手里。李东旭全程没反应，不管是韩栖迟把竹签抽走还是又放回他手里，貌似都是很随意的动作。如果他没有偷瞄韩栖迟的话，就更随意了。

    不过韩栖迟没发现，没发现自然就不知道，不知道就不会想太多。本来就没那根筋的韩栖迟看他惨兮兮的样子，调侃道“我昨天就说让你先睡，你非要等他们回来，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我是为了谁啊。”

    李东旭白了她一眼，戳了块年糕给自己，又戳了块给她，看她摇头示意不要反手丢自己嘴里，年糕塞多了，双颊都鼓起来了。韩栖迟被他萌到，笑了起来。李东旭含含糊糊的问她笑什么，韩栖迟摇头不说，把碗往他面前推，示意他继续吃。李东旭顺着她又塞了一块进嘴巴，左右开弓努力嚼。

    李东旭现在是阴曹使者的装扮，悲惨的跟兄弟反目成仇的阴曹使者。阴郁满值的地狱使者真的很惨，可这个悲惨的家伙吃的脸都圆了，超级有反差萌。

    韩栖迟咬着下唇憋笑，眼睛却自然的弯了起来，再次伸手推碗让他继续，李东旭摆手表示等下，嘴巴塞满了。韩栖迟抽走他手上的竹签戳了一块往他嘴边送，把李东旭弄愣了，小心翼翼的往前伸脖子，叼着年糕的一角把年糕吸进去。韩栖迟依旧没发现他的小心，恶趣味的又戳了一块送到他嘴边，李东旭眨了眨眼睛，他嘴巴已经满了，可韩栖迟笑弯了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脸，那双眼睛蛊惑着他张开了嘴巴。

    嘴巴里的画面......辣眼睛。

    “啊哈哈哈哈哈。”韩栖迟被傻乎乎的李东旭逗的大笑，调转竹签自己咬下年糕，用竹签指着李东旭狂笑。

    在她笑出声的同时就迅速的闭上嘴巴的李东旭郁卒，可当视线被大笑的韩栖迟吸引，当他的瞳孔倒映她的笑脸，那还记得什么郁卒，只剩欢愉。

    场务在此时跑过来找人，跟他们说汉堡到了，韩栖迟把竹签插回年糕碗里，随意的对他挥挥手，去拿汉堡了。李东旭坐在原位没动，慢条斯理的把拿一小碗年糕吃的一个不剩，连碎块都戳着吃了，吃的心满意足。比起之前连人都见不到，现在算是绝地大翻身。

    汉堡这样的快餐追求的从来也不是美味而是快捷，汉堡到位后五分钟，李应福他们干掉了汉堡挥手就宣布开工。不少围着宋智哮应援餐车的人哀叹出声，可也只能带着满腹牢骚开工。半个小时虽短但也是休息了，休息过后大家陆续找回了状态，下午的拍摄比上午要顺畅的多，李应福的脾气也好了不少。

    早上的事情让李应福觉得再这么熬下去事倍功半，大发善心在九点多时宣布收工，还给了副导演一张法人卡，表示晚饭让大家吃点好的，得到众人的欢呼。副导演带着还有精力去闹的人聚餐了，没精神吃饭只想睡觉的人纷纷表示不参与。一句收工，剧组四散。韩栖迟光速去堵孔侑，拍摄归拍摄，但收工了，有些事就必须要说了。

    可惜，没堵到人。

    外景没有正规的化妆间，有车的艺人在各自的车上搞定，没车的剧组搭了个临时的棚子，在棚子里换衣服化妆。孔侑属于有车的，演员们的保姆车都停在一起，韩栖迟找过去的时候孔侑早没了。还是李东旭跟她说，孔侑跑了。

    韩栖迟懊恼道“早知道先过来堵他，要不是李PD拉着我聊明天的拍摄，我肯定来得急。”

    “别想了，人都走了。”李东旭打开车门招呼她上车“哥够累的了，你让他休息会儿，那件事反正也不急，拍摄这么累他没心思管那些。也就两个礼拜的事情，等这边杀青，我帮你约人。”

    摆手表示自己不上去的韩栖迟说，她跟李应福他们走，早上说好了的，昨晚是忘记了，至于孔侑“我要一直跟到杀青的，总有时间。”

    李东旭失笑摇头，感觉他们现在的情况有些搞笑，韩栖迟追着孔侑跑，他......“你上我的车吧，应福哥跟我说他累了先回去，让你跟我走。”

    张在贤瞄了他一眼，为自家艺人说谎连眼睛都不眨表示服气，明明是他跟李应福导演说，有事要跟韩PD聊聊，导演才先走的。助理隐晦的小动作没人关注，李东旭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韩栖迟更是想都没想就上了车，对于李应福丢下她先走一点疑虑都没有。这不是给她找了接送的人么，李应福确实也挺累的，先走没问题啊。

    上车之后做什么？睡觉。

    不对，还是聊了两句的。李东旭问韩栖迟要不要吃东西，韩栖迟说困的没胃口，随后李东旭就让张在贤回宾馆了。

    这次什么都没落下，尤其记得要带着包的韩栖迟等车停稳，不用张在贤叫自己就醒了，她没昨天困，自然就没有昨天睡的那么沉。但她确实也很困，没什么心情聊天，李东旭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一起进去上电梯，在同一层下，一个住在东面，一个住在西面，同一层的两端，下了电梯自然的道别。

    又是新的一天，这次，韩栖迟是被李东旭的电话吵醒的。小哥哥以一句，他在孔侑房间吃早餐的消息让睡迷糊了的韩栖迟迅速起床，丢下一句‘马上到’挂了电话。

    电话的那一边，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的孔侑喝着助理买来的雪浓汤，问李东旭跟谁打电话。

    “韩栖迟。”

    “......谁？”

    李东旭冲拒绝相信的孔侑龇牙“韩、栖、迟。”

    “呀！”孔侑举着勺子差点砸过去“你是人吗！”

    “我是阴曹使者。”李东旭笑眯眯的对鬼怪说“当帮我个忙，她一直追着你，你不是也很不方便么。”

    “你走开！她找过来我更不方便！”孔侑勺子一丢赶人“你赶紧走，我也要走了。”

    坐在窗边的李东旭换了个姿势翘起腿“你走不掉了，放弃吧。我昨天不是都跟你说了么，我觉得韩栖迟说的没问题，你至少要听听，她才是当事人，你光听金在恩的，容易被误导。”

    “你追姑娘我理解，也别太盲目，什么就被误导，哪有谁误导谁的事情，只是大家的角度不一样。”孔侑起身去床头拿烟“韩栖迟跟你说的是一回事，我要做的是另一回事。金在恩是韩栖迟的助理没错，但在这件事上你别把她们两捆在一起，得把两个人分开。你光记得韩栖迟跟你说的，怎么就不记得我跟你说的，金在恩没通过韩栖迟找我，她自己找到我的，我也是单独跟她聊的。”

    “我不见韩栖迟是因为她介入了我跟金在恩的事情，如果金在恩是通过她或者借用她的名字同我见面，那她介入的理所当然。照理说她应该懂里面的规矩，可情况是......”

    “你该不会想跟我说韩栖迟多管闲事？”李东旭打断他的话，伸手让他丢根烟过来“这话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金在恩跟韩栖迟根本分不开的，难道我和张在贤能分开么，他当然可以通过别人见对他事业有帮助的人，但对方难道就一点都没看我的面子？你见金在恩之前可能不知道金在恩就是韩栖迟的助理，可见面之后你留下来，听她讲那些事情，多少有韩栖迟的面子在的。”

    绕过床走到他对面坐下的孔侑分了根烟给他“这点我不否认，但你也得承认，金在恩选择单独见我不是通过韩栖迟，就代表她们双方在这件事上是有分歧的。而我选择暂时站在金在恩的那一方，看的不是韩栖迟的面子，只是事情本身，金在恩的故事足以打动我，这点很重要。”

    “你可能没接触过现实题材，我接触过，所以韩栖迟昨天跟你说的那些，在你看来是奇妙的故事，但在我看来是发生过的事故。那些事故一样的现实背后确实有值得挖掘的地方，不管是作为纪实类的作品还是改编后的商业作品，都值得去挖掘。我看重的是这个，这点我跟韩栖迟就背道而驰了。”

    孔侑点燃烟把打火机递给沉思的李东旭，同他说“韩栖迟说的那些帮忙、不帮忙、好人、坏人、可怜人之类的我都懂，我经历过，拍《熔炉》的时候就经历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电影上之前就有不少媒体骂我们在吃人血馒头，电影上了之后更是有自称是电影当事人家属的人，想要起诉我们未经允许就把当事人的精力改编电影。那些都是扑上来想要钱的人，我经历过那些，我懂韩栖迟的担忧。”

    “正因为我理解韩栖迟在担忧什么我才没办法跟她解释，她担忧的事情确实存在，可存在的困难不是无法前进的理由。她有顾虑，我们当初拍《熔炉》也有顾虑，跟韩栖迟的顾虑非常相似。可困难、问题、吸血虫、吃人血馒头、无底深渊，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东西，这是我和她都无法也无力改变的现实。我们，或者说我，我能改变的无非是通过作品，把现实摊在公众面前，给公众多一个视角去看待那些人，那些事。”

    “拍《熔炉》之前我连团队能不能真的拉起来，就算团队有了，片子能不能上映都不知道。现在也是一样，我同样不清楚事情会以什么角度展开，项目以什么方式存在，但我依旧认为这件事可以做，也应该去做。哪怕做不成，哪怕做成了会有诸多问题，都好过我什么都没做要好得多。”

    孔侑抽了口烟跟李东旭说“你看，我现在不缺名声，不缺钱，不缺片子演，也不缺地位。我当然可以得过且过的就这么一直混着，可我也可以利用我已经有的这一切去做更多或许韩栖迟做不到，也认为不值得的事情。到了我这一步，有必要去算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吗，没必要的。”

    “你知道的，我打算慢慢往幕后转，可想要成为幕后没那么容易。许多前辈都在前面探过路，开经纪公司，开企划社，当导演，当监制，那么多前辈在往幕后转可真正成功的少之又少。他们多半都往财阀的圈子靠拢，我暂时还不想去加入那个圈子，我需要有代表作。不是作为演员孔侑，而是作为幕后，一个项目的制作人或者发起人、监制，还是别的，都要去试试。”

    “我不能跟韩栖迟说，因为一部《熔炉》类似金在恩那样的找上我，认为我对纪实类题材感兴趣的人太多了。我也不能跟她说，金在恩只是其中之一，九龙村那样的事情也不是特别到非他们不可。金在恩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人也好，他们给了我题材，我在做的是区分哪些题材能成为作品，另一些就是素材库。”

    摊手让李东旭好好想想的孔侑说的很坦诚“这就是我跟你说韩栖迟误会了我，认为我纯粹想要帮忙是个大好人，其实不是，我也是有私心的。可我总不能直接就跟她说，你想太多了，金在恩根本不重要，至少没那么重要。这话不管我怎么说都会让她不舒服，她是好意，怀抱好意的人，我如何跟她解释呢。又为什么要打破她对我的好感，我们未必需要交好，但交恶就更没必要了。”

    李东旭一手夹着烟，一手上下按着打火机，火苗明明灭灭，最后变成一声叹息“我知道了。”

    孔侑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走回桌边继续喝自己的雪浓汤。李东旭也起身把烟和火都放在桌子上，提起另一碗还没拆封的雪浓汤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来，把桌上的血肠和泡菜一起端走。

    眼睛跟着血肠的孔侑连忙冲他叫“你给我留一点啊！”眼看他转身就走，气道“那是我买的！”

    两手拿着别人买的早餐的李东旭用手肘开了门，看到门外正准备敲门的韩栖迟把血肠递过去让她端着，出门带上孔侑的门，挡住门板笑对诧异的韩栖迟，问她“去我那，还是去你那？”

    韩栖迟看看他身后，再看看手上的血肠，转身往前两步，站在对门的门口，跟主人说“开门。”

    李东旭笑着让她直接推门进去，门没关死，张在贤出去了，等她进门跟在她身后，转身想要关门时犹豫了一下，没关门反倒把门敞开了。跟孔侑关着门说话没事，他们两关着门说话就不那么合适了。扭头示意韩栖迟把东西放桌上，自己也跟过去，放下东西后先把暖气打高。

    小宾馆没有什么豪华套间，只有大床房和标间。李东旭这边就是标间，两张床，一张他的一张张在贤睡。桌子就在床尾，桌上是电视，桌子的斜对角靠窗边有两把椅子。李东旭把椅子搬到桌前，让韩栖迟先坐，汤只有一碗自然也是给她，血肠摆在她面前，泡菜也放在手边，除了没给她把雪浓汤的盖子拆开，其他都做了。

    韩栖迟看他忙活半天十分怀疑他被孔侑忽悠了，然后准备把孔侑忽悠他的那套用来忽悠她。因此，抱臂坐着，等着他说正事。

    正事什么的......

    “你素颜看着好小，真的成年了吗~”

    “......”

    韩栖迟斜眼看他“这招对我没用。”

    李东旭表示不解“那什么有用？”

    右手搭在雪浓汤上食指敲击塑料餐盒的韩栖迟让他别玩套路“说吧，孔侑跟你说什么了。”

    李东旭挪着椅子靠过去侧身面对她，手肘撑着桌子掌心托着下巴，认真的看着她，说“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我跟孔侑什么都没说，我是来请你吃早饭的。”

    韩栖迟冷哼一声，冲他伸手握拳“按照我对那哥的了解，无非三个答案，一”竖起食指“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有私心，我觉的题材不错，我想拍。”中指跟上“二，正因为题材不错，才要慎重对待，不能三两句话就说行还是不行。”无名指竖起“三，因为三两句话说不清楚，所以没办法跟我解释他不是纯粹的要帮忙，他有自己的考虑。那些考虑不应该我们聊，那是他和金在恩的事情，我越线了，多管闲事。”

    韩栖迟用大拇指扣住小拇指，把三根竖起的手指怼到他面前“说吧，是三点全中，还是中了哪一点？”

    李东旭讪笑攥住她的三根手指“大清早的干嘛搞的那么严肃，这个姿势是要要对我说什么誓言么~”声音软萌，左右摇着她的手“哎一古，弄得好我心动啊，要跟哥哥告白才那么可爱吗~”

    “呀。”韩栖迟反手甩开他的爪子“演什么呢，等下开工你有的是时间演戏，赶紧的，说！”

    摸了摸鼻尖的李东旭换了个姿势，乖乖跟韩栖迟说“三点全中...”话没说完就看她一下站起来了，连忙伸手把人按回去，拽着椅子靠的更近，让她冷静“你先等等，我还有个但是没说完，先听，啊~”

    韩栖迟闭眼深呼吸，压着火“说。”

    “我觉得吧，我个人，很个人，单纯我这个人，我个人觉得，你和哥完全没必要争执。不管是谁多管闲事都好，真的，不管是谁，什么好人坏人可怜人这些都不管。你们之间的矛盾点不在于谁对谁错，也不在于谁要用什么方式去解决事情。你们的焦点放错了，从头到尾，真正让这件事变成你们之间的麻烦的人，是金在恩啊。”

    李东旭仔细的看着韩栖迟，想要分辨她的表情，看不出来，只能试探着往下说“我差不多算是你们两边的立场都知道，我不认为你的担忧是杞人忧天，孔侑也是这么想的，哥也清楚你的担忧很现实，就是现实中会发生的事情。可你也得理解，他的想法也没什么问题，至少没有严重到需要你去指出他做的不对的地步，你确实有点多管闲事...”

    韩栖迟眼睛一瞪，李东旭秒怂“我是说忧虑过重。”

    韩栖迟不觉得这个词比上一个词好，但李东旭这次不怂了，严肃道“你可以跳出你现在的立场回归这件事，我是局外人，我这个局外人即便不知道整件事的细节，但就从你和哥的告诉我的话里，我能看到你很在乎金在恩。你在乎她，太在乎了。在乎的想要尽你所能的保护她，就像昨天你告诉我的，金在恩尽她所能的保护收容所里的人。”

    李东旭感觉掌心下的肩膀有些许松懈，他也跟着松了口气，这表达韩栖迟也很清楚问题在哪，接着说“我知道你不可能不管金在恩，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多深的羁绊，可你需要考虑好你的立场。你自己都说，金在恩在做盲目的事情，那么一直护着她的你会不会也是一种盲目。”

    “是你告诉我，金在恩之所以到现在都没吃过大亏是因为她没钱，可她会有钱的。你不可能盯她一辈子，谁都不可能也不应该背负或者裹挟别人的一生。昨晚你跟我说你盯了她两年我就觉得很奇怪了，但我没问，我想可能你们之间的友谊比较特别。朋友是相互成就的，可以互相帮忙，没有互相拖后腿的。按照你的说法，你们连基础三观都不一样，你们，起码你，你在勉强自己接纳她，那总该有个度对吧。”

    “我先道歉，我要说些不太好的话，我刚认识金在恩的时候觉得她有点没规矩，原本以为是性格问题，可你这样的话，让我觉得她是因为你才有恃无恐。她跟我说，你说让她别在意规矩，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来的，但我想，你告诉她别在意规矩的意思，不是让她把没礼貌当个性。”

    韩栖迟惊讶的看着他，仿佛他在说什么荒唐的事情，李东旭无声的叹息“我知道，疏不间亲，你们的关系比我亲密多了。我不应该说这样的话，我也不应该多管这个闲事。但我觉得你可以试着想一想，按照目前的情况去猜测你们以后会碰到的矛盾。说真的，完全不一样的人可以成为朋友，但价值观相反的人是没办法一直来往的，一定是一方妥协。可妥协有个弊端，你退一步她会自然而然的往前走一步，无意识的，就像你说的，她没恶意。”

    “她是你的助理，但凡你往上走一步她就会往上走一步，她能接触到人、圈子、钱财会越来越多。孔侑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她或许可以不通过你见孔侑，但没有你之前，在不认识你之前，她很可能压根都想不到为什么要去见孔侑，包括你说的她跑遍了政府部门，我想那不是她想出来的，是你跟她说，她可以去跑。”

    “你嘴上说着不管，不帮忙，不在意，可实际上你在管，在帮忙，很在意。你的在意是她的后盾，人一旦有了后盾，知道有退路，往前走的时候就不怕会摔倒，因为知道有人会在背后支撑自己。金在恩就是如此，她不是大胆的，聪慧的，有勇有谋去忽悠了孔侑，而是她知道，你会为她奔忙。”

    李东旭双手按住韩栖迟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我没有在说金在恩有什么问题，我也不觉得孔侑有什么地方不对，我是劝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可能金在恩无意识的变成你嘴巴里撕也死不掉的吸血虫。亦或者，有没有另一个可能，你会亲手创造出一个吸血虫。你们都没有恶意，你没有，金在恩也没有。但你们之间相处的模式会不会有问题。”

    “韩栖迟，想想看，认真的想想。把你昨天同我说的的那些，那些金在恩在掉入一个无底深渊的故事，有没有可能同样可以套用在你和金在恩身上。”李东旭手指用力让恍惚的韩栖迟回神“你亲口告诉我，她在对待钱财上有问题；也是你亲口跟我说，人偶预售的事情金在恩在负责。”

    “韩栖迟，你不觉得，这两句话哪里不对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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