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零、托尔、法夫纳,三个对我之前生活另外一面有了解的,现在我都接触过了。对于我之前是什么样子的,似乎也能拼凑出来一些。
戾气重、事情多还比现在强,强到足以被法夫纳记在脑海中。而且,或许成不成为完整的人对于“我”来说是可以控制的,估计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趴在厕所马桶边挖呕。
细碎没有消化的食物残渣顺着我的食道涌上,喉咙口一股腥甜,明明中午吃的东西并不多,可细水长流地吐出来却感觉怎么都吐不完。
看着马桶里一堆难以言语的玩意儿,依稀还能分辨出几片碎海苔……真浪费,虽然从制作材料上来看这份料理有些重口味,但随便浪费粮食的行为还真是让人开心不起来。不然假装胃病只能吃流食然后把血块打碎当代餐粉?
还是算了吧,想到黑子绝对会有的迷之凝视和火神憋在嘴里要说不说的碎碎念,我放弃了这个对我来说还算不错的想法。
这时候要是尊者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给我些提议……虽然他的样貌在我的记忆中十分模糊,相处的经历也十分飘渺,记不清长短,不过在他的身边,我的身心似乎能得到难得的放松,不再是那种被禁锢在牢笼中的不自由,也不再是迷茫无助的略微提心吊胆。不像法夫纳与托尔那样站着就给我无形的压迫,也不似零与黑子那样与我格格不入。
他是我的亲人,我的归属。残存在记忆中的,他冰冷的双手拥有可以温暖我的温度,是能与我相通,不用过多言语也能理解我的存在。
超自然的诡异存在。
我在厕所坐了一会才处理了那些食物残渣。
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冰箱的上层冷藏柜里放了几块新鲜的鸭血和一些有嚼劲的腌菜,而厚重冰箱整后的置物架上,则放置了几瓶鲜红的“番茄味复合果汁”。细看来这些果汁的颜色似乎过于暗淡了些,也没有正常番茄汁那样健康天然的浓稠颗粒感,这是自然的,因为里面装的是我真正能食用的东西。
冰箱里的东西想当然也是零的手笔,她和篠山对于怎么让我在不暴露的情况下活得好好的,是卯足了劲的。作为有“特异功能”从事工作也没有那么明面的零,她为我搞到这些似乎没花多大功夫,装血饮料也选了形态最相像,而且是在网路上公认比较难喝得一款饮料之一,感兴趣想要尝试猎奇的已经被杀掉一血,而剩下的则是对这种傻瓜行为没有好感的“无勇气”者。
顺带一提在之前我也喝过,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大概是普通果蔬汁里掺杂了些金属矿物的味道,液体的食用色素会染红舌头,接着是久久不散的回甘,可以残留在舌头下几个小时不散去。
加了抗凝剂的人血,丢了一丝新鲜纯真的风味,味道没有好到哪里去,但对现在遭受了许久不耐受食物摧残而没有好好吃东西的我来说,是甘之如饴的。鸭血不过是零嘴,吃再多也没有一滴人血来得能够填补我的空洞。
昂着头“咕嘟咕嘟”一下子瓶里的液体就浅下去一大半,感受着饱含力量口感微甜的血液在我的口中转一圈飞奔着滑过我的咽喉,带去了从中午起就一直强行忍耐下的恶心感。
美好之所以被称作美好,是因为有之前的痛苦与压抑做对比啊。
我不禁自虐似的想,这感觉真好。
7
人是寄居蟹,妄图用虚张声势的钳子与柔软的腹部在别人的物品上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对于更好更大的追求却从不改变,废弃的壳是可以丢弃的“纪念品”,身上的壳是未来的未来的“纪念品”。寄居蟹的寿命短暂,但有它痕迹的壳却能长久存在,存在长久到被别人所占。
交叠在一起的痕迹,让壳不再是原本的壳,几丁质早已在鸠占鹊巢时便不可能继续增生,它将不会变得更大,伤痕也不可能减少。
那么,什么是壳呢?
身着繁复绣工旗袍、周身围绕青烟的青年男人手捧一盏茶,气定神闲地坐在我面前,他坐下是一张散发有淡淡清香的紫檀贵妃榻,榻腿与牙板上均雕刻有花卉、百鸟的浮雕,单存于他右手的扶手上布满被氧化层掩了些璀璨的金星。男人含笑睢盱于我的模样,让我平缓的心脏为之悸动。
他的整体,有一种模糊了性别与存在的美。如果尊者能够出现,那我希望他也是这样的,超脱了事物本身,本身即为存在。
“你好。”
“你好,你是哪位?”
“我是实现愿望的人。”他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动小巧的白瓷茶盏,流淌在其中蜜色的液体沿着杯壁小心地翻滚着,没有一滴洒落而出,简直如它的持有者一般神秘而梦幻。
“嗯。这是我的梦吗?我记得我睡着了。”
如果是的话,那还真是真实到可怕。毕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连之前六道骸入侵的,也是一个与我现实生活有诸多联系的梦。但现在不管是周遭古朴的房间与飞舞着凤蝶的屏风还是我分辨不出具体味道的香氛与男人,都是我一点都没见过的。
凭空幻想一个拥有具体细节的角色对我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他是一个新的入侵者。
好在愿望的实现者很快就解答了我的疑问。
“是,你睡着了,但这不是你的梦。”
“那是你的梦?”
“可以这么说,但严格来说并不算。你可以把这里理解为一个独立的空间,你醒来后依旧会得到应有的休息。”
“哦,我大概了解了,也就是说你是真实存在的。”我向他走去,他的贵妃榻还有很大一段空位,“我可以坐吗?”
“请随意。”
坐在他身边的感觉非常舒服,他身上的味道吸引着我。我身上属于非人类的那一部分深深被那种甘美的滋味所牵动,以至于在不知不觉间,我的鼻子已经触碰到了他柔软的手腕。我可以听见血液在下面流动的声音,如同溶岩在火山下轰鸣。
我又听见一声轻笑。
“不过这可不能随便。”
“我就闻一下。”
“我相信你的克制力。”
“……”
“你似乎对我很熟悉。”
“我们只是之前简短的见过一面。”
“幼时?”
“不哦。”
“我还认识尊者。”
“这样啊。”他知道我是什么,并且比起我更了解我的经历,比零、法夫纳、六道骸等更加的了解。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因为最近有人在不断地攻击你的精神,平时还好说,但梦境是最容易被入侵的,在这里你可以得到安宁,我也可以更省心。”
既然如此,他又对我表达了善意,我可不可以以为
“是你在守护着我的吗?为什么?”
“因为有人在我这里许下了这样的愿望。”
他看似是在回答我的疑问,但却什么都没解释清楚,可能是缄默的法则,也可能是他自己不愿意说,不管怎么说,具体都是我不方便问的了。
他的顺势按住我的后颈,让我的侧脸贴到了他的大腿上。
“安心吧,这里是绝对安全的,我会保护你的。”
从他指尖传来的淡淡清香与暖意,无不让我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安抚,让我的身体由内而外得到了放松。我对他这种类似安抚幼崽的动作接受良好。
如果他能一直是己方人员就好了。
睁开眼睛时我意识到,刚刚我睡了有记忆以来最完美的一觉,而且地点还是在沙发这种不管严不严格都不属于寝具的地方。
同样,这个美梦也让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我对很多我应该知道的东西只存在一个模糊了表面的清晰“意识”,就像是在听完故事后脑内小小构建的一个朦胧世界一样。
就像我知道冬天会下雪,但却不记得雪的触感,它堆积起来的样子。我知道友谊是怎么样的,但那些该经历的我似乎都没和黑子一起经历过。
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身上伪装的伤口上,为什么有碘酒的颜色,雪白的绷带为什么有药物的味道,茶几边的抽屉里还有一管新开封的祛疤药。
我对零的隐瞒,有这么绝对吗?
昨天在和零与筱山做关于自己身体食量的实验时产生了一种感叹:我对“别人”有基础的信任了,这是个好兆头。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几乎可以听见那道批判的言语了。
你本是龙,接着从龙变成了蛇,又变成了蚯蚓,变成蚯蚓的你不再认得蛇的巢穴,
只觉得那是天然的塌陷,而对于游龙翱翔而过的天际,只觉得是有飓风过境。
然后,你便重新钻回你的泥土地里,不断重复地扭动着身体,直到过剩的雨水让你失了呼吸,伛偻于撞破头也钻不进的水泥地上,最后晒死在艳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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