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白色是公认最纯洁干净的颜色,就连医护人员的工作服也如此选择。白色给人干净的感觉, 病人在干净的环境下接受治疗, 会觉得更加的安心。所以大部份的医院或者疗养院都喜欢用白色作为主色调, 钱明现在所处的这一间疗养院也是如此。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柜子, 白色的床单被套, 入眼可及全是纯白, 就连床头柜上的白色花瓶里,都插着白色的百合花。

    在这样绝对的纯粹下,唯一拥有不同色彩的存在就变得分外的显眼。

    被注射了镇定剂的钱明躺在床上,眉宇间深刻的痕迹, 花白的双鬓, 松弛的皮肤, 每一处都与霍尔记忆里的那个男人。

    和曾经意气风发,指挥着部队让整个阿尔法星都永坠无间的男人,现在已经成为一个衰老, 无力, 随时都有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迟暮者。

    霍尔关上门, 走到病床前,冷眼看着躺在上面的男人。

    片刻后, 扯了扯嘴角。“真是狼狈啊,钱明。”

    在药物的作用下,被强制进入昏睡状态的钱明冥冥中似有所感。哨兵与身俱来的领地意识与警觉性,让他在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病房门前驻足时, 就已有所觉。

    精神世界的暴动与意识云的崩溃,让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清醒与混沌之间踽踽独行,不得安宁。

    能够宣泄自身痛苦的最直接,也是最有效方式就是把那股无处安放的破坏欲发泄出来,别再憋着,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也是精神力暴动的哨兵的危险性所在,疗养院为了防止钱明强大的破坏力,每天都会为他注射大量的镇定药剂,以让他陷入昏迷。

    一开始的时候,这种镇定药剂还比较管用,但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注射,身体开始出现抗药性,哪怕再进一步的加大用药剂量,他也不会再失去意识,只是进入一种介于半梦半醒间的假昏迷状态。

    他在第一时间锁定了在自己门前驻足的来客,他很清楚对方不是负责自己的医护人员,也不是钱家的人。

    他能感觉到来人转动了门把,打开门走了进来,在跻身室内的同时又反手关上了房门,走到自己的病床前,好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冰冷的目光。

    以及最后那一句,平静,却又嘲讽的话——

    “真是狼狈啊,钱明。”

    毫无疑问,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他认识自己。

    钱明想要睁开眼睛,看看看个气息陌生的不速之客究竟是谁。

    闭合着的眼皮开始抖动,连同脸颊上松弛下垂的皮肤一起。医护人员为他注射镇定剂是为了能够缓解他的痛苦,让他可以轻松一些,因为一旦从这种状况中挣脱,他又会陷入永无止境的狂躁中去。

    镇定剂所带来的安抚作用越来越弱,这一场短暂的半睡眠是钱明这几天以来难得的一次半昏迷,但现在,为了弄清楚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他还是不得不让自己从这种虚假的轻松中醒过来。毕竟,就算是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想死,莫名其妙的死在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手上——从对方现身起,就没有掩饰对自己的杀意。

    霍尔也不急着动手,他就这么站在一边,看着钱明的眼皮抖动,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花了一分又一十二秒的时间,终于睁开了他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送人去轮回一百遍了。

    钱明依旧躺在床上,才清醒过来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这无碍与他的气势,哪怕他现在精神力崩溃,不再是那位风采逼人的指挥官,但他依旧是一名经历过无数的战争洗礼,用一身鲜血和伤疤铸就了功勋的强大的S级哨兵。

    纵使血丝密布,也无法抵挡住他眼内乍现的精光。

    钱明很认真的打量了霍尔,为了让自己混乱的大脑能够分辨出眼前人的身份,他还多看了两秒,然而结果仍无所获。

    他对这个人并没印象,即使他现在的大脑很乱,但他依旧确定。

    不认识的人,却又对自己充满了敌人。

    这个两边不对等的条件在钱明那一半药剂一半暴虐的大脑里转了一圈,再联系上不久前听到的,联邦与帝国将要开战的消息后,终于成功的推导出了一个合理的最终结果。

    “你是联邦派来的?”

    纯白色的枕头与被子将钱明的脸色衬托的白里透青,眼圈周围的青黑更是存在感十足,但这无损于他强者的尊严。

    他用自己仅存的还能正常思考的脑细胞,考虑着联邦的卧底进入疗养院来刺杀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让他们选择对一个已经离开了军部那个权力中心,时日所剩无几的“废人”作为下手目标。

    霍尔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精神力崩溃后,脑子果然不正常了的仇人,在心底漠然的想到,真是堕落而无能啊,只不过是区区十六年的时间,你就已经废物到这种地步了吗?但即使如此,我也还是不会放过你。

    霍尔这次之所以回到帝星来找钱明,除了要亲手手刃仇人之外,更是要从对方的口中问出他身后的指使人及其动机。

    作为一名哨兵,他不是西蒙,无法做不到像对方那样仗着有谢旸的精神力作为缓冲,选择最直接的方式,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入侵另一个哨兵的意识云。

    但他有一个好弟弟/弟媳?谢旸,后者给了他一瓶用于逼供审问有奇效的药剂。这对于不擅长精神力作战的哨兵来说,实在是帮了大忙了。

    一个想要你命的人在你面前掏出了一管一看颜色就不是什么正经药水的药剂瓶,你觉得瓶子里面穿着的会是什么东西?

    那还用想么?必然是毒药啊。

    钱明一个鹞子翻身,以和他此刻的身体状况严重不符的利落身手,矫健的躲避了敌人直取他咽喉的杀招,并反客为主的露出了自己的獠牙,血脉偾张的举起了自己的拳头,轰向了对手的的要害太阳穴。

    霍尔甚至连双脚所在的位置都没有移动,只将身体重心向后倾了一瞬,抬手抓住冲击力巨大的铁拳,而后反手一个擒拿,单手把钱明的两条胳膊反扣在了身后,膝盖一顶,让人跪在了床沿上,随后卸了钱明的下巴,拿出谢旸给的药剂,掀飞了瓶盖把药瓶怼进了钱明嘴里,不容其拒绝的把里面的药剂一股脑的全部到了进去。最后扔了空瓶,点了一下对方的喉咙迫使他将含在嘴里的药水全部吞咽了下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全程用时不超过三秒。

    等钱明把药水喝下去后,霍尔就松了手,看着钱明捂着喉咙用力催吐,可惜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

    “你给我喝了什么?”

    “十六年前,阿尔法星,你知道的所有,一字不漏的告诉我。”

    同时响起的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所表达的含义更是天差地别。

    钱明瞳孔猛地一缩,到此时才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对方的来意,处于半罢工状态的大脑疯狂的高速运转起来,心头更是一瞬间涌上了诸多问题,诸如当年阿尔法星根本就不存在幸存者,眼前这个男人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既然会查到自己身上,是因为有人泄露了消息吗?

    但很快,他就没有余力再去纠结疑惑这些,因为他的嘴完全不受他控制的,开始回答对方的问题。

    钱明惊恐的发现,他根本就无法阻止自己将这些隐秘泄露,他试图扼住自己的喉咙来制止声带的发声,结果是他听见自己那好似驴子拉磨样的破锣嗓子在病房里回响。

    他看着那个不明身份的男人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豆大的汗珠断了线一样的往下掉,眨眼就打湿了整张脸。

    知道自己别无选择,眼看着什么都要抖出来,钱明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狠狠一掌拍向了自己的脑门。想当然的,霍尔不可能成全他这种可笑的忠心,第一时间就拦住了他的自尽,却被钱明虚晃一招,用剩下的那只手偷袭。

    再经历了自杀-被阻-偷袭-被化解-再自杀-再被阻这一串的无解循环后,霍尔终于没了耐性,卸了钱明的四肢,让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皱的早已不成形的被子上坦白。

    而他们短暂的交手期间,钱明的爆料始终没有中断,也就是说对的思维始终都是清醒的。

    霍尔就这样在钱明冒着火,恨不得生吞了他的眼神下,坦然自若的听完了所有自己想知道的消息,还举一反三的把有可能遗漏的细节和暗线都问了一遍,确定把人榨的什么都没剩下后,满意的离开了病房。

    徒留无法行动的钱明一人瘫在那,发现人是真的走了,且没有将他灭口,钱明的眼中浮现一丝不解,既然是一股狂热。这种不知道斩草除根的人,活该栽个大跟头!

    他用尽力气的挪动着身体,想要喊人,想要去通知那位大人,有人要对他不利。

    被搁置在床头的光脑逐渐接近。

    三尺。

    两尺。

    一尺。

    半尺……

    在即将碰触到光脑的前一秒,钱明的动作定格。

    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中,光芒逐渐黯淡。

    他维持着那一个努力靠近的扭曲姿势,熄灭了眼底最好的光。

    青翠的草坪上,踩着一双深黑色的皮鞋。

    霍尔脱下身上的白色制服,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谢旸给的药剂挺好用,下回见面,可以再问他要一些。

    在他所不曾参与的时间线里,弟弟们都成长成出色的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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