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谢旸是在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收到霍尔的传讯的，本来打算朝着食堂方向去的脚跟一转, 改向了大门。

    学校对于参加了那场狗比考核的幸存学生的补偿不单单在于全部给予考核通过的正式学生名额, 还包括了食宿补助这一类后勤相关。至少在这个学期结束前, 谢旸不需要再喝营养剂，而是可以在食堂随意点单了。

    不得不说, 在他们回校之后, 食堂本就不错的伙食质量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可以和外面的口碑餐厅相媲美。

    和两位小伙伴打过招呼，表示今天晚餐不搭伙后，谢旸施施然走出了学校大门。

    那位看门大爷对于这张前几天刚出去过的脸还有点印象，瞅了眼时间, 干脆的放行了。

    西蒙送的那辆同款飞车一直被停在自家院子里没挪过窝, 身边没有准备交通工具的谢旸在学校边上的站台上等了五分钟, 上了一辆公共飞车，二十分钟后顺利到达目的地。

    尚座作为一家在星网上口碑五星，人气居高不下的老字号网红餐厅, 不管什么时间段来, 都能看到有顾客在。谢旸进门时还听见有客人在问服务生有没有取消的预订, 能够给他们顺移一个名额的。

    由服务生带着绕过几道绿植和屏风，拉开移门, 才见到早已在此等候的人。

    霍尔易容成的新身份和他本人没有一点的相似，连带着脸上的那道疤痕也一同被抹去，看起来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和压迫感。如果不是谢旸提前知道他的身份，两人就算这会在街上遇见了, 他也认不出对方来。

    西蒙那天在黑星上一手包揽了厨房的形象给霍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遂见人一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招呼人先入座吃饭。在点菜时，他还特地参照了西蒙那荤素搭配的营养菜单，充分贯彻了均衡的理念，煎炸炖煮，全部囊括。

    于是等服务员把菜摆满了整整一桌，并还有未完之势时，谢旸忍不住问道，“等会还有其他人过来吗？”

    霍尔不解其意，“西蒙不是回边境星了吗？”

    “……嗯。”这大概就是一个穷人在除了家以外的地方一次性看到这种丰盛大餐时感觉到的格格不入吧。

    好在霍尔也没多想，都是自己人，也没有那种食不言的规矩，就边吃边和谢旸说起了自己今天去疗养院的收获。

    钱明的直属上次是奥古斯塔斯，所以真的在钱明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霍尔也没感到意外——要是钱明背后的人不是他，才会叫霍尔惊讶。

    根据钱明的交代，他那天之所以能够接收到来自阿尔法星的救援信号，不是因为任务归来碰巧路过，而是他们刻意更改了路线，选择了那条航线，并且为了防止有其他人的误入，造成节外生枝，先一步的让人在先后两个点上制造出意外，防止其他人的通行。

    并且他当时接收到的消息时，反叛军已经占领了阿尔法星，并且伪装成平民意图逃跑。所以他才会选择射杀逃生飞船。

    “这说不通。”谢旸忍不住道，“就算他真的收到过这样的假消息，所以错误一上来就击落了准备撤离的飞船，那又为什么会对第四军团开火？”那么大的战舰，他是瞎了不成，还是说他真以为那伙反叛军已经厉害了把所有的部队全部击杀，并且反客为主，抢占了他们的战舰和机甲？

    霍尔没有和他讨论这个话题，而是继续转述钱明的口供。钱明所带领的第一军团第五师是在事发前五个小时，也就是当天的凌晨十二点收到的关于反叛军伙同阿尔法星的执政官反了，给他发信息的是他一位在阿尔法星政府部门工作的朋友，想请他帮忙与自己里应外合，将那伙反叛军与叛徒一起擒获。

    在不知道有第四军团干预的前提下，这是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机会，钱明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当然不会错过，和那位官员朋友确定下计划后，就让人去必经航校的两头制造了两场意外，随即自己按兵潜伏，只等阿尔法星的救援信号到来。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和信号同时抵达的，还有兽潮爆发的噩耗，当时的阿尔法星与星球上空，完全是乱做了一团。

    两艘小飞船在浩瀚的星际异兽海洋和密密麻麻的战舰机甲飞行器里，是那么的渺小，又是那么的显眼——只有它是逆向的。

    作为一个军人，对于逃兵永远是最敏感的。而当他的联络人告诉他，飞船里是想要逃走的反叛军，而当时的情况也没时间进一步确认多想的情况下，钱明没有迟疑的开炮了，向着那两艘飞船。

    而当他先后击落了那俩架飞船后，在场的第四军团所属想当然的对他发难了。

    受到攻击会回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钱明也疑惑过为什么第四军团会对他开火，而联络人及时发来的关于有反叛军混入伪装混入第四军团的情报，让这样不合理的情况，有了合理的解释。

    很多事后禁不起推敲的巧合，在当时混乱而有限的时间里，被钱明匆促的执行。

    但钱明终究不是一个傻瓜，而是经历过多次大小战役洗礼的现役指挥官。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联络人失联，第四军团，阿尔法星都不会放过他。他本是为立功而来，却让这一趟成为了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污点。

    汹涌的肆虐的兽潮伴随着炮火的洗礼，将曾经的乐土践踏成泥，坚硬的铠甲在它们的利爪下撕裂报废。

    入眼可及的整个世界都是灾难，乱成了一团，只有他的存在格格不入。

    手下还在等待他的指挥，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知道的消息，而他们而只是执行，仅此而已。

    即使面对同僚的炮火，他们也选择了信任自己。

    而上司在这个时候切入进来的通讯，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奥古斯塔斯在视频里，笑着告诉他，他的升职报告已经通关，并让他继续努力。

    切断了通讯的钱明闭上眼。

    他别无选择。

    “开火。”

    他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

    包厢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良久。谢旸才冷声道。“奥古斯塔斯不知情？不，我不信。”

    那个所谓的联络人在钱明击落了逃生飞船后就已经消失，这么一个从头到尾并没有露面的人，谁又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死在阿尔法星，又或者，从一开始，人就不在阿尔法星上。

    这个人是因为什么才选择接近钱明，花这么多力气就只是为了戏弄钱明，毁了他的仕途？不见得吧。

    “他当然知情。”

    霍尔易容后的模样是一个斯文内敛的青年，而现在，那张本该温和的脸庞上，却难掩嘲讽。

    在阿尔法星连同整个第四军团都没有幸存者存活的情况下，先后抵达的两支救援部队的口供和报告就成为了调查事情真相的最有效途径。

    在返航的途中，钱明就已经把自己要交代的说辞在脑海中完善演练了无数次，在回军部接受调查时，也完美演出了一个接到求救信号而赶往救援的碰巧路过者。

    但他的表演最终却还是被他的上司，也是他最尊敬的将军，奥古斯塔斯看出了端倪，并指出了他的说辞里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漏洞，质问他，究竟隐瞒了什么。

    本就精神高度紧张的钱明，在奥古斯塔斯的心理攻克，还有内心深处那一点痛苦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坦白所有。

    他知道，把事情交代了的自己不会有好下场，他是一个罪人，且罪无可赦。

    他也同样知道自己的长官，和罗德里戈将军交好，而他，让他的将军永远的失去了他的好朋友。

    他不想上军事法庭，不想让自己的一世英名就此在法庭上落下帷幕，而他又确实罪该万死。

    于是，他选择了自裁。

    是懦弱，也是自私。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奥古斯塔斯将军拦下了他。

    这位他最尊敬的长官，双目赤红，痛苦的告诉他，自己已经失去了一位好友，不能再失去另一个。

    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长官选择了保他，保护了他那一身虚假的功勋。

    钱明是震惊的，同时也是庆幸的。

    他依旧是所有人眼中的英雄。

    他的人生不存在污点。

    他发誓以后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也发誓，对他的长官永远的效忠。

    那位老人痛苦的眼神，他永生难忘。

    ……

    “一位在正直与不忍的两难中做出了最艰难抉择的痛苦的受害人。”

    霍尔用一句话概括了奥古斯塔斯这一件事中所扮演的形象。

    谢旸若有所思，“化主动为被动了。”

    钱明一开始就入了套，接下来他所作的每一个选择，或许也尽在奥古斯塔斯的掌握之中，毕竟，能制定出这个计划的人，必须要满足的首要条件，就是对钱明的了解。

    哪怕等事情过去后，钱明意识到了不对，但他对奥古斯塔斯已经弱了一头，而且只不过是他毫无根据的猜测，即使有那么一瞬间起了疑心，也很快就会被理智和情感双重打败。

    而从头到尾，置身事外的奥古斯塔斯所需要付出的，不过是一场鳄鱼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