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东宫的那位花匠郑玄卿,常道长在看到萧渊拿过来的奏报时, 又听顾君辞回忆起当日他说的那番话, 便认为郑玄卿其实并没有想要暗害萧渊的意思。
不然, 依照郑玄卿的能力,他可以直接为萧衍出谋划策,而不是让他一意孤行, 非要去前线打仗。
但既然有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存在,那么顾君辞与道长之间商议在坊间掀起舆论做法,只怕得想个万全之策了。
元朔三年五月,太子萧衍战败的战报传会京城, 原本萧渊已经带兵打进了洛阳的外围, 岂料半路杀出了袁仁德,萧衍几战几败,最后只能退守武牢关。
如此战报传会长安, 莫说满朝文武都陷入了惶恐之中外, 坊间百姓也开始传言,若当初不诏回庆王殿下,今日的大梁也不会节节败退。
更有甚者,还有人传出, 当年的兰陵失守, 也是太子当时贪生怕死,还不如已故的华阳长公主萧舜华。
坊间传言愈演愈烈,最后还传进了萧伯绪的耳朵里,更是气的晕倒在了文德殿。
而后, 朝中便有人提议再次启用庆王殿下,萧伯绪自然也应允了,奈何旨到庆王府时,萧渊却以身体并未痊愈为由,拒绝了萧伯绪的圣旨。
为此,在朝中的太子一派,纷纷攻击萧渊不敬尊长,不忠陛下,甚至这些人为了能够彻底铲除萧渊,竟然在朝堂上公开说他独揽朝中大权,目无君上,如今便自视甚高,将来必定会是朝廷隐患。
为萧渊说话的人自然也是为他极力开脱,却不想在朝中引起了双方的骂战,一发不可收拾,气的萧伯绪当即便怕拍案走人,只留下了满朝堂惊愕哑声的朝臣。
大将军府上的后院里,家里的仆人们早就准备好的茶叶点心,临水而建的栖芳亭中,此刻大大小小的围着十二个人,有坐有立,神色却都出奇的一致。
眉头紧锁,似乎都能拧出水来。
炉子上的水壶里,煮沸的水已经漫出来了,水渍浇在炭火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还有些许难闻的气味。
顾君辞漫不经心的提起了水壶添水泡茶,再分出茶水来,抬眸瞧了一转这里的人,不由道:“都喝些水,眼下的事总会过去的。”
“二殿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裴盛没理顾君辞的话,只是接过了他递过去的水杯,直勾勾的看着萧渊。
萧渊找顾君辞要了杯茶,吹了吹后,便轻抿一口才道:“朝中局势眼下是如火如荼,但我绝不让步。”
柳书贤也道:“是这个道理,用兵的事,我只是一介书生,不如在座的各位将军,但是我也明白,太子这一次能让陛下从前线诏回二殿下,那便还有下一回。”
余世爻低沉着声音,不满的开口:“他奶奶的,这个太子是不是急功好利,想抢咱们二殿下的风头。”
此言一出,却将众人的视线皆吸引了过去,原本倚着柱子、抱臂而站的余世爻立马站直了身躯:“我……我说错什么了?”
霍司徒连忙笑道:“你可没说错话,你是说对了,这太子殿下处处针对咱们殿下,也不是一两回了。”
裴盛道:“从前在兰陵时,偏心也就罢了,却不想如今都为一国之君了,却还这样偏心。”
顾君辞也道:“话虽如此,可殿下始终是臣是子,不能逾越过陛下这座大山去。”
在一旁沉默的吴尧钦忽然幽幽开口道:“如果这太子从前线逃回来的话,那不就完了。”
“不至于吧,临阵脱逃,这可是要处以军法的。”霍司徒身边的杨君方连忙提醒。
顾君辞笑着端起茶杯轻嗅,转头瞧了萧渊一眼,随后笑道:“我觉得他做的出来,临阵脱逃,又不是没做过。”
顾君辞话中所指,无非就是当初让他据守兰陵,却不想萧衍却携带家眷逃跑,还是靠着萧舜华替他们断后,以至于丢了性命,就连腹中骨肉都没有保住。
为此,琅琊王氏虽然与萧家还有往来,但因萧衍一事,加上王氏的当家主母与太老夫人乃是前朝皇室中人,故而也就不怎么往来了,甚至在萧渊推行新的科考制度时,原本想邀请王弗年入仕为官,也都被婉拒了。
不单如此,就连皇后的身体,也是从兰陵逃亡长安这一路落下了病根,常年用药,就是不见好转。
一群人在顾君辞府上用过晚饭之后,这该离去的才算离去。
在送道长去他住的厢房时,一下午都沉默不语的道长这才留住了萧渊及顾君辞。
回廊下,青灯摇曳着,晚风吹动着院中的树叶飒飒作响,道长站在回廊下,与萧渊揖礼拜道:
“二殿下,贫道有一言不吐不快。”
萧渊:“道长请说。”
“置之死地而后生,眼下的时局就是如此,二殿下若能舍弃一切,便能获得转机。”道长神色凝重,语气也十分认真。
萧渊想了想,随后才点头应着:“我知道了,多谢道长。”
辞了道长以后,这顾君辞才与萧渊往回走,一路上听着鸟鸣风声,顾君辞又四下看了看,随后才道:
“天都黑了,大家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萧渊负手走在顾君辞前头,语调轻松欢快:“我的心上人在这儿,不走了。”
顾君辞被吓了一跳,忙上前想要去捂他的嘴,却被萧渊一把握住了手腕,顺势抵在了回廊的柱子上,正巧被廊下的一棵树挡住。
近在咫尺的呼吸,灼的顾君辞脸颊发烫,他也不去看萧渊:“你放手,这是在我家,小心被人看见。”
“那有何妨。”萧渊说,“我心上是你,何必躲躲藏藏,若是被他们知道了也好,如此我也就不用小心翼翼的看你了。”
顾君辞低下头,凝思许久才道:“我始终记得太子妃当日那句话,他说我恶心……我只是因为说了一句喜欢你,她便不能接受,甚至觉得恶心,更何况其他人呢。”
“别想那么多。”萧渊安抚道。
顾君辞尝试着大胆的将双手放在他的腰上,可始终都不能放下去:“在这里,我始终无法放下戒备,我知道这里还有其他人,我没办法与你亲昵。”
忽的,他唇上一热,萧渊轻吻他的双唇后便立即撤离。
顾君辞神色惊讶,还未开口便听得萧渊道:
“我心悦你,与他人何干,哪怕我明日用大红花轿娶你,又与他人何干!我心悦你,却不能护你,那我还做什么庆王,还统领什么天下兵马,不过是懦夫而已。”
顾君辞眼眶微热:“不要,那样会连累你,会……”
“若我将来得了大位,你愿意我娶别人为妻么?”萧渊直视着他问。
顾君辞心口一紧,脱口而出:“不愿意。”
萧渊笑道:“是啊,你不愿意,所以你为什么不尝试坦然一些,就算被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又又何妨,他们是自己人,不是敌人,他们信得过,知道嘛?”
顾君辞直视着萧渊的笑眸,心中便逐渐豁然开朗起来。
是啊,他顾君辞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怕流言蜚语,萧渊都为了他义无返顾了,若他再后退半步,便是置萧渊于万劫不复发深渊,他做不到,所以他必须得与萧渊站在一处,与他携手面对将来的风雨。
“嗯,我明白。”顾君辞回答。
忽然,这廊下突然传来异样,余世爻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就想走。
萧渊低声道:“回来。”
余世爻连忙驻足回去,却不想却反手将吴尧钦与严怀还有许雁卿他们都拽了出来。
眼下四个人皆是憋着笑意站在廊上,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萧渊,又看了看顾君辞。
萧渊眉头微蹙:“你们听见什么了?”
吴尧钦与许雁卿纷纷摇头,严怀掩唇轻咳,唯有余世爻有些不明所以,正色道:“啥都听见了。”
顾君辞脸上的温度瞬间便拔高了,他眼下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只是萧渊还未开口介绍,就听见余世爻喃喃自语道:“难怪呢,旁人都唤二殿下,或者庆王,唯有顾兄唤你名字,北榆山那次还与二殿下你开玩笑,原来,原来你们之间还有这层关系,早知道我就不瞒着了。”
顾君辞轻咳,连忙解释:“其实唤名字这件事,也不是因为这个。”
许雁卿连忙伸手道:“这个我作证,当年琅琊听学还一口一个萧二公子,后来嘛也就是萧兄,至于这唤名字嘛,估计也有些年头了吧。”
吴尧钦连忙道:“顾兄,其实兄弟们呢并不是不开明,有些事我们也很乐意接受嘛,尤其是你跟二殿下平日里那亲密的样子,让人不多想都难啊。”
严怀也附和道:“嗯,这个我作证。”
顾君辞看着他们,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岂料许雁卿朝着萧渊揖礼一拜,笑着道:
“既然二殿下说要用大红花轿来娶顾兄,那我们虽然是下属,但是算不算顾兄的娘家人呢。”
吴尧钦也连忙的:“是啊二殿下,这六礼可一样都不能少。”
严怀也道:“托个大,君辞,我是你兄长,若是二殿下欺负你,我们也欺负他?放心!”
余世爻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萧渊跟顾君辞,突然笑道:“我瞧着二殿下的拳脚好像不及顾兄,欺负他应该不至于。”
此言一出,许雁卿瞬间就觉得周身有些冷,连忙招呼着严怀他们赶紧开溜。
余世爻左右看了看,瞧见萧渊变了脸色,连忙朝着揖礼,拔腿就朝着许雁卿他们追了过去。
萧渊捏紧了拳头,眼神不善:“他竟然说我拳脚不及你,敢这般小瞧我,我非要他好看不可。”
“别别别,走都走了,咱们赶紧回去休息吧。”顾君辞赶忙出手拦住萧渊,连拖带拽的将他带去了自己的院落,总不叫他再遇见他们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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