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二月十五花朝节。

    不管是在璇玑国,还是在这个地方,花朝节都是初春后最重要的节日,不管是待字闺中,还是嫁为人妇,皆要出门踏青拜花神,求福气。

    未嫁者求花神赐姻缘,已婚者求花神赐麟儿,总之各取所需。

    “顾兄,你在你家乡的话,花朝节也这么热闹么?”

    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卢青玄看着那些满目琳琅的物品,又瞧着走在身边的顾君辞,不由的出声问了一句。

    顾君辞抱臂走着,只觉得脚走的有些酸了,便唤上卢青玄一道在街边的茶寮里坐下,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顾君辞笑道:“嗯,很热闹,不过更热闹的还是上巳节。”

    在顾君辞的印象中,十三岁以前的记忆都在宫里,莫说花朝节了,就连寒食清明,他去的最远的地方也都只有太庙而已。

    十三岁以后跟着舅舅在军中历练,那个时候他时常在宫外,这才有机会见到更多的人,过着他自己想要的自由生活,对于皇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然而却还是有人将他当做了夺位道路上的石子,非要将要铲除了才算干净。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怀璧其罪吧。

    顾君辞勾唇一笑,喝着茶寮老板斟来的茶水,分明就是最普通不过的茶叶泡的水,可在顾君辞的嘴里,就是比宫里的那些贡茶要清香数倍。

    “对了,今日公主不是也要出门嘛,你怎么还能陪着我出来游玩啊。”卢青玄终于有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

    顾君辞放下茶碗,扬唇一笑道:“这是在琅琊,况且,有王家的人保护她,自然就不需要我了,卢兄,你是真没明白么?公主要的不是我的守卫,而是要我做挡箭牌,挡谢绥云那支箭的。”

    卢青玄这才恍然大悟的笑了笑,不过刚笑了两声,这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顾君辞诧异的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得,大白天莫说人,一说准到。”

    人群中的谢绥云龙行虎步,因为冷着脸,又穿着华贵的衣裳,这普通人几乎都不敢靠近。

    原本拥挤的街道更加拥挤了,反而谢绥云的身边异常宽松。

    他似乎也瞧见了路边茶寮坐着的顾君辞,想也没想的便走了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顾君辞抬首望着他:“北苑休沐,我自然在这儿,你不是也在吗?”

    谢绥云冷声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顾君辞连忙示意他坐下,再招呼人来为他斟上一碗茶,随后才道:“公主说,这是在琅琊王氏,让我不必相随,毕竟又兰陵萧氏的两位公子跟着呢。”

    谢绥云愣了愣:“萧渊他们?”

    顾君辞点头:“这萧家的姑娘也在兰陵,所以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卢青玄也忙着附和道:“是了,一早我跟顾兄就去大宅了,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谢绥云脸色阴郁,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起身便朝着人群走去,顾君辞唤了一声,连忙掏了银钱出来付了茶水钱后,便拉上了卢青玄一道跟上了谢绥云的脚步。

    “顾兄,顾兄,我们跟着他干嘛啊?”卢青玄脚下生风,可好歹不是习武之人,这没走多久就累了,却还要努力跟上顾君辞的脚步。

    “救人。”顾君辞停下脚步,回过头认真的说道:“你可知道这谢萧两家的恩怨?”

    卢青玄想了想,随后点头:“听我父亲说起过,正因如此,我父亲虽有魏国公的名衔,可在朝中始终不得势。”

    顾君辞指了指已经看不见人的谢绥云的背影:“谢绥云喜欢公主,可公主又跟萧家的人在一起,公主亲近我这谢绥云都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更何况是他们谢家的仇人,还不快走,晚了谢绥云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卢青玄这才恍然大悟,想象着谢绥云与萧家的两位公子打起来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这一想就觉得大事不好,连忙招呼上顾君辞赶紧去追谢绥云。

    花神庙中人潮涌动,卢青玄与顾君辞站在花神庙的最高处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后一脸无奈。

    卢青玄侧首看着身边的人:“这谢绥云怎么就走的那么快啊。”

    顾君辞也是叹息一声,望向卢青玄的双眸疑惑道:“国公大人跟你是怎么说的?”

    卢青玄:“什么?”

    顾君辞:“谢萧两家的恩怨啊。”

    卢青玄恍然大悟,然后一撩裳摆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四下瞧着无人,才往顾君辞面前凑了凑,小声道:“谢绥云不在我才敢跟你说的。”

    顾君辞点头,也往他身边靠了靠。

    卢青玄清了清嗓子,这才道:“此事啊事关当今陛下即位的秘辛,所以我父亲说的也不甚明白,可我聪明啊,听得不同的人说,我这一梳理,便清楚明白了。”

    顾君辞直勾勾的看着他:“说重点。”

    卢青玄浅浅一笑,便将当年的事细细道来。

    十几年前,当时的太子还是如今皇帝的亲兄长,那时候先帝重病,原本该是各皇子轮流侍疾,不曾想先太子却是整日里闭门不出,就连东宫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反而是如今的皇帝,曾经的襄王殿下衣不解带的尽心侍候在侧,赢得一片好名声。

    然而在先帝的病况刚刚好转之时,便有人在朝上告了先太子的刁状,说先太子在东宫行巫蛊之术。

    原本因为先太子不曾侍疾先帝就不满太子了,却因为顾念亲情还是召了太子进宫,问清原由。

    哪成想在这个时候东宫的人抱着他行巫蛊之术的证据进了宫,私设的龙袍,还有让先帝病重的巫蛊恶咒等等,都让先帝震怒,一怒之下便叫人将太子推出去斩了。

    恰逢此时梁国公入宫探病,撞上了东宫的人来送证据,随后又听闻先帝要处斩先太子,便冒死出声制止。

    这梁国公的母亲,与先帝的皇后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加之梁国公袭爵后尽显才能,深得先皇后及先帝的宠爱。

    尤其是先皇后,曾经嘱咐他要尽心辅佐太子,所以在先帝拿到证据要处死太子的时候,他便出面力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使得先帝这才消了怒气,免了先太子的死罪,贬为庶民,流放北境。

    不过因为此事存疑,在流放前先太子便被幽禁在了东宫之中。

    此后这梁国公为了证明先太子的清白,便找了当时扶持先太子的大臣向先帝进言,要求彻查此事,那时候先帝消了气,也有所动摇,答应了梁国公他们的请求。

    可幽禁在东宫的太子却在此时传出了自缢的消息了,甚至还留下遗书咒骂先帝,说虎毒不食子,先帝却要如此对待亲生儿子,实在不公。

    因此,原本消气的先帝震怒,连同东宫的所有人都罚入了掖庭宫为奴。

    梁国公原本已经查到当时的检举事有蹊跷,结果刚到宫门口就听到先太子自缢,东宫的人被罚为奴的圣旨,便更加坐实了这个线索。

    随后,梁国公暗中差人调查,果然被他查到了不仅当初检举事系他人诬陷,甚至就连太子自缢,都是他人下手,而谋划这一系列栽赃陷害的,便是京兆谢氏的二老爷,谢子音。

    当时谢绥云的父亲谢子充刚承袭谢氏家主的身份没多久,在朝中并不曾有什么势力。

    而谢子音当时仅仅也只是东宫的一个侍卫,并无什么权利和背景,若说他以一人之力构陷当朝的太子没人会信,可不管梁国公如何审问,他就是不承认是受人指使,皆系他一人所为。

    就连先帝前去他也是一力承担下了所有罪责,无人指使,无人授意,全是他自己为之。

    先帝不信,甚至让梁国公暗中继续调查此事,至于谢子音,先帝为了弥补先太子的死而将谢子音处以五马分尸之刑。

    在梁国公查到翔实的线索,入宫想要告诉先帝时,却传来先帝突发急症驾崩,只留下传位于襄王殿下的遗诏,对于其他只字未提。

    顾君辞神色凝重,许久后才道:“所以因为这样,谢萧两家便结下了梁子?”

    卢青玄点头:“甚至在赴京为先帝奔丧的途中,还救下了被人追杀的梁国公一家人,才了解到这一事情的原委。”

    顾君辞轻叹一声,眉头紧蹙,脑海中反复出现在路上设伏的兄长,那对于皇位那几近疯狂的表现,使得他不由的后脊梁发寒。

    皇位的可怕之处便在于此,它可以使得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刀剑相向,自相残杀,分明就是一母同胞,却还是会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卢青玄看着顾君辞微变的脸色,不由道:“顾兄,你怎么了?”

    顾君辞含笑着摇摇头:“没事,我只是想起了我的一些事,怎么样,有没有看到公主他们?”

    卢青玄再次回头望着整个花神庙,终于在神殿前瞧见了出来的公主,在她的身边正是萧渊与他的兄长,还有王弗年及其兄弟,和另外一位少女。

    顾君辞忙道:“走,去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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