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靖边侯这坚决的表述,皇帝一个字都不信,不然,他也不会说出怀疑是靖边侯夫人将他出巡的消息通报给了戎狄的人。
顾君辞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临阳王伸手阻止。
皇帝随后便吩咐将靖边侯父子羁押待审,并派遣了谢绥云前往云中将靖边侯家眷缉拿到函阳关来。
任凭许雁卿如何唤着冤枉,皇帝依旧没有改变判决,就连顾君辞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带走而无能为力。
虽是初夏的天,却依旧阴晴不定,早上还因为大获全胜而万里晴空,可午后已过便是黑云压顶,仿佛刹那间便会刮起狂风,大雨倾盆。
一直跟在临阳王身后的顾君辞始终眉头紧锁,神色郁郁,最后还是忍不住向临阳王禀明了去向,牵马出了函阳关。
山路前,顾君辞一人一马守在路口,看着谢绥云带领着兵马徐徐而来,不由站直了身躯。
谢绥云根本不意外顾君辞会出现在这里,待得接近后他才下马,走到了顾君辞的面前:“你拦着我也没有用,这是陛下的旨意。”
顾君辞道:“许兄好歹也算我们的同窗,况且此事还有诸多疑惑。”
谢绥云:“我不会抗旨。”
顾君辞略有些惊讶的望着他,谢绥云虽如以往那般冷着面孔,可眼神中却始终没有从前的不近人情。
“我不会让靖边侯夫人受罪,”谢绥云说,“我会保护好她,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顾君辞知道他是劝不下谢绥云了,他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去缉拿靖边侯的家眷的,这件事的根源在皇帝身上,眼下来拦谢绥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顾君辞没有再阻拦,只是牵马侧身,让谢绥云一行人快速通过,可就在他无奈抬眸的时候,却瞧见了牵马瞧着自己的萧渊。
他神色凝重,远远地便朝着顾君辞抱剑行礼,不过他没走,似乎是在等着顾君辞过去找他。
顾君辞自然也没有辜负他,牵马走到他的面前,丝毫不避讳自己此刻的颓丧,烦乱的表情。
萧渊:“我特地来找你的,临阳王说你肯定会想不通。”
顾君辞自嘲一笑,这临阳王不愧是顾君辞的义父,这么短的时间他便能摸透顾君辞的性子,实在让人意外。
萧渊与顾君辞一道牵马往回走着:“靖边侯此人忠直,重义,当初先太子被诬陷后自缢在东宫一事,靖边侯也是极力主张彻查清楚的人选之一。”
顾君辞有些惊讶的看着萧渊,而他似乎并未觉得不妥,仿佛此刻他面前站的是一个可以掏心掏肺,能将性命交托的人。
萧渊略颔首笑了笑:“顾兄不必惊讶,我没将你当做外人。”
顾君辞:“嗯,我知道。”
萧渊继续道:“靖边侯在朝中不得势,但他能得封靖边侯也绝不是因为他是云中许氏的家主,手握重兵,戍守边城。而是靠的战功,靖边侯年轻的时候便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他手下有一支精骑,不过十八人,却是让戎狄人闻风丧胆的十八骑。”
顾君辞有些惊讶:“有这么厉害。”
萧渊点头:“没错,靖边侯能封侯全靠的是自己的军功,也是朝廷最有前途的一位少年将军。他后来不得势,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娶妻。”
顾君辞忙接话道:“我听丞相说了,许兄的母亲是涿州严氏,因为勾结西蜀,导致先帝身陷陷阱,而后家族落败。”
萧渊却不以为意:“涿州严氏……是在我出生之前便落败的家族,我无幸得知这个家族的兴衰,但是我听我母亲说,靖边侯是男子汉大丈夫,认定的亲事便未作更改,他为了保护严氏夫人,所以在临阳王到涿州前,便将她接回了云中,甚至办了盛大的婚礼,而严氏夫人也因外嫁而躲过了缉拿。”
也不知为何,顾君辞从萧渊的嘴里听到这番话,总觉得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钦羡。
顾君辞道:“所以,靖边侯因为这个便在朝中不得势,甚至引起了先帝的猜疑,因为严氏夫人即便是嫁入了云中,也永远摆脱不了她是涿州严氏的女子?”
萧渊点头算是同意了顾君辞的话:“加上先太子时,靖边侯也是主张彻查之人,最后导致了谢子音的死。谢丞相从未忘记过报仇,他会向我父亲报仇,自然也会向靖边侯下手。”
顾君辞恍然大悟,连忙疾步往前走,却被萧渊唤住:“你做什么?”
“当然是请陛下收回成命,此事说不定是谢丞相诬陷。”顾君辞说。
萧渊神色冷静,他颔首叹息一声:“你真的认为陛下会收回成命么?当初东宫一案,谁才是最后的得益者。眼下戎狄撤兵,传信的人只怕也早已逃之夭夭,仅凭一面揣测之词,你认为陛下会答应放过靖边侯么?”
顾君辞被萧渊这通透的看法震的有些回不过神来,而后仔细想想他才明白过来,这件事不是谢丞相诬陷就能定案的。
靖边侯被诬陷是皇帝本身就不愿意放过他,所以即便是破绽百出,他也不会去查。
萧渊站到顾君辞身边,宽慰道:“这也是临阳王让我来找你的目的。”
顾君辞凝视着他平静如水的双眸:“什么?”
萧渊道:“朝中奸佞颇多,只因他是临阳王才能屹立不倒,他活着一日,便能护江山稳固一日,他怕他哪天撒手西去,这朝中会大乱,这江山会大乱。”
顾君辞:“朝中奸佞多,还不是陛下偏听偏信之故。”
萧渊沉默着,似乎是认同了顾君辞的话,片刻后又才道:“其实临阳王并非是愚忠之人,他是觉得,只要他在,就能压住那些奸佞一时,便能保的江山一时安宁,这天下百姓也才有太平日子过,总的来说,还是为了天下百姓。”
顾君辞冷哼:“这样腐朽的江山,这样令人作呕的朝廷,我是保不下去的,我宁可在我回家前浪荡江湖。”
萧渊望着他半晌,眼中的温柔如涓涓细流般,通过声音传递到顾君辞的耳朵里:
“可百姓无辜啊,这样的朝廷下百姓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们辛勤劳作却要背负着繁重的赋税,可若是唯一能为百姓考虑的人也隐退江湖了,不管这腐朽的江山,作呕的朝廷,那百姓不是太无辜了么?”
顾君辞被温柔的语调一字一句击着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百姓……”
萧渊:“顾兄是皇子,自然也是心怀天下之人,若是你遇上这样的朝廷,你会怎么做?”
顾君辞的心头犹如得到一记重击,半晌都未回过神来,只能瞧着眼前萧渊那副温柔的面孔下,怀着坚决的抱负,甚至是不为人知的心思。
“若不能及时查漏补缺,便只能,覆水沉舟。”顾君辞坚定道。
萧渊笑着,牵着马迈步向前走着,随后又停下来回过头看着顾君辞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只看所为之事的意义罢了。”
顾君辞只觉得山风拂面,格外清爽,就连萧渊的背影也在这一刻刻进了他的心里。
顾君辞连忙牵着马跟上他的脚步:“这些话也是我义父让你说给我听的?”
萧渊:“临阳王是让你明白眼前的事已成定局,切勿做螳臂当车之事,但这些事未必就没有转机。”
顾君辞:“转机?什么转机?”
萧渊故作神秘道:“这你得问临阳王,我还要回去见我的父亲呢,此前他还说有话要对我说呢。”
顾君辞还想再问,却见着萧渊翻身上马,不过看了他一眼,便策马离开了。
回到函阳关后,萧渊也是径直入了兰陵萧氏的大营,而顾君辞也只能与他分道扬镳,进到临阳王的大营中。
这个时候的军帐中除了临阳王以外,还有他的第三太保,霍清灵。
霍清灵见着顾君辞回了,抱拳一礼道:“十三弟回来了,义父也就该放心了。”
顾君辞回礼后才道:“让义父费心了,许兄是此前我在琅琊听学时的同窗,所以我……”
临阳王神色严肃,只是长叹一声:“本王是先帝的幼弟,手握重兵,保的是我朝江山永固。可如今奸佞当道,陛下又贵为一朝天子,我即便是他的皇叔,却也只是臣子,陛下受奸佞蒙蔽,可为臣的也只有劝谏的份,然后尽力将他拉回正途。”
顾君辞揖礼,并未正面回答他的话。
临阳王直勾勾的看着他道:“陛下他一时受了谢子充的蒙骗,故而才做错了许多的事,只因为谢子充身后的京兆谢氏一门,本王不好动手,除非他们狼子野心,想要谋朝篡位,否则,真的办不了他。”
顾君辞抿唇,许久才道:“那靖边侯一家,就白白的受了冤屈?”
临阳王轻捋着胡须:“靖边侯一生军功无数,可他做错了一件事,就是娶了严氏的女子,如今陛下要拿他开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顾君辞忙争辩道:“义父,既然知道靖边侯是奸佞所害,就该救他,这样才不至于妄杀忠臣,江山才能永固。”
临阳王:“陛下是铁了心了,不会做改变,但是本王能允许你为靖边侯一家做一件事,只有一件,算是了却你与许雁卿的那段同窗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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