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看起来和陆玦年纪相当,着一身浅黄锦衣,一双眼睛瞪着谢乔睁得浑圆,仿佛要把谢乔盯出个洞来,他颤着声道:“这……这…陆怀瑜,你…你什么时候多出个这么大的孩子来?!”
陆玦:“……”
陆玦有些头疼地捏捏眉心,道:“关你甚事?”
凌道远被陆玦噎得半天没话说,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脸都快憋红了。陆玦便道:“你今日来又有什么事?”
凌道远怔了下,便拔出腰间佩戴的宝剑,指着陆玦道:“自…自然还是比剑。我就不信比不过你!”
“大晚上你专门跑到我家,就为了与我比剑?”陆玦一脸不可理喻,又道:“我们虽有些过节,但你也不必厌我到如此地步吧?大晚上都要来我家找茬,你是闲得没事做了么?”
谢乔差点笑出来。他兄长性情疏放,在男女之情上一向鲁钝,陆玦爱着他兄长,也不算不通人情,怎地也钝到这种地步呢?瞧瞧这位姓凌的仁兄,听了这话那脸上都快能开染坊了。
“我……我…”凌道远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也只憋出一句:“怎么,你不敢比么?你不比就是竖子!”
“比,”陆玦把谢乔推得远一些,闲闲散散拔出腰间的剑,指着对方的剑锋,一脸正色道:“我说不比了么?”
少年的陆玦骄傲而磊落,受不得激,不管哪方面,跟人家比试的时候都是使出全力,从不知手下留情,对主动挑衅自己的人,嘴下也不知留情。
是以,当凌道远的剑被打落,陆玦白玉似的手握着剑架上对方脖颈的时候,他挑了眉,面上是少年意气的笑:“输了的人,才是竖子呢。”
一场比完,陆玦收起剑,朝凌道远扬了扬白玉似的下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凌道远有些气急地踢了踢地上的宝剑,转了话题有些受伤地说道:“陆怀瑜,我们虽…虽有过节,但也算从小相识,你去长沙几年成亲了都不知知会我一声么?”
“谁成亲了?”
“没成亲你怎会有这般大的孩子?!”凌道远又颤巍巍指了在远处看好戏的谢乔问道。
陆玦一脸无语,道:“他是陛下的弟弟。”
凌道远:“……”
凌道远脸上又开了遍染坊,接着连地上的剑都不捡,便跑出了陆玦的院子,只留下句:“陛下的冬狩上我再来与你比!彩头一定是我的!”
陆玦看着对方的背影也只是摇摇头,他把对方的剑捡起来交给管家,就到谢乔身边,揉揉他的发:“时辰已经不早了,你该睡了。”他在外是少年意气的骄傲,对谢乔说话时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意。他在外带着棱角,却把包容给了谢乔。这一世是这样,上一世也是。
所以,谢乔想,陆玦会变成他两辈子的执念,是多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不知抱着什么心情问道:“怀瑜哥哥,刚刚那人,你讨厌他么?”
陆玦干脆一把把谢乔抱起来,进了谢乔的房间,他笑一声道:“你别瞧他面上看着盛气凌人,其实没什么坏心,我讨厌他做甚?至于他讨厌我么,也不干我事。”
谢乔沉默几秒,意有所指道:“我倒觉得,他说不定更希望怀瑜哥哥讨厌他呢。如果是我,我就会。”
陆玦哈哈笑两声,把谢乔放在柔软的榻上,半蹲下来点点谢乔鼻头,道:“你傻了么?这世上哪有人希望人家讨厌自己呢?”
谢乔神情复杂地看着陆玦在烛火映照下璀璨纯净的眸子,心里道,怀瑜哥哥,傻的不是我,是你。你长了颗最玲珑剔透最勾魂夺魄的真心,于是人人见了都想要、都想夺,可你心里住了人,根本连看也看不懂别人对你的爱慕和觊觎。
你说他讨厌你不干你事,那,你若知道他心悦你,大抵也是这个答案。
这会让人发疯的。
“那若我有一天也讨厌你呢?”谢乔看着陆玦眼睛,哑着嗓子问道。若我有一天会对你说,我心悦你呢?
陆玦根本没听出谢乔话里的意思,只当谢乔在开玩笑。便挑了眉,曲起手指敲敲谢乔脑袋:“小没良心的,我待你这样好,你竟还要讨厌我?”
谢乔看着陆玦眼睛不说话。
陆玦便弯了眼眸,烛火在那弯月似的眸子里仿佛流淌成一条发着光的河,他弯起白玉似的手指,勾了勾谢乔的鼻子,道:“若有一天,你说了你讨厌我,那我大概会很难过罢。”
谢乔蓦然睁大了眼睛,陆玦站起来,点点他的额头,笑着道:“你就别乱想了,时辰不早了,快早些休息罢。”
陆玦安置好谢乔,又亲自吩咐了丫鬟夜里照看好谢乔,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
这样又过了三日,一大早,陆玦便带着谢乔去皇族的围场。那日凌道远所说的冬狩,便是在这日。
这场冬狩自然是他兄长办的,金陵城有名有姓的权贵世家都会到场。厉鸣悲和陆玦为他兄长筹备这场冬狩是为了施恩立威。
陆玦带着谢乔到了围场时,那里已变得热闹起来。供人休息的帐篷早就搭起来,贵族少年们都已换好骑射服装,摩拳擦掌地等着过会大展身手,金陵的贵妇和小姐们礼仪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是以就算在席间相互交谈也都只是矜持地悄声说上那么一两句。
那些真正当家作主的勋贵官员,面上倒大都严肃多思,他们都想借这场冬狩来试探新主的性情和对他们的态度。
陆玦则把谢乔送到了孩子堆里,他觉得谢乔也该交些同龄的好友,这里加了重兵把守,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闯进来,更何况在孩子堆里开开心心玩总比看大人们勾心斗角快活得多。
谢乔虽不愿跟一群小鬼凑作一堆,但也没办法,等会的围猎他兄长、陆玦并上厉鸣悲都有事做,他就算去了那边也是杨肃照料,他年纪太小身份尴尬,反而会兄长他们添麻烦,还不如在这边和一群小鬼安安生生待着。
谢乔根本没有和那群吵闹的小鬼凑成一堆的打算,是以等陆玦转身一走,他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考虑来考虑日后的事情。
但有时候麻烦会自己找上来。
“喂,你就是那个从乡下回来的土包子?”
一个清脆凌人的声音响起来,谢乔一抬头,便看到一张俏生生的脸。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穿着华贵别致,项上带着嵌着红宝石的金璎珞,发上还别着只巧夺天工的金蝴蝶,一看就身份高贵。
她身后跟了一群贵族的孩子,看起来她在那些孩子中间很有威望。
谢乔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和一个不过总角的女孩子较真,于是也没理人,站起来便要走。
谁知那女孩子更气急了:“小土包子,你竟敢不理我?!”她指了谢乔对那群孩子道:“你们把他给我围起来!”
看着团团把他围住的孩子,谢乔一时有些啼笑皆非,他真的不想和这群小鬼一般见识,但现在被他们围住,他也实在走不了。他皱了眉,冲着那女孩子道:“你到底想如何?”
女孩正想说什么,这时一个胖胖的男孩就指着谢乔道:“倚梧,你说得不错,他就是个土包子!你看他连玉璧都没有!”
“哇,他真的没有!”
……
那群孩子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一般指着谢乔叽叽喳喳说起来。
大盛百姓惯好美玉,国都金陵更甚,是以金陵城的勋贵人家都会为孩童佩上一块好玉。没佩玉的孩子便也成了众矢之的。
谢乔压根儿就没想到自己会因为没佩玉璧而被一群孩童找麻烦。他兄长给他往陆家送了很多东西,里面自然包括玉璧,出门时陆玦倒是为他佩了一块,但现下他腰间没有,大抵是掉在马车上。
“小土包子,你兄长还是皇帝呢,竟小气得连块玉璧都舍不得为你佩么?”小孩子的嘴向来没把门,那小姑娘倒是一句一句说得过瘾:“你要不干脆来我家好了,你若是答应当我的跟班,听我的话,我勉强好好待你。”
那女孩子是勋贵家娇生惯养出来的,那眼里的怜悯是真,高高在上的傲慢也是真,这样的贵族少女太常见,谢乔不会对这样一个孩子生出什么恶感,但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感。他只想早点摆脱这群小鬼。
是以他眯了眯眼露出一个笑,威胁道:“你们也知道我兄长是皇帝,皇帝可是可以随便打人板子的,我若告诉我兄长你们说他小气,你们可是统统要挨板子的。挨皇帝板子的人,身上可以会通通烂掉的。”
周围的孩子已经有惧色:“你……你说谎,我父亲是大官…”
“皇帝就是最大的官。”
“倚梧父亲是郑国公,他才不会让倚梧……和我们挨打!”
“皇帝比郑国公还大。”
谢乔看着那些孩子面面相觑,又瞧着带头的小姑娘也有些畏惧,便坏心地佯装往前一扑,那些孩子便四散开了。谢乔一笑,便寻着个安静的地方继续想事情去了。
他却没发现,那小姑娘还在不远处,一脸怨愤又畏惧地看着他。
……
围场。
陆玦一身骑装,正整理自己的束腕,便见一个宫人过来,他点点头,那宫人便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陆玦听时先微皱了下眉,接着便噗嗤一笑。
“你继续好好照看他,等下我不在,若再有什么你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去寻杨总管。”
“是,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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