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是背对着他睡了, 现在她有些想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怎么还不熄灯?
直到半边身子压得有些发麻了, 她这才翻身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 将背对改成了面对。
乐曼尽量调节着自己的呼吸, 好让自己的呼吸呈现出一种睡觉时才有的频率, 这样好使自己的装睡更自然一些。
只是她身边的呼衍斐依旧没有躺下, 仍是躺坐着, 她也没有听到以往那样翻书的莎莎声音, 实在是有些过于寂静了, 静的她忍不住想睁开眼睛看看他。
如果他专注的坐着自己的事情,那么她偷偷地睁开一点缝隙,看一眼,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虽然左贤王没有再喊她前去禀报消息, 可她还是在兢兢业业的努力着, 毕竟在她看来现在不喊不代表以后不喊,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暗桩,她深知此道。不过新手上路, 她还是难免带了几分慌张,可有时候她回想起来,却又觉得也许正是自己这份慌张让他降低了戒心。
她在他身边带了几天,便已经见识到他的手段和智谋了。
她尽量保持呼吸的频率不变, 微微睁开了眼睛,便见他只是躺坐着,也没有其他动作, 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的这个角度望过去,看着他微光下的侧颜,她只觉得有些好似颇有几分美轮美奂的感觉,一时间竟是看的有些直了。
“你看够了吗?”
乐曼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拉了回来,一时间脸颊微微泛着绯红,移了视线:“都尉大人还不歇息吗?”
“现在还不是歇息的时候。”呼衍斐将视线投向了她的身上,见她面颊微微泛红,随后别过了目光,不再看她:“你还是早些睡吧,不必管我。”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上实在是有些睡不着。”她装睡想看他做什么,却不曾想他竟是什么也没做,她有些不敢置信,“我想和都尉大人说说话可以吗?平日里营帐就我一个人,连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也没有,我也不敢随便出营帐在营地乱跑。”
“你说。”
见他应了,乐曼眸中泛了几分雾气:“乐曼小时候六岁便没有了爹娘,终日流浪街头,过着饥一顿饱一顿,没有半点希望的日子,一日在街头被人贩子拐卖了,倒卖四五次最后被人送给了左贤王家中做侍女,那些苦日子乐曼过的实在太多了,眼下跟了大人,乐曼便想终生跟着大人服侍在大人身边,为大人做牛做马。”
顿了顿,她微吸了一口气,带着恳求与委屈,哽咽着:“大人会让乐曼跟在大人身边吗?”
这番话她真真假假的说着,也是刻意说的凄凄惨惨,好让自己的身世显得更可怜些,好博得他的同情心,毕竟男人最是经不住女人梨花带雨的委屈诉苦,她觉得自己表现的很好,连她自己也快要被感动了。
她慢慢说着,视线也一直投在他的身上,仔细的试图揣摩着他的情绪。
“你现在不是跟在我的身边么?”呼衍斐不知何时闭上了眸子,语气也不见起伏。
乐曼听着这般回复,她感觉他仍旧是什么也没答应,眼下战况激烈,每天她便看到营帐前少一批人走过,感受着营地里慢慢弥散的气氛,直觉告诉她这场仗也许会输。
万一真的吃了败仗,她不敢保证他会带她一起走。
“能够得到大人的承诺,乐曼很开心。”虽然可能只是他的敷衍话,但是她想把握住一些可能性。
“大人是要休息了吗?让乐曼为你宽衣吧。”见他闭了眸子,乐曼贴心的微微起了身,双手开始摸向他的腰间衣带。
她的动作很轻柔,却见他抬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乐曼惊了一下,随即柔声道:“夜已经深了,大人还是早些歇息吧,不然明日战场上定会疲惫……”
正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想继续说下去的话。
“呼衍都尉!属下雷霍,有急事禀报!”
以往雷霍有事禀告,皆是固定一个时间点,若不是重要急事,他也极少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你进来。”呼衍斐看了乐曼一眼,见她已然缩进裘毯里了。
雷霍垂着视线,目不斜视的进了来,单膝跪地,面色尤带着几分因为剧烈奔跑后的绯红,呼吸也乱了。
“禀告都尉,百里鸿的部队不知何时发现了我们的扎营地,放走了栅栏里的羊群,眼下已是开始向我方围剿而来。”雷霍语速极快,咽了口口水继续道:“骑兵马匹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只等着都尉一起突围离开了。”
呼衍斐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已是起了身,套了一件厚重的外袍,便是要出去营帐外看情况。
乐曼没有想到变故会来的这样快,一时间慌了神,见呼衍斐伸手准备掀开营帐,当即出声喊道:“大人,乐曼要跟着你!大人会带着乐曼一起离开的对吧!”
还未等呼衍斐开口,雷霍便当即再次单膝跪道:“都尉,此次突围危险重重,带个女子多有不便,乐曼留在这里,楚人也未必会要了他的性命。”
乐曼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整个人也变得紧致起来:“此生乐曼只想跟着大人,大人到哪里乐曼便到哪里,哪怕前方是死穴,乐曼也会跟着大人。”
她是暗桩是细作,她若是没有把柄被捏在主子手里,也不会被安心的派出来,她被捏住的把柄便是与她血脉相连尚且年幼的弟弟。
留在这里成为楚人的俘虏,纵然留了性命,可是却也成为了奴隶,自从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回到匈奴了,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弟弟了。
呼衍斐看着她,微微叹息着。
此时此刻眸中的雾气积攒的泪花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着他的叹息,看着他眸中闪过的复杂忧伤的情绪,让她难以置信,她想她一定只是看错了。
“我说过会让你跟在我身边的,不会食言,你快些穿衣,我在账外等你。”呼衍斐说罢便转过了身,掀开毡帐走了出去。
乐曼没有时间去惊讶,当即起了身,用着极快的速度穿好外衣,随后掀开毡帐。
她以为自己真的就要自此陷入楚地了,自此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弟弟了。
她没有想到他竟是真的愿意带着她一起走,一时间竟是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开心兴奋不已。
乐曼出了营帐,便见呼衍斐已是坐在了马匹上,向她伸出了手。
这是要示意她与他一骑。
乐曼不由得酸了鼻子,眼眶泛着她几乎无法控制的雾气,她坐在了他的身前,感受着他硬实的胸膛和怀抱,看着脚下快速移动后退的草地,心中却是又一番百感交集。
这样的怀抱令她忍不住想靠的更紧密些,可是她却又勉强着自己不去真正贴近,她着实有些害怕了,害怕自己没有迷惑住他,却反倒被他先“迷惑”了。
四周杂乱的喊叫声,马匹的嘶鸣声,甚至偶尔还有鲜血飞溅到她的脸上,夜色下她只低着头闭着眸子一声不吭,她什么也不敢看,那般血肉模糊异常惨烈的战斗,她只看一眼便忍不住想要反胃。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的砍杀的声音才逐渐消失了。
乐曼这才睁开了眸子,眼前已是一片新的青草地,看着马匹的身上沾染的鲜血的痕迹,乐曼当即看向了自己身上,见身上只是溅了几道血痕,这才回过头来看向了呼衍斐。
看着他坚毅的下颌线,看着他身上并无太多血迹,这才安心的回了头。
队伍仍是继续前进着没有停下来的打算,那一千人突围的队伍,眼下便只剩下了三百人。
看着这片她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下意识的辨认了一下队伍行进的方向,却发现这根本不是去匈奴王庭的方向。
“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她的问题并没有得到他的回复,却也不难理解,既然是逃亡,想必也定然是不能朝着王庭这种目的地明显的方向走。
乐曼没有继续问,自己想了个理由解释了。直到大概过了一个半时辰之后,队伍这才停了下来。
乐曼也下了马,见呼衍斐一直紧皱着眉头,面露痛苦之色,这才发现他的背上中了一支箭矢。
真是奇怪她明明巴不得他早点死,可是看着他背后中了箭,心中只觉得好似带了几分微窒,呼吸也一时间屏住了。
雷霍从方才逃亡时便发现了,见呼衍斐似乎并无大碍便也没有提议停下,现在停了下来,当即担忧的上前升起了火堆。
火堆的作用除了取暖还包括炙烤刀具好让刀具消毒,乐曼在一旁怔怔看着,看着他□□流血的肩背,心中紧了紧,跟着担忧了起来。
随后她看到雷霍拿起干净的解食刀在火焰上炙烤着,明白了用途的同时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雷霍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切着箭头伤口周围的肉,他也算亲眼见到他是如何中箭的,在他看来若不是因为怀里的这个女人,他也不会受伤。
他有些不明白,这个女人不过是左贤王派来的暗桩,况且他心中也是清楚明白,在他看来他没必要这样待她好,在突围时就应该把她丢下才是。
待箭矢□□的时候,呼衍斐已是疼的额头流汗,雷霍在一旁缠着纱布,乐曼便从腰间抽出了绸巾替他擦着汗。
她也想帮忙做点什么,只是却听到雷霍声线冷冷:“方才若不是你碍了都尉的手脚,都尉也不会中箭,你说你该当何罪?”
“这不怪她,战场上流血不过是家常便饭稀松平常的事情。”
乐曼听着他的话,原先心中那微窒的感觉彻底转化成了愧疚,可她明明本就是要来杀他的,为何还会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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