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门东柴房处。
一股恶臭从大老远处就开始弥散开, 几个哑奴正拖动着粪车从房屋之间经过。
巡逻的教徒们纷纷捏紧了鼻子,其中一人挥舞着手, 让哑奴赶快过去,“臭死了, 每天都要来好几次, 臭得我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行了行了, 等此事一过,咱就回去了, 再也不用闻这臭味……”
此时,莲俏站在一旁,手里提着食笼。她的脸上绑着厚厚的棉布, 一双狭长的眸子迸发着恶毒。自地动那天,她脸就受了伤。
她还记得左燕扑上来,咬住她脸颊软肉的场景,一想到桑陶还被派了回去,只有自己被罚要继续守着那小贱人, 不能再见到门主,更无法阻止桑陶亲近门主,她心中恨意滔天, 恨不得吃左燕的肉, 喝左燕的血。
思及于此, 她毫不犹豫地将一碗粪倒进了食笼里,那是她让哑奴给她留下的。
不折磨左燕到死,她也不休!
她抬起步伐, 一进入厨房院子里,周围巡逻的教徒纷纷被熏得散开。
她毅然决然地朝左燕所在的小柴房走去,还往看守的教徒塞了好大一个银元宝。
看守的教徒掩着嘴鼻,一见银元宝分量十足,便将莲俏放了进去,临了嘱咐道,“莲侍女还请注意时辰,左护法明日寅时会来。”
莲俏沉了下颚,将黑纱戴在面上,提着食笼就往里走。
一开门,就看到左燕倚靠在接近窗口的墙面。映入眼帘的是她瘦削的身体,未好甚至有些溃烂的脸颊,以及那邋遢、隐隐散发臭味的头发和衣服下不知多少掩藏住的伤口。
莲俏将食笼一带进来,整个小柴房就弥漫着一股恶臭味,涨得人脑仁十分难受。
左燕却像是毫无知觉,整个人木然地看着视线前方。
莲俏走上前,将食笼啪地一声放到左燕身前。她蹲下身子,将左燕的头发一把狠抓了过来,道,“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躲过一劫!”
左燕的头皮被扯得生疼,她五官变得扭曲,因为手上都带着镣铐,所以只能被莲俏控制着。
她下意识挣脱了几下,怎么都动不了。
莲俏声音在她耳边变得极其尖锐,道,“之前你不是挺能说的吗?那般嚣张?怎么不说了?寒霜剑派说抛弃就抛弃你,你现在又算什么?弃子?”
“实在太可笑了!天下第一剑派,以救苍生为己任,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你还要救苍生?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人不人鬼不鬼,还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名门弟子吗?”
莲俏极尽讥讽,左燕都沉默不言,任她磋磨,眼神僵硬呆滞,再不见往日的灵气。
左燕没有反应,莲俏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怒火像火山一样爆发。
她两手推搡了左燕一把,左燕顺势扑倒在地,还伴随着镣铐笨重的响声。
莲俏转身打开食笼,顿时房间内臭味更加浓烈。
她拿出那灌满粪便的粥,另一只手拽住左燕的头发。左燕本能往后仰着头,一张伤脸就暴露了出来。
莲俏硬生生地往左燕嘴里塞着夹杂着粪便的肉粥,她面目凶恶,神情扭曲得就像从炼狱里走出来的恶鬼。
“吃!全都给我吃下去!”
莲俏的力气十分大,那装肉粥的碗一半都塞进了左燕嘴巴里,那汁液顺着她的嘴角不断下流。
左燕瞳仁紧缩,喉咙耸动,嘴巴不自觉紧闭。
为什么?明明不想活了,身体还在本能地挣扎?
莲俏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狠毒又狰狞,“你还不知道吧?你那心心念念的大师兄要娶亲了,是归一氏山族族长的孙女……他也不要你了!”
大师兄要娶别人了?
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左燕大脑猛地出现一片空白,她的肢体变得僵直,血液仿佛凝固,又像是急速倒流,酸胀得整个身体觉得疼痛难忍。
等她逐渐回过意识,自己整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脸紧贴着大地,身体还在不断抽搐着,嘴角呕吐着胃酸。
莲俏站在她的跟前,眼神像是蔑视蝼蚁。
左燕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她好像看见莲俏在骂骂咧咧些什么,什么都听不到,仿佛有水弹堵住了她的耳朵。
她指尖微动,伸出了手,朝莲俏虚抓过去。
莲俏见她如此,讽刺道,“就你这败坏的身子,还想打我不成?”
左燕虚弱地摆着手,还在拼命地往前虚抓。
莲俏还想再讥讽几句,此时窗外传来了砰砰的声音,有人在敲窗户。
原来是看守的教徒,他隔着窗户提醒道,“莲侍女,左护法待会儿就要过来了,快出来吧!”
莲俏这才收敛了心思,朝左燕残忍道,“明日我还会再来。”
她心中的怒火全发泄在了左燕身上,转身离去的步伐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左燕躺在地上又动了几下,终于昏了过去。
夜色寒重,山谷的清风消散了一切难闻的气息。
寒鸦到了小柴房,小柴房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只见左燕睡在地上,连被子都没有盖,更像是昏了过去。
他赶忙上前去摸了摸脉搏,虽然又细又弱,但还跳动着。
她还活着,他心里松了口气。
只是她这糟糕的模样,难道莲俏又来过了?
他眉头夹得很紧,仿佛能夹死一只蚊子一般。他想了想,莲侍女并非他的属下,此事还是需要禀明门主。于是,他再没有唤醒左燕,转身隐在夜色之中。
……
第二日清晨,桑陶就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左燕逃跑了!
她当时正在内殿里吃午膳。一听到这个事情,她惊得下巴都掉了,手里还没剥的鸡蛋滚落到地面上,一直滚了好远的距离。
百里庭月看到之后,微蹙了眉头,朝一边等待的小丫鬟吩咐道,“再拿两个鸡蛋过来。”
小丫鬟从没有进过主殿,更没有见过百里庭月。她心中一时紧张,双手颤颤巍巍地从食笼里拿出两个煮熟的鸡蛋,朝帘内递了过去,“门、门主。”
百里庭月眉间显出一丝不耐,道,“剥好之后再给桑侍女。”
小丫鬟啊了一句,这才反应过来,脸红地收回了手,走到桑陶身边,仔仔细细为她剥起了鸡蛋。
当一个圆圆又白白的鸡蛋递到了桑陶面前,她才反应过来,这是百里庭月在单方面宣布他俩和好?但是话本子还没还给她啊!
有点儿不想接咋办?
小丫鬟见桑陶迟迟不接,发觉自己差事交不了,还是当着门主的面,急得整个人都快哭出来。她结结巴巴道,“桑、桑、桑姐姐,鸡、鸡、鸡蛋剥剥剥好了。”
桑陶只想为难百里庭月,不想为难别人,她连忙接过鸡蛋,“一个就够了,别剥了,快回去休息吧。”
小丫鬟害怕地往帘内看去。
百里庭月道,“听桑侍女的。”
小丫鬟呼出一口气,她行了礼,“奴婢告退。”
桑陶心里想着关于左燕逃跑的事,感到十分纳闷。
女主是怎么逃跑出去的呢?
照理说来亦玄都撤回去了,都没有其他人接应,东柴房那边看守巡逻的教徒不包括暗影也有一百来号人。
她手上还戴着铁锤镣铐,怎么还能一个人跑出去?还有下山的路,她混了这么多天都不知道,女主竟然知道?
百里庭月见她一直盯着那颗圆滚滚的鸡蛋,也不吃,他一手挥开了纱帘,眉尾微挑了一下,“不好吃?”
桑陶迷茫地转过身,这反应过来,大魔头肯定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巴巴地贴了过去,道,“庭月,左燕是怎么一个人逃出去的啊?”
百里庭月反问她道,“就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不吃鸡蛋?”
桑陶:“……”
拜托,这事难道不比吃鸡蛋重要吗?女主跑了诶,她要是和男主炼成双剑合璧,你就死翘翘了诶!
百里庭月看出她的无语,思忖一二道,“先把鸡蛋吃了,再等一盏茶。”
他轻轻用指腹抚摸着玉杯,看上去沉着又冷静。
桑陶觉得他神神秘秘,故意吊人胃口。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她就等着吧,不然还能怎么办?
一盏茶后,寒鸦带着一个人来了主宫内殿。
桑陶念出了声,“莲俏?”
莲俏双手被捆绑在背后,脸上绑着厚厚的棉布,跪在了殿下。
已经有一段时间未见,桑陶却觉得莲俏整个人都变了,眼神到神态都透出一股狠戾,让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只见见到百里庭月的那一刻,莲俏的眼神才松动了,她跪爬了过去,止步于帘纱处,气势变得弱上好几分,目光痴迷,“门主。”
她这时才注意到站在百里庭月身旁的桑陶,双眸骤地迸发出阴毒,吓得桑陶往后缩了一下。
百里庭月大袖一挥,莲俏的脸被狠扇得往外一偏,上面绑着的棉布脱落下来,露出溃烂而化脓的伤痕。
莲俏慌张地想要捡起地上的棉布,却动弹不得,“奴婢知错。”
她深埋着头,可又时不时地抬头,贪恋地想多看百里庭月几眼,却又怕脸上丑陋的伤,让百里庭月看到。
如此反复,让桑陶见了,心里也有些唏嘘。
寒鸦伸出双手,他的掌心里是一枚银针,“门主,这是在柴房里找到的,左燕就是用这个撬开的镣铐。”
桑陶不由地想起了之前自己戴的那枚金簪,心下了然,原来左燕早就存了逃走的心思。
百里庭月仔细看了那枚银针,视线又落到莲俏身上,声音听起来冷冽,“你对左燕私自用了针刑?”
莲俏一想起左燕就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那个女人害自己的容貌受损,自己怎么会以这幅鬼样子面见门主?
她道,“门主,奴婢都是为了问出双剑剑谱的下落,那贱人嘴硬,还中伤污蔑门主,奴婢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门主。”
百里庭月毫无波澜,他像是听多了这样的言论,哪怕莲俏的心思一向明显,他都没有任何动容。
“从即刻起……”他想起了什么,往身旁的桑陶看去,只见她皱着眉头一直看着殿内跪着的莲俏。
百里庭月才重新道,“眼睛、舌头、一只手还是一条腿?”
莲俏一听也不管脸上的伤,直仰起头,苦苦哀求,“门主,奴婢愿意一辈子侍奉在门主身侧,求门主饶恕奴婢!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愿意亲自把左燕抓回来!残废不能留在门主身边做事。要是奴婢残了,奴婢就再也无法侍奉门主了!”
寒鸦没有再给她机会,直接将她拖拽出内殿。
却没想到莲俏像是爆发了似的,她不断和寒鸦拉扯着,嘴里还像连珠炮似的,“门主,桑陶早和寒鸦苟合了!她一心只想别的男人,早就背叛了门主!门主,您快杀了她,快杀了她,她是叛徒!”
百里庭月的目光却全集中在桑陶身上,连看都未看她一眼。
莲俏伤心欲绝,“门主,奴婢才是对你最忠心的那个人!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比奴婢还要了解您,了解您的所有!您看一眼奴婢,您再看一眼奴婢啊!”
然而,寒鸦直接往她嘴里塞了一团麻布,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拖拽了出去。
殿内,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桑陶却觉得不寒而栗,她觉得莲俏疯得神志不清。
她心中痴迷百里庭月到偏执,还因嫉妒而失去理智。将左燕虐待到半死,还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有什么比永远剥夺她呆在百里庭月身边的权利而更让她痛苦崩溃的呢?
桑陶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情绪,只觉得乱七八糟的,脑子里也乱哄哄的,于是一个人低着头沉默着。
百里庭月不明白了,明明并没有赐死莲俏,为什么桑陶依然看上去不高兴?
他道,“你可知左燕是如何逃出去的?”
桑陶恩了一声,也没了下文,看上去提不起来兴致。
百里庭月又继续道,“她藏在粪车里逃出去的。”
桑陶一下子抬起头来,“坐、坐粪车?”
她想起来了,东柴房那片区域本来就很荒废,没有茅房。自从左燕被关在东柴房之后,便多了大量的教徒看守,粪车也会每天好几次路过那里。
百里庭月唇角微勾,“是。”
桑陶忧心忡忡道,“她身上的伤好了吗?坐在粪车里出去,伤会不会严重?”
百里庭月为她的关注点而感到奇怪,道,“寒鸦摸过她的脉搏,体虚内损,身上还带着伤,这样出去伤口必会感染化脓,就算逃出去也活不了多久。”
桑陶表情十分凝重。
她明明记得原书里的剧情,左燕第一次从逃生门逃出去,虽然原书并没有详细描写,但是她能肯定的是,左燕逃走时身上并没有带伤,也没有坐粪车。
剧情发生改变了!难道就是因为她穿过来了?蝴蝶效应?
她又看向百里庭月,只见对方唇角含笑地看着她。
真的……改变了?
百里庭月见她一副呆呆的样子,柔声道,“不生气了?”
桑陶喃喃道,“生气?”
她这才转而想起来因为话本子,两个人闹得不高兴的事。她以为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在生气,百里庭月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原来他一直记得这件事?
她心里陷入片刻茫然,神情更是怔怔的。
百里庭月拿她无奈,起身用指腹轻擦着她嘴角的蛋黄渣,表情认真,动作轻柔。
桑陶不由道,“你、你为什么对我好?”
百里庭月替她擦完之后,微笑道,“小桑陶既然是我的小姨子,姐夫照顾小姨子,应当的。”
桑陶:???
百里庭月你这个狗变了,你也会玩梗了!
作者有话要说:桑陶:狗子会玩梗了,明天我们也要上架啦!谢谢大家支持,还可以看看我们亲妈的其他预收文!月狗,快帮亲妈宣传啊!
百里庭月:求收。陶陶,今天午膳觉得如何?
桑陶:……要不要这么敷衍?
作者灯:来吧来吧!(眼神示意各位看官老爷们
明天会晚上11点左右更新,我再多攒攒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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