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玄看见他的眸底终于聚了些光, 便道,“这几日为父没来看你, 忙于在外,就是听到有人见百里庭月现身的传言。萧儿, 燕儿死了, 为父的心又何尝轻松过?”
“剑派需要主心骨, 武林更是需要,为父不能乱, 更不能只顾自己。上邪钱庄这次送了各大门派稀奇珍宝,梅花阁与星宿堡为此闹起了争纷,两派的领主甚至宣布断交。萧儿, 为父从小将最好的资源捧到你手里,就是希望你能成才,以后接管我的位置,能将武林治理得当。”
“你难道希望百里庭月现在将这一切都摧毁?你曾经生活的地方,你和燕儿曾经生活的地方, 以后都会变成百里庭月为非作歹之地。”
亦萧像是恍然大悟,眉目之间依然藏着痛色,但目光坚定了些许, “父亲, 萧儿知错。”
他向后退了几步, 跪在亦玄眼前,给他磕了个头。
他抬起头,看着亦玄已经头发半白, 昔日如山如天的父亲如今眼尾也有了皱纹,眉头总是蹙着,像是永远有不平的烦心事。
父亲真的老了。
亦萧又想起了左燕,救她不成,是他的罪过,可他身上背负得太多太多。亦玄总有那般充满期望的眼神看着他,那沉甸甸的期望,有时候他也感觉承受不住,可是也只能硬着头皮。
亦玄赶紧上来扶起他,“我儿啊。”
亦萧抿紧唇线,“父亲,是萧儿不该将自己的错怪于您头上。妹妹死了,我十分心痛,可追根究底也是我能力不足,若是我武功强于魔教,强于百里庭月,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父亲对我期望的,各位师叔师伯对我期望的,萧儿都一直铭记在心。刚刚……是萧儿懦弱,萧儿羞愧。”
亦玄连连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儿乃是新一辈里最出色的人,敢于承认自己的错处依然是大丈夫。萧儿,如今这形势容不得人逃避。”
话音刚落,亦玄便身形不稳,朝地面喷出一口鲜血。
亦萧大惊道,“父亲!”
他连忙扶住亦玄,将他扶到床上,满目焦急,“父亲,你怎么了?”
亦玄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为父无事,之前去调解梅花阁与星宿堡的恩怨,按江湖规矩,受了一掌。”似乎用最轻松的语句告诉他,这真只是小事而已。
亦萧内心遍布焦灼,他顿时感觉自己如何地不该,陷入私情,愧对父亲的教诲。
比起寒霜剑派,比起整个武林,他的父亲献出了一生,而他却享用最好的资源,什么都没有为武林做到,实在羞愧至极。
亦玄突然道,“如今为父也老了,只想见萧儿成家,能见我的孙儿孙女出世,我一生也就知足了。”
亦萧一怔,“父亲,我……”
亦玄握住他的手,“萧儿,就让为父为你安排相亲宴如何?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孩儿,今后你总要承担掌门之位,四处奔波,你要是留下个孩子,为父多少还能留点儿念想。”
亦萧注视着他,眸底有碎光流动,尽是动容。他想起自己从小就是被亦玄当爹当娘带大的,小时候亦玄为他操碎了心,可以说全部心血都花在了他身上都不为过。
父亲从未对他提过任何私愿,唯有这么一件,他真能忍心拒绝吗?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又浮现了左燕的面容。还是当着亦玄的面,他心里顿时慌乱,一下子脱口而出,“一切全由父亲做主。”
亦玄眉间舒展开来,又剧烈咳嗽起来,可这也盖不住嘴角的笑容,似乎这样就很满足了。
亦萧只觉得这样的笑容刺眼,刺得他又疼又麻,他不能做不孝的人,答应父亲的要求才是最好的做法。
见亦玄要开口,亦萧抚上他的背,“父亲,别说了,萧儿先为您疗伤。”
亦玄点了点头,亦萧迅速运功开始为他疗伤。
紫雷谷。
一间女子闺房,一张明黄梨榻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缓缓睁开。
有人惊呼道,“姑娘,您终于醒了!我要去找谷主过来!”
那身影消失得极快,那躺在床上的女子起了身,最先去了妆奁镜台前。
那铜镜里倒映着一个浓眉大眼的俊俏姑娘,只是那脸上却有好几道发黑的痕迹,它们就像是浓重的墨水浸染了宣纸,怎么用袖子擦也擦不掉。
她的眼睛很快蕴出泪水,指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师兄,燕儿再也不是当初的燕儿了。”
窗外的阳光透了进来,她的眸色变得五颜六色,像极了灰色的恨,又像极了红色的爱,种种情绪变换不停,看上去却异常夺目而强烈。
最炽热的心、最炽热的人和最浓烈的情感都化作了一团,摊成了水,摊成了雾,身处其中,无法靠近,再也看不清。
……
长生门里。
桑陶跟着寒鸦一块去见百里庭月,刚一落地,就听到铜铃声林林响动。
一个男人将扇子收得轻脆,双手轻拍,“小桑陶这一个月进步不小啊。”
百里庭月束着头发,穿着一身白色广袖交领襦衣,外面白色的薄外纱拢着,里面的墨色竹纹看上去若隐若现,头上用白色绑带将所有头发都扎成了团。
风徐徐吹着,吹得他仙气缭缭,又使他显得分外鲜明。
桑陶心里也有些得意,她表面上还是客气,抱拳道,“都是门主的功劳。”
百里庭月听到她这久违的忽悠,嘴角忍不住上翘。
寒鸦道,“右护法天资聪慧,属下从未遇到过天分这般高的女子。门主请放心,假以时日,右护法一定超越属下。”
桑陶不由地心虚,寒鸦并不知道那是因为她有浑厚的功力,可她知道啊,她连忙道,“那都是你教得好啊,你可是我见过最称职的老师了。要不是你总是废寝忘食地教我,我怎么可能进步得这么快?”
寒鸦笑道,“右护法太谦虚了。”
桑陶道,“我说的真话呢!我每次跟你说真话,你怎么都不信呢……”
百里庭月见他两人对话,自己反而隔绝在外,笑而不语。
他可从未见过桑陶对他说这么多好听的真心话!
桑陶和寒鸦一直来往争论,一直论到了数起对方的优点。桑陶说寒鸦勤奋又办事牢靠,寒鸦说桑陶机灵又有趣,桑陶又接着说他要是成亲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要不是他不想成亲,她肯定就追了,寒鸦紧跟道像桑陶如此优秀的女子,如今又是右护法,地位高贵,自己是断断配不上,只能满心尊崇。
百里庭月的笑渐渐挂不住,他打断道,“小桑陶,从明日起与我下山。”
桑陶止了声,还以为自己在幻听,“什、什么?你让我跟你一块下山吗?”
百里庭月笑道,“是,你且收拾一下东西。这次下山,我们要呆上一段时间。”
他目光忽而又转到寒鸦身上,“这段时间,你就呆在教内,不许下山。”
桑陶还沉浸在可以下山的狂喜中,她听到百里庭月对寒鸦说话不客气,心里忍不住吐槽,让别人呆在教内就呆嘛,还加个不许下山干嘛,真当寒鸦是个工具人了?
寒鸦一听,便颔首道,“属下遵命。门主,这次下山长住,可需要属下先下去为你们布置一番?右护法定是要带些东西,都可以交给我,我一并带过去。”
见寒鸦这么自觉,桑陶连道好呀好呀,“谢谢啊。”
寒鸦莞尔道,“不、不客气。”这一句还是他跟桑陶学的。
百里庭月见两人的友好互动,稍微往前走了两步,像是不经意遮住了桑陶的身形,“不必了,你最近劳碌奔波,好好休息,这些都不需要你做。”
“门主……”寒鸦猛地双目微光波动,心里一阵感动,他几乎是头一回听门主说这样关心他的话,“属下愿为门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桑陶心里啧啧称奇,百里庭月这个大忽悠,说一两句话就让人家寒鸦死而后已,也没见他比刘备还能哭啊。
这么不想让寒鸦跟着去,依她看来,百里庭月绝对是准备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想瞒着寒鸦,所以才说这种些忽悠人的话,也就寒鸦这个老实人才真信。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也总是喜欢忽悠人,让寒鸦给自己做了不少苦力。
不得不说,她的脑回路第一次和百里庭月意外地重合。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这出戏,有人却不想让她继续看了。
百里庭月将她的胳膊往上一提,“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桑陶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和百里庭月飞在空中,寒鸦远远地看着他们,都快遥远成一根笔直的电线杆子。
“这么急啊?我还没吃饭呢!”
百里庭月微低着头,看到她那张认真的脸,他双眼微醺,眼睫毛缓缓落下,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阴影。
就见他不断俯下身,薄而性感的双唇不断靠近,桑陶都要吓尿了,百里庭月这是想跟她玩半空play?一回来就整这么刺激?!
“半空扑累?”百里庭月眉尾微挑,“那是什么?”
桑陶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摇摇头,“我什么话都没说啊,你听错了。”
百里庭月嘴角微勾,手伸了过来。桑陶觉得脸颊一疼,就见他两指正夹着她脸上的软肉,揉着,捏着,像搓圆子一样。
他用着散漫的语调,说着软话,却宛如磨刀凌迟,“都长这么胖了,还吃?”
桑陶微愣,忽而一双秋水美目顿时撑圆,像一顿饭硬撑了七大碗米饭一样。
靠,她与百里庭月势不两立!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日感慨颇多,与大家说说闲话。(作话不收费,完全可以跳过哈)
一件事,为了送老爸回公司复工,一起出主意,给他买票,送他去机场,帮他定酒店,一切都是我来操办。恍惚之间和他又熟悉又陌生,他在路灯下等我时,我见他似乎矮了不少,我高了不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离别时,他向左,我向右,各自踏上各自的人生轨迹,像是行星轨迹相遇之后交错而别,虽然知道来年过节还会再见,但还是有些伤感。
另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新时间太快,还是过年身体不好、心理状态也不好,其实我写《侍女》一直状态都不太好,没什么手感。也没什么自信,就是单纯觉得自己写得不好。当然,这种矫情的话,我肯定是不会这么容易跟你们说的,现在说,是觉得无所谓,就算写得烂,我肯定还是要好好写,这是原则问题。
这段时间调节心态之后,又去给自己充充电,才又有了点情绪支撑着我继续写下去,不由地庆幸我一开始没对你们承诺一定日六日万,你们不会失望,我也不会压力大。
真的,你们永远不知道,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要逼着自己更新写沙雕情节,那种生无可恋、累觉不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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