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神仙钱

    新柏溪镇内, 人们沿街奢侈的挂上了壁灯, 桌面上点起了珍贵的蜡烛，烛火下是各种柏溪一带的美食，厨子们发挥全身解数, 用土豆、蘑菇还有野菜, 加上攒下来的调料，与野味和鱼肉一起，做成了一道道美味的佳肴。

    肉香和佐料混杂的香气刺激着人们的味蕾, 刚刚泡了两周的速成果酒被端上了餐桌, 虽然味道真的不咋滴，甚至还有野果的涩味，但是对于几个月没沾酒腥的酒鬼来说, 这一刻依旧堪比登上仙宫。

    潘管事往酒里添加了大量的蜂蜜和水, 仅剩的几十个孩子，喝着几乎没有度数的蜂蜜酒, 吃着甜甜的蜜馅饼, 脸上总算是浮现了一些笑容——或许是因为逃亡路上太残酷了，很多孩子早早明白了世事, 小小年纪就披麻戴孝，脸上其实很少见到笑容。

    看着这些孩子，潘管事一直紧绷的脸色，也不由得舒缓了几分。

    他抬头看着这场盛宴。

    位于众人焦点的，是歌姬碧筱的歌声，还有舞姬山芿的夺目舞姿, 两者在柏溪城都有天上飞仙之称，原本只有民望贵族才有资格一赏她们的风采，两人之前分别属于不同青楼，属于竞争关系，这一歌一舞如何争夺客人，抹黑对面，一直是茶馆里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然而经过一路逃亡，众多姐妹惨死途中，两人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至少不再争锋相对。

    碧筱的歌声悠长韵美，而山芿的身段优美，舞姿妙曼，好一出人间如画的美景。

    在这之前，两人舞台镶玉镀金，奢华与底蕴并存，但是现在，她们只有一个简单的狭隘木台，连一块地毯都没得，若是在几个月之前，对二人明言她们以后会愿意登上如此简陋的高台共同表演，她们肯定不会相信。

    台下的观众们吃着美味的食物，多是有些醉了，似乎暂时遗忘了种种痛苦和不幸。

    茗芙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潘管事，该去见上仙了。”

    潘安年点了点头，将蜂蜜酒交给旁边的一位教书先生，便和茗芙一同离开了热闹溪酒宴。

    大约一刻钟之前，上仙突然传来消息，让黄老与他们二位管事，半个时辰后，上仙宫一述。

    对于这次突然的召集，三人各自都有猜测，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当顺着云梯来到仙宫之上，珂芋抬头就是一句：

    “你们的事情，清羽门已经知道了。”

    听到这话，三人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因为这算是预料之中的结果，当初那把火，几乎就没可能瞒过清羽门的探查，说白了就是尽人事，求个心安。

    “本来这事儿，我是打算先告诉范和玉的，可惜这小辈正在养伤的关键时刻，我觉得还是别打扰比较好。”

    三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修士打坐调息讲究生生不息，忌讳疗伤到一半强行收工。

    而因为新柏溪镇事情多，问题多，范和玉之前都不敢正式开始调养，一枚大青还丹就这么被浪费了，只供他压制伤势，这回，他服下了第二颗大青还丹，如果众人再去叨叨，又要功亏一篑。

    可是三人发现，就算被清羽门知道了，他们能做的事情也不多，也就只能继续种田种地呗，还有布坊、醋坊、酒坛、腌窖、炭窑啥的，林林总总，都要赶在入冬前建造起来。

    只是，这些作坊没得人手，除非愿意从粮食生产队中挤出人手来。

    “这不是挺好的嘛，听说某家的大白菇都多到可以铺床了。”

    三人有些尴尬，黄老说：“大家都饿怕了……”

    “我知道，手里没得几百斤大米就担心自家会挨饿。”

    上辈子，珂芋记得有些从三年饥荒过来的老人，手里没个百斤大米，睡觉都不踏实……

    如此接地气的回答，对比之前堪称天马行空的柏溪城图纸，三人顿时感到非常感动。

    “当初分队的时候我不是交代了嘛，尽量把同一个行业的人放到一起，现在，把他们分到各个工厂……不对，是作坊，不就好了？”

    原来仙族的作坊是叫工厂啊，画重点，要考。

    “上仙说的是，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潘安年显得有些忧虑。

    是关于银钱的问题。

    上仙采用的积分制，也就是按照工时和产量计分，而积分可以在食堂换取食物，也可以在铁匠铺换取农具和自卫的武器等等，近来，柏溪人已经习惯用分数买卖了，但是还是有不少人只认金银铜钱，这就造成了点数漏洞——虽然少，但确实有部分还保留着钱财的柏溪人，上工并不积极，因为他们手里有钱，可以直接买食物和必需品。

    其他人也都是认的，虽然也信服珂芋公布的积分制，但是他们更信赖手里的神都钱。

    顺带一提，这些有钱都不干活的，原本都是柏溪城的富商或者名望大族，总之就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

    这也可以理解，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自己绝无可能心甘情愿的拿起锄头，他们的想法是希望自己能够光复家族，或者是重新经商赚大钱，而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两种货币，总得有个主次，关键时刻好决定以哪边为主，对于货币混乱的弊端，柏溪城对此很有经验。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国家的概念，自从紫云国狗带，修真者掌权之后，就几乎消失了，人族以宗门为单位，相互划分领地，相互割据。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仙族遗留的神仙钱和切割整齐的灵石是硬通货之外，各大宗门怎么可能不成立钱庄，控制神仙钱的流通，或者发行自己的钱币？

    而宗门之下的凡人城市也是同理，比如柏溪城就有酒元宝和柏溪丰年钱。

    若论传播最广，影响最大，当属神都通元宝，自从柏溪城因为一次次掏空家底去填补亏空之后，柏溪城内的酒元宝流通量便开始大幅下降，神都通元宝大行其道。

    自家的钱居然变得和草纸差不多，天晓得三家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没让柏溪钱变成废纸。

    正是因为有前车之鉴，他们才会显得有些紧张，在逃亡开始前，这些携带了大量金银的富人，考虑到柏溪城经此一事，柏溪钱恐怕和破石头差不多，带的都是神都钱，不然的话，其他人也不会欣然接受交易。

    整理完这些弯弯绕绕，三人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了。

    就是担心上仙对于钱没啥想法，放任神都钱流通，而本地只有用连钱币都没得的，在纸上记笔画的积分。

    本来，他们是不想麻烦上仙的，但是这里是上仙的地盘，如果想要铸币，总得得到上仙的点头吧？最好这钱币是上仙自己亲手设计的，这样就更好了——有上仙的威望在，自然比他们三家重新铸币，更能让柏溪人接受新钱。

    提到这个问题，珂芋点了点头，然后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积分可以按照市场价八折换成神仙钱且免手续费。”

    说着，珂芋招招手，一群海藻球（谁还记得它们本名叫做天涯藻）送来了几个神仙木做的钱箱，天涯藻呢，其实是仙界很常见的仙灵——类比来说，应该相当于扫地机器人、搬运工、空气净化器、清洁工、维修工等职业。

    根据分工的不同，天涯藻能够进行针对性进化和变化，以适应工作需要，它们唯一的需求就是灵气，就连珂芋这边暴戾的灵气都能吃的蹦跶脆，在大量灵脉被人族抽干之前，天涯藻随处可见，就算是灵气较为稀薄的地区，天涯藻也能先工作，然后回灵气充沛区吃饭。

    至于现在嘛，灵气稀薄，除了少数仙族遗迹，已经难见天涯藻的踪迹了。

    珂芋怀疑过黔玉之祸的大规模灵气絮乱，是否和能够潜移默化的维持天地平衡的天涯藻绝迹有关系，但阿余前辈却说，这最多只能解释为啥这么这么久灵气乱流都没有消失，甚至还留下了大片黑域，并不能解释灵气乱流的起因。

    嗯，天涯藻确实是如此，它们并不是只表面上处理问题，而是只要时间足够，就会将问题的根源解决，彻底的改造宜居地，而且还可以根据仙族的指示，进行各种各样的调整。

    让沧海桑田在数月之内完成，也不是难事，柏溪人现在居住的新柏溪，现在青山绿水的，与外边差别不大，其实也是天涯藻晚上偷偷勤工（白天怕吓到人）的结果，珂芋对此没出几分力气。

    三人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泛着灵光的藤蔓植物，直到——海藻球们干脆的掀开钱箱的盖子。

    神仙钱比起俗钱的五花八门，要更加单纯一些，首当其冲，当然是仙族遗留、铸造下来的灵币，分为三种，分别是小瓷钱、雨花钱和断缘钱。

    接着才是各大仙家钱庄的灵票，最后是庞大不好携带，又要按磨损和成色，出品钱庄来计价的灵石。

    后者的话很正常，毕竟就算凡间的银子，就算同一个地方出品的，也要看新旧和磨损情况和牙印来决定是几成新的银子，只要不是纯度问题，新银子永远比旧银子值钱。

    而银子用久了，就成了碎银，计价就更加困难了。

    所以现在修士界最流行的还是仙族遗留下来的三种钱币。

    小瓷钱、雨花钱和断缘钱，用各种灵材制作而成，造价不菲，比如小瓷钱用的灵材，就是注灵炼化后的氤土，搭配少量银精制作而成，后者的话，阿余表示，这主要是为了让钱币有点重量不然风一吹就跑了……

    其本身的制作工艺和难度，超过了一枚小瓷钱的价值。

    雨花钱是将液态灵气封在翠砂制成彩琉璃之中，是翠绿透明的、能看到流水的神仙钱，所以又称为翡翠钱。

    断缘钱就更加牛X了，简单来说，你拥有的断缘钱越多，运气就越好，而流传越久的断缘钱，对运势的影响就越大，可惜，在黔玉之祸之前，为了能够平定各个世界的灵气乱流，为了保证阵法的成功率，大量的断缘钱不像钱一般被碾碎——仅仅只是持有，效果最差的，断缘钱真正的用法，是将其碾碎，彻底释放其中的福缘。

    如今断缘钱已经相当稀有，一般仙家，能将一枚断缘钱送给徒弟当护身符，这可就相当了不得了。

    而面前的钱箱里……满满当当，都是断缘钱。

    三人不约而同的咽了一点唾沫。

    这……这放到外边，怕不是能让几个大宗门打起来？

    这些断缘钱，都是阿余前辈之后收集的，青鸟做为信使，不仅能够穿越空间，还有“邮包”，也就是个人储存空间，当时仙魔大战结束，无数宝贝流落到外，在长久的岁月之中，阿余前辈在自己的随身空间里，收集了不少宝贝。

    嗯，抢救性收集。

    这三箱子断缘钱也是，根据阿余前辈留在钱箱里边的信纸（显然是他自己写给自己的，怕忘了），这些钱箱应该是一位叫做漆雕倝（gan）的仙族留在府邸的财产，而那时，已经是万年之后了，阿余前辈本不愿意动同族的财产，但当时的情况是，已经有练气士摸到府邸旁边了。

    口里念叨着要来寻机缘，仙家莫怪啥的——这个时点的修士，倒还有点良心，不像现在的修士，进出仙家府邸如入无人之境。

    阿余前辈自然生气，但也没和这些人计较，只是默默收走了府邸内所有值钱的东西。

    现在自家后辈要用钱了，阿余前辈非常大方，他说咱们仙族都是一家人，漆雕倝就算知道了，肯定也会同意的。

    因为在战争的最后阶段，战况惨烈，很多仙族都被灭族了，那么，他们的遗产该如何处理呢？

    大多数仙族都留下了遗嘱，那就是将遗产按照优先顺位分配遗产，而最后一个继承者……天下仙族是一家，大家按需分配就好。

    阿余前辈说到这里，把脑袋藏进了翅膀里，不想让后辈看到自己的惆怅。

    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个……友人尚在，插科打诨，大家其乐融融，每个人都是他的前辈……就算没得快乐，至少还能同舟共济的时光。

    珂芋没有出声，给阿余前辈一些私人空间，另外，她进一步理解了当时战况的惨烈。

    而此时此刻，三人有些局促，过了一会儿，黄老才吐出几个字来：“上仙，断缘钱有价无市，经常溢价，我等凡人实在是用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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