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羽池之水

    清羽门依托着庞大的山内湖——羽池而建,而羽池,据说是仙族遗物,里边的水有各种神奇的功效,甚至能祝修士打破瓶颈,突破境界。

    由此,羽池之水,成为了修士界著名的仙药。

    在清羽门尚未得到三清派庇护之前,依托羽池,清羽门诞生了一个又一个奇才惊艳的人物,甚至有一位化神老祖,修为化神大圆满,无限接近于玄皇,距离破境,只差一步。

    然而这一步难如登天,这位老祖最终还是坐化仙去了。

    本来,依靠羽池,清羽门就算再如何自甘堕落,也不至于沦落到成为三清派附庸,如今过得如此凄惨的程度。

    但是,天地变动,时过境迁,羽池的仙水逐渐枯竭,到了如今,甚至一年到头,才能从钟乳石上收集到小半杯,每十年,围绕着羽池之水的争夺从未停止。

    而这,也是接受清羽上人指点的必要条件,这位元婴修为的老祖,如今似乎已经撬动化神仙君的门槛,近百年来甚少露脸,而仙君之上,正是如今仅有六名的反虚玄皇。

    出来修行一遭,谁不想一览更高的风景?

    本来这十年份的羽池之水,曾经的清羽门掌门,是想要直接赠与清羽老祖的,但清羽老祖认为门派的规矩不能坏,灵材秘宝,当有功者得之,他一介总是闭门不见人的化神,实在是受之有愧,所以,依靠功绩,得到羽池之水的弟子,可以来到羽池之上,通过将羽池之水赠于清羽老祖,换取其指点的机会。

    而清羽老祖的坚持,也被传为一桩美谈。

    今年,本来这个名额铁定就是范和玉了,此人功绩斐然,对灵田的改造功不可没,毕竟,田地乃是清羽门的立身之本。

    可是,谁也没想到,鹤真人居然做得这么绝,让年贡翻了五倍不说,因其身份,众门人还无法责备他,不仅没法责备,还要想方设法讨好,看看能不能让三清派那边改口,降低一些年贡。

    于是呢,在柏溪人大逃亡开始之前,怒火不能对着鹤真人发泄的清羽门众人,自然瞧上了范和玉,一夜之间,范和玉就失去了前往羽池的资格。

    但是,这范大司农的功劳也不能说算就算了啊,至少不能说因为“咱们需要一个出气的理由,所以故意坑你丫的吧”?清羽门从开山立派到现在的铁则不能破啊!

    于是,众人折中了一下,把这个机会给了肖元长老,说是范大司农修为太低,浪费一次指点的机会太可惜,刚好肖元长老又是范大司农的徒弟,对他有再造之恩,那么让范大司农报报恩,把这个机会让给师傅,这也合情合理不是?

    范和玉当时满脑子都是怎么带着柏溪人,前往雾林深处的福地,这机会注定是介不到了,就坦然让给师傅了。

    之后便是范和玉带着几十万柏溪人大逃亡,而三家所属的修士,纷纷反叛清羽门,虽然最终诛杀了所有反叛的弟子和大量的武夫、能人异士,但是清羽门也不是毫发无损,因为单是反叛的三家的修士,就超过了一成!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筑基或者虚丹虚伪的小修士,可当他们不要命了,还是带来了不少伤亡。

    “该死的柏溪三家凡愚,狼子野心,蓄谋已久,背叛我门,现已经成功出逃,而我门大损,今年的年贡已经无法达到预期,请三清派上人明鉴。”

    清羽门掌门人并不愿意这样坦诚,但多亏了这个理由,他们今年的年贡大幅减少,仅需翻倍即可——以今年的收成,这不仅不算难达成,而且还绰绰有余。

    此事落定之后,山上一片欢呼,山下,那些没逃走的人暗自庆幸自己的“明智”,而肖元长老在此之后,立刻面见了掌门人。

    肖元长老是这么说的:

    “我等若是准备万全,凡愚的反抗根本不足为惧,但千日防贼之策并不存在,况且灵田需要人手,所以与其时刻警惕,不如给他们一点好处,让他们不敢造次。”

    说罢,就又将孽徒的还地一事提上了议程。

    掌门人自然不肯,但肖元长老给出了另一个无法辩驳的说法:

    ——凡愚卑贱愚蠢,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何等愚蠢的事情,但是,只要有口饭吃,量他们怨气再大,也不会再发生今天的事情。

    ——而且若是掌门人愿意力排众议,将部分本来就种不出什么东西的土地赏给这些凡愚,再暗自散布消息,说清羽门如何如何艰辛,才将赋税降低这么多,证明我等保护凡愚是何其尽心尽力,凡愚们如何不感恩戴德?如何不对背叛我清羽门的柏溪三家嗤之以鼻?

    最后一句话,让掌门人脸上浮现出许久不见的喜色,毕竟若是柏溪三家最终被凡愚们树立为典型和英雄,那以后的事情不就是没完没了了?有一就有二,清羽门能经得起几次这般折腾?

    反过来说,如果能让凡愚们普遍认为,柏溪三家是乱臣贼子,大逆不道之人,事情就简单多了不是?

    掌门人接受了肖元长老的锦囊妙计,同时作为奖赏,除了灵石之外,许可肖元长老亲自前去捉拿孽徒范和玉。

    事成自然好,让范和玉继续帮他们种田,提高灵田的产量,不成也无所谓,以赤诛让这该死的孽徒魂飞魄散。

    “如何?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这么生分,肖元啊,等你事成归来,我有一壶上好的千年溪酒,说起来,自从我当上了这受气的掌门人,咱哥俩好久没一起喝两杯了。”

    掌门人看起来是真的一脸高兴,完全没有觉得肖元长老会不乐意出手——毕竟,那可是个能记入修士界史册的大罪人!

    而之前肖元长老没动,那是为了避嫌,总有那么些蠢人,以为他的好兄弟肖元,会包庇这个孽徒。

    盛情难却,而且从事后诸葛亮来看,肖元长老早就有帮助徒弟的念头,不然也不会有装着那么多药品和兵粮丸的芥子袋。

    所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见到徒弟,并伺机将芥子袋交与后者。

    至于随行的监视人员,那也非掌门人本意,而是他与各个长老折中的结果。

    而正是因为这个掌门人——真崖上人,是如此的信任肖元,据说他们是忘年交,得知鹤真人多此一举的前往探查,只是一笑了之。

    所以,当鹤真人归来,密会掌门,交出无法辩驳的留影石录像时,真崖上人在惊疑不定之后,以要核实留影石真假为由,打发了鹤真人,然后以密信告知刚刚结束了清羽老祖提点的肖元,让他自己悠着点,对可能发生的斥责有所准备。

    并不是想要让对方准备好脱罪,他就不认为自己的好友会护着孽徒,毕竟鹤真人搞事的功夫,试问清羽门上下谁不知道?这是一条三清派的忠犬,厕所里的臭石头!

    所以,对于鹤真人提供的证据,真崖上人不信,这在情理之中。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影像居然是真的,那样的秃地,明显是普通的野火造成的,绝非赤诛的锋芒。

    真崖上人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让肖元长老亲自来给他一个解释。

    肖元长老手持赤诛而来,居然直接点头承认了。

    此时,鹤真人还没能将留影石送到其他长老手里——因为这个不招待见的真人被接风宴拖住了。

    此时此刻,大概是两者之间,唯一能够坦诚相待的机会。

    真崖上人看起来有些疲惫:“我以为当年的事情,你已经想通了。”

    肖元长老数着高高的阶梯,然后才是坐在阶梯之上的人。

    在神州大陆的中央,有一城,名为神都。

    每隔五年,各大修真门派都会派出代表,在神都举行渡仙会——说白了,就是各大门派广收弟子,只要是骨龄超过五岁,不高于十六岁的少年人,无论出生贵贱,都可在这一天,前往神都的广场之上,自有仙家挑选弟子。

    若是被某位长老或者客卿收为弟子,那真是咸鱼翻身,未来不可限量。

    当年肖元和真崖二人尚且年幼,用着凡家名字,从千里之外来到神都,想要闯出一番天地来,年少无知,不知龙潭深浅,幸而得到了清羽门一名长老相中,这才免去被两个顽劣野修挑断手筋脚筋的下场。

    两人一开始就是内门弟子,未尝过日夜不息耕种之艰辛,二人在那长老的教导之下,修行之余,管理着外门弟子,收收回扣和孝敬,日子比起那些一步一个脚印走进山门之内的外门弟子,可要好太多了。

    而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多少时间,清羽门正值羽池之水产量减少得愈发夸张,各个长老、峰主为了羽池之水就差大打出手的时点。

    后来,一部分长老由于没能分到足够的羽池之水,秘密投靠了早就瞅上清羽门这一带良田美地的三清派。

    这些长老之中,不包括他们的师傅。

    内战爆发,一场天地变色的战斗之后,两人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真崖做为守旧派长老们扶持起来的傀儡,用于对付三清派的长老,表面上风头无量,而肖元则前往一个叫做环城的险境,磨砺剑法,厮杀无数,也就是在那里,得到了赤诛。

    再次见面,物是人非。

    一个是时刻制衡着门派各个势力,为了年贡和门派境内发展和安定,耗费甚多心血的掌门人,一个是在环城,得到了赤诛认可,度过了几十年峥嵘岁月的长老,因为经历的巨大差异,两人之间的大道和行事差出天远,若说没因此产生隔阂,那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关系逐渐疏远,并以大约三十多年前的一件秘事为分水岭,二人分道扬镳。

    “我早就想通了,只是不想和你吵,”肖元长老憋了一眼看起来痛心疾首的真崖上人,语气有些不耐烦了,“行了,别演了,弄得好像清羽门不遭此劫,你会愿意低头,与我重新把酒言欢似的。”

    真崖上人笑了笑:“态度总不能拉下。”

    “我也不会让你难做,”肖元长老说,“我会立刻动身,前往环城。”

    真崖上人不笑了,他叹了口气:“你不必如此……”

    面对着友人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肖元长老不屑道:“你总不会以为,我在这里待得有多舒服吧?”

    “肖元兄弟,不是我多愁善感,现在环城那边,每个月陨落的金丹真人,就像老天下雨,清羽门好不容易用年贡换来了安逸,你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呢?”

    肖元长老定定的望着这位愈发离心的友人,想起这人也曾有意气风发,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真崖上人,喜形于色,口中嚷嚷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轻狂,说是要把这天地的一切不公踩在脚下当春泥。

    与现在这位圆滑世故、运筹帷幄、擅长妥协的掌门人完全不同。

    “可能,是因为看惯了那大海里的鱼龙相争,现在回到小潭子里,看小鱼小虾为了一块馒头争得你死我活,有些不适应了。”

    真崖上人假装没听出他的嘲讽,只是了解对方心意已决之后,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我清羽门唯一前往环城的修士,那断然不能让外人以为我清羽门寒碜,宝库里的法宝,除了那件镇派之宝,你可以任意拿走三件。”

    “这事儿,你不和其他长老商量一下?”

    肖元长老这回倒不是刺他,而是真正从这位掌门人的处境来考虑。

    “我就说是你要拿的,他们怎么会有意见?”

    肖元长老这次是真笑了,笑得很开心:“哈,想来我这些年待在这里,他们时刻都担心自己会人首分家……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花架子。”

    就算修为相近,同为真君,面对手持赤诛的肖元长老,清羽门没有三个长老,还真不敢拿他怎么样。

    简单来说,很有可能肖元长老前脚刚走,后脚这些长老们就会不顾形象的爆发出欢呼声,翻身农奴把歌唱。

    真崖上人对于老友的鄙视,只是一笑了之,因为他自己也是花架子的一员,只是,他这回没有带在高高的掌门人宝座之上,而是一步步走下阶梯,与老友平视,然后郑重的作揖道谢:

    “老友啊,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清羽门内,很多弟子都以为肖元长老是功成身退,带着赫赫战功从环城归来,殊不知,正是因为这位剑修的归来,真崖上人才能真正摆脱傀儡的命运,虽然现在依旧说不上让清羽门变成他真崖的一言堂,但从傀儡到实权派掌门的过渡,肖元长老功不可没。

    包括耐着性子,待在这里这么多年也是,确保真崖上人有时间培养出一批真正属于自己的班底。

    只是,若是只是为了自己快活,用剑说话简单,怕就怕在……用某位自称是仙族大前辈的说法是,要么你就掀棋盘,要么你就陪他们折腾,只是越陷越深,再想挣扎,可就难了。

    所以肖元长老逐渐被这些人圈定了行事范围,处处受到掣肘。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哼,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两人相视,哈哈大小,殿堂里突然满是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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