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门门主看起来十分高兴, 红光满面, 大手一挥,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仿佛不知道自家即将大难临头。
“前辈, 真是太感谢您了!”
珂芋:???
“其实老夫早就想狠狠训他们一顿了, 但总是被弟子们死谏回去,一会敲响礼钟,让他们最近别出城, 待在家里……”
“然后坐等经济崩溃?”珂芋摇摇头, “这样不行。”
百里明知有些意外:“前辈,您有何高见?”
“你是否听过战时经济?”
见百里明知诚实的摇头,珂芋接着说:“战时经济, 放在芗城……就是说, 在战争状态下,由儒门全面控制和干预芗城人的经济活动, 极大减少芗萱等奢侈品的生产, 生产力以优先保障战争需要为主要目标。”
百里明知听得直皱眉头:“说来说去,前辈不也是要让芗民弃置芗田, 变卖芗株?这……”
等到这些商会不再填银子了,芗城人哪里还能撑得起什么都买外来品的奢侈?必然要放弃一部分芗田,自立更生,乍一看……
“似乎和原本没什么不同,你是想这么说?”珂芋打断儒门门主的话,接着说:“可怎么会一样?一个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乡, 主动放弃芗田和芗株,将变卖芗株得到的银钱,支援战场,甚至身体力行,投入到支援前线的工作中去,与儒门一同迎接胜利的到来。”
“一个是在家里惶惶不可终日的等待结果,觉得撑过这段时间,一切还会恢复原样,幻想着儒门打倒敌人后,芗萱还是这么值钱,繁荣依旧,可惜,战争结束后,还要面对芗萱贬值、经济崩溃等问题,只得搬个小板凳坐一起相互诉苦,感叹儒门老无力,芗城命运多舛。”
百里明知听着听着,虽然感觉对方用词有些古怪,但不妨碍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儒门门主重新变得快乐起来,笑眯眯的说:“老夫明白了,前辈是想让我儒门,先和大家讲明白形势,然后表明战况不容乐观……不就是哭穷嘛,这个老夫擅长。”
琢治一行人的眼神顿时惊奇——难道儒门门主擅长哭穷?
在每年的芗萱收购价上……儒门门主大概真的努力到不要老脸吧。
珂芋在心里默默补充。
“停停停,这事不用儒门操心,”珂芋说,“宣传方面,我们琢治会办好,你们只需要负责在这之后,管理好战时经济就行了——我的建议是,只要他们能做的事情,哪怕事半功倍,哪怕算是折腾,哪怕换儒生来办很简单,也尽量让他们亲自上阵。”
百里明知闻言,更加开心了,挖了挖耳朵道:“没想到前辈还挺上道的,也是,乞儿哭穷,又哪里比得上旁人随口道一句‘这孩子看起来真可怜’呢?”
顿了一会,快乐的小老头又说:“儒家有句俗语:自家种的菜,就是比别人家香甜。”
至于芗株如何变卖,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几百年年份的上好芗株,放在外边,哪里卖不出去?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那也只有文芗商会和琢治商会,都吞不下这么多芗株这一点了。
但这其实问题也不大,因为现在釜底抽薪的命令还没下达到各个商会手中,所以——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么多名为芗株的摇钱树呢?
哪怕因为数量众多,紧急出手,芗株的价钱可能会低个两三成,这也是可以接受的。
又谈了一些细节和琐事,儒门门主快乐的来,快乐的准备走人了,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珂芋叫住了这个门主。
“百里先生,我有个问题。”
百里明知有些意外的回头,爽快道:“好说好说,我也好奇,仙族前辈居然也有不懂的问题要请教老夫。”
……果然,没了正事之后,儒门门主又变得欠揍了起来。
既然如此,珂芋也不打算委婉了:“明明儒门这一回搞得不好就要完蛋,为什么你看起来,心情似乎一点都不沉重?”
别说不沉重了,甚至一直挺快乐的。
虽然说笑一笑十年寿,但在芗城如此严峻的情况下……这么快乐不合适吧?
还是说,儒门有什么珂芋没看见的底牌?
“您可以直截了当的说,老夫这张脸看着欠揍。”
“嗯,确实欠揍。”
珂芋认真的点了点头,而百里明知对此很是受用,表情猥琐,拇指摩擦食指和中指,做了一个大家都懂的手势——
“好说好说,但这可是个大学问!所以,您是不是应该拿一袋子钱当学费?”
珂芋:……
“您看看,狼崽们帮我儒门守芗城这么多年,功劳和苦劳都很大,牺牲也很多,但我儒门却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犒劳,我这当门主的,心里一直有愧啊!”
“如今大战在即,老夫总得拿点什么出来,在阵前提提士气吧?”
百里明知变脸如翻书,眨眼之间,苍老的五官皱在一起,眉间满是沧桑,眼中满是忧愁,他熟练的抹去眼角的热泪,接着说:“唉,老夫也知道自己这样丢了儒门脸面,但……老夫也是没有办法啊。”
“若是您不愿意……老夫再想想办法吧。”
琢治的孩子们,见儒门门主如此忧伤,情真意切的模样,早就把这货之前的快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不由得有些被情绪所感染。
珂芋直抽嘴角,忍无可忍的召唤……不对,从袖中天抛出一袋比人还要高的钱袋子砸过去,儒门门主张开怀抱接住,感觉到其令人欣慰的重量,脸上哪里还有一丝忧色?
可是,就在儒门门主想要快乐将钱袋子抱走的时候,却发现这位仙族前辈的手并没有离开钱袋子。
“拿好……是让你拿好,不是拿走。”
珂芋虚着眼睛,伸手往钱袋子里边掏了掏,然后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钱袋,然后收起这个大钱袋,不顾儒门门主僵硬在脸上的快乐和下意识回味大钱袋残余重量的手指,将小钱袋扔到他脸上。
儒门门主张了张嘴巴,哑口无言。
虽然又得到了一袋子断缘钱,但是为啥反而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呢?
对于这一手,几个孩子呆呆的望着,然后不约而同的伸出了拇指——上仙牛X!
儒门门主深呼吸,调节了一下情绪,又看了看这些同样好奇的孩子,见珂芋没有阻止他们一起听的意思,这才说:
“当年,师祖明知必死,儒门也会因此抑郁不振,甚至彻底消亡,也要和师傅师叔们一起救苍生的时候,就是这般快乐的模样。”
所谓师祖,自然是百里明知师傅的师傅,文圣齐子回。
珂芋想了想:“我不明白。”
“其实,我也不明白,”百里明知终于不在快乐,一边缅怀巨大钱袋的重量,一边说,“如今修真者待凡人如此,某些本地人又是如今这副模样,其实也和当年文脉和文运被透支,有很大的关系。”
对仙族前辈,这没什么可隐瞒的,百里明知明白道来。
文脉和文运被透支,影响的可不仅仅只是儒门,而是这天下的道德伦理,修士界和俗世后来的礼乐崩坏,和这两者糟糕的情况不无关系。
这么说吧,不是文脉和文运会影响世人的道德观,而是世人的道德伦理和求知欲等意识和情绪,升华后组成了文运和文脉。
“这不是很糟糕?”
“当时留给我们的选择并不多,当断不断,人族就没有今天,”百里明知掰手指,“问题来了,道德伦理的文运,武力苍穹的武运,人族存亡的气运,还有修道的道衍气数,您觉得透支哪个比较好?”
……听起来哪个都不好!
“老夫只是想知道,师祖当年是怎么想的,”百里明知长叹一声,“……或许,师祖只是比较看得开?”
珂芋:看看如今的世道,这事儿能看得开才有鬼啊!
“等等,你不知道,文圣的弟子们总该知道吧,我记得他们……”
“你说得对,师傅和师叔们,都是坚持很长时间才走的,为了多抗一会文脉和文运透支后的反噬,不然儒门根本撑不到今天,”百里明知语气平静,“我师父是最后一个走的。”
“但师傅他错误估计了自己所剩的时间,非得先和我来一盘五子棋,结果一把输了,又赌气要再来一把,最后刚要说的时候,就去了。”
珂芋:……
她本来应该很悲伤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只想扶额。
如果此时回头,就能清楚的看到,几个孩子脸上卡住的悲伤。
回答完问题,百里明知又在转眼间,恢复了快乐的模样:“您现在是不是很感动?”
珂芋:……?
眼见这儒门门主都没能让她心中的感动停留三秒钟,又摆出了某个标准的手势,某成熟的灵脉终于忍无可忍,一脚把儒门门主踹了出去——大门一关,眼前顿时清静了不少。
门外还有两个老夫子当门神,确保房间内的对话不会被外人听去,对于自家门主被踹出来,落地瞬间完美保护了一个小钱袋这回事,内心毫无波动,甚至也想跟着踹两脚。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儒门门主在的地方,快乐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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