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是个稀罕玩意, 如果不是因为把这场墨影大片当成了儒门表态的渠道, 众人应该会对今日的首映,心生期待吧。
不少儒生还觉得挺可惜的,因为……他们都是看过点映的人。
芗城的明珠戏院, 也是最大的首映场附近。
乘着墨影大片的东风, 不少商贩嗅到了商机,纷纷在首映地点附近抛售糕点瓜子和酒水之类的吃食,你别说, 生意还挺不错的。
由于商贩太多, 几个儒生正在维护秩序,主要是防止偷窃和小摊车堵塞交通。
好在今天只是第一天,商贩的数量不算多, 但……谁能来解释一下, 为什么会有修真者在卖蘑菇肉饼和蘑菇汤?
而且这修真者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某个瞧见范和玉偷土背影的年轻儒生如是想。
这些维持秩序的儒生,也就筑基修为, 感觉这位前辈的修为比自己要高, 犹豫了一下,恭恭敬敬的上前和前辈打招呼。
用一块三角巾捂住脸的范和玉有些尴尬, 心说这儒生小辈是不是也太实诚了一点?
“修真前辈,您……可是在红尘历练中?”
儒门没有红尘历练,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凡尘里,粮食是自己种的,儒袍是自己缝的,书本是自己装订的, 平时大扫除啥的,无论地位高低,也都是自己做的。
是以,刚刚筑基的儒生,对所谓的红尘历练有些好奇。
“……不,你误会了。”
这年头,还有几个修真者会来一场真正的红尘历练?这年头的历练,说白了就是带几万两银子,来体验人间富贵的——毕竟小瓷钱和凡间银钱的兑换比是如此夸张。
“这样?晚辈愚钝……”
“先别说这些了,来,这个给你,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儒生接过一块蘑菇肉饼,撕开纸包尝了一口——
“挺好吃的,有点毛芗的味道,你加了毛芗?”
“商业机密。”
“……”
见儒生都说好吃了,很多人虽然胃口不咋滴,但还是买了几块再入场。
被人群挤到一边的儒生满脑袋问号,啃完了蘑菇肉饼,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会被这位修真前辈当成招揽生意的吉祥物了吧?
然而,利用这个年轻儒生当招牌的范和玉,已经低调的卖完所有的蘑菇汤和肉饼,收摊走人了。
“……”
“啊!我想起来了!”儒生突然一砸手心,快步走向同门,对他们说:“这就是上次我和你们提过的,那个偷土的修真者!”
同门们也正吃着蘑菇肉饼,感觉不同肉饼里有不同的芗萱香气,因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将是芗城接下来几年内,甚至十年内的主食,所以纷纷对范和玉的背影投以同情的目光。
龙姓老人,带着孙女和王小虎也到了戏院。
对于这个坚持了一辈子的老人,珂芋送了他六张明珠戏院的首映票。
看着这么多首映票,龙秋思觉得,对面的蔡家姐妹花送了她好些贵重的胭脂水粉,可她都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谢礼,于是就主张送张票给好姐妹。
龙姓老人对此自无不可,但蔡家小姐见她有明珠戏院的首映票,便有些不好意思,说家里人没抽到首映票,最好的票,都是明天的了——所有的票都是免费的,但座位有限,所以儒门采用了抽签制,只要来抽,就能抽到票,但,具体是哪天的票,这个就要看运气了。
蔡家小姐的意思,是买下她手里的首映票。
常年受姐妹花的帮助,如今好不容易才能帮上一点忙,谈钱多伤感情啊?
……好吧,抛弃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又或者……只是要面子的心理作祟?只是因为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闺蜜没有的东西,想要观赏一下对方惊讶、佩服的表情?
不知道。
反应过来的时候,龙秋思发现自己居然打了包票,说什么“咱们谁和谁,不谈这点钱,不过是首映票,要多少有多少”?
好在蔡家小姐也没当真,只是尝试着问,两张可不可以?
龙秋思松了一口气,然后脱口而出——两张算什么!四张都没问题!
见她回答得这么爽快,生性谨慎,每一个字都过脑子的蔡家小姐,当然完全不能理解什么为啥闺蜜要打肿脸充胖子,真以为好闺蜜通过某个渠道,得到了不少首映票,便放心问她要了四张。
回到家的龙秋思感觉有些难堪,张口就说,蔡小姐需要四张票。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话从她的嘴巴里出来,完全变了个味道。
好在龙姓老人觉得这也是应该的,毕竟那些胭脂水粉可不便宜,再说了,最近老人更关心以他为主心骨的一个新团体,人生有了新目标,很多都看开了,便点头答应下来,另外,还把自己那张票,送给了王小虎,让两个年轻人去看。
王小虎有些愧对老人,不敢接,因为他今年开春的芗萱,早就卖给了陶阳商行,就算现在意识到情况不妙,也没法反悔了。
“哎呀,虎子哥,你就去吧,爷爷眼睛都花啦,看墨影完全是浪费。”
龙秋思发现王小虎的脸色更黑了,赶紧给爷爷道歉。
总之,龙姓老人脾气倔,王小虎推脱失败,和龙秋思一起来到了明珠戏院。
“爷爷,送到这就行了,要不等会蔡家人见你不进去,多尴尬啊。”
龙秋思盯着脚尖,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龙姓老人望着自家孙女,只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龙秋思有些意外,爷爷居然就这么走了,她还以为会被训斥几句。
但她可没蠢到去追问这种事情,拉着虎子哥进场了。
家里的经济一直拮据,她还是第一次来明珠戏院这样的地方。
进门就是几百平米的戏场,装潢奢华大气,左手边有个巨大的标识牌,标出墨影大片的方向,通向一个巨大的四层戏楼。
门口有个检票工,拿着一把剪子,负责把所有人的票剪开,然后才给进去。
他们的墨影片场在二层,入场后,龙秋思和很多人一样,感觉有些茫然。
琉璃灯将整个片场照得通透,然而,与传统戏院一排排长凳,或者方桌和一队椅子的配置不同,这里只有一排排套着套布的椅子,椅子固定在一起,沿着阶梯往下排列,尽头也没有戏台,而是一张巨大的白色绢布。
每个台阶上,都明晃晃的写着甲乙丙丁等字样,椅子的椅背上都有数字,组合起来就是每张票上注明的座位号。
几个打杂的,在为摸不着头脑的客人找位子。
龙秋思一下子就弄懂了票根上的信息,有点沾沾自喜,拉着虎子哥找到位子坐下。
可是,正当她觉得自己搞懂了这个片场的时候,打杂的见客人们来得差不多了,就搬出一张椅子做示范,示意大家抽出位于椅子左手边的木板,将其翻过来,横在膝盖上方,然后将卡扣扣在右边——这居然是一张小桌子!
而且左手边还有个凹槽,这时,打杂的推来一辆车,车上是成排竹筒杯子,里边是散发着清香的竹沥茶。
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个凹槽是干嘛用的了,刚好可以放个竹杯。
送完茶水,还有蘑菇糕。
做完了这些,打杂的退场了,大门也关了起来,然后,随着“啪”的一声,片场内的灯光悉数熄灭。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前,绢布上的巨大墨影,堵住了他们的嘴巴。
芗城人,其实是能买到墨影的,就是将墨影封存在琉璃中的影琉璃,画质往往简陋粗糙,只能重复几个简单的动作,而且一两年后,里边的墨水消耗殆尽,就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玻璃。
这多是儒生或者能人异士,做来赚点零花钱的,售价十几两或者几十两不等。
是以,芗城人对墨影并不算陌生。
也因此,当被拉平的绢布之上,出现巨大的墨影和迫真的音效时,人们才会忍不住发出惊呼!
——那呼啦呼啦的风声,寒冷的冰雪仿佛透过屏幕,吹到众人的脸上。
这是一段风雪中的航拍,镜头快速掠过的雪白林地、爬升偶有裸露岩石的雪山,在山峰的顶端短暂的停顿之后,镜头又一路冲锋而下,众人不约而同的扒紧了小桌子,对此产生了失重和脚软的错觉。
好在,在观众撑不住之前,镜头停住了。
那是一群全身沾满雪的狼妖,芗城人很熟悉的存在。
与这片雪地一样冰冷的字幕出现,伴随着好听雅言旁白,故事开始了。
“当咱出生的时候,族群就在跋涉。”
一只幼小的,毛色还有些泛白的幼狼,和它几十只兄弟姐妹一起,被围在族群中央,在半人多高的积雪中,顶着可怕的风雪艰难前进。
幼狼冷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这些幼狼根本撑不住这样的跋涉。
果不其然,在几个日夜交替的镜头和场景变换后,几只幼狼体力不支倒地,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每当出现这样的幼狼,成年狼妖就会将其背负在背上,继续前进。
“走,一直在走,漫长的旅途仿佛没有尽头,雪地里随处可见冻成冰块的食物。”
“有一天,我问娘亲,狼要去哪里,娘亲回答,狼要去报恩。”
“年幼的咱,以为食物就是从雪地里挖出来的,听说在春天,冰雪会融化,还以为到了春天,没有雪挖,就再也找不到食物了。”
观众们看到这里,不由得发出善意的笑声——他们暂且忘记了烦恼,觉得从狼的视角看世界,好像还挺有趣的?
“有一天,咱发现有个兄弟,和咱长得不大一样。”
是狼孩,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大,趴在头狼的脑袋上,而头狼,足足有十几米高,体长超过五十米。
狼孩套着一层厚实的狼皮,俯视着底下的幼狼,明明是个包子脸,表情却超凶!
“这个兄弟看起来不大友善,于是狼问娘亲,为何他不下来与我们一起?”
“因为他在雪地里会冻坏的。”
这段对话的背景是,狼孩感觉到了幼狼的视线,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超凶的那种。
漫长的旅途还在继续,而旅途是不会平静的,有一天,他们遭遇了一大群血宴蛛。
这些可怕的妖兽,每一只都有半个成年人大小,蛛腿上泛着紫光,口器锋利,八只眼睛乱转,显然勾起了不少观众对于昆虫的本能恐惧。
外加这些蜘蛛妖兽成群结队,密密麻麻,铺天盖地,镜头拉远之后,狼群甚至只有蛛群五分之一不到,部分观众下意识的后仰身体,想要离这些恶心而恐怖的生物远一点——恭喜几位幸运的嘉宾,你们发现了自己有密集恐惧症!
这些妖兽似乎陷入了癫狂之中,没法交流。
无奈,在头狼的引导下,狼群一路火花带闪电,以雷霆之力,杀出了一条血路。
“没有一只幼狼倒下,但……一小部分狼群为了掩护族群撤退,永远留在了那里,其中包括……”
雪地里,幼小的狼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回头去找母亲,幸好被一匹狼妖发现,叼住了命运的后颈,与大部队一起,消失在茫茫雾气之中。
在这一刻,哪怕种族不同,立场不同,经历也完全不同,当观众们,还是感同身受的,与屏幕中眼神无措而单纯的幼狼,产生了共鸣。
之后又是数个跋涉的镜头和转场,即便没有给出直接镜头,但观众们还是在导演优秀的镜头把控上,察觉到狼群变少这一事实。
狼群穿过雪原,穿过让狼毛皮都被烤焦的沙漠,背景是疆域还没稳定下来,到处乱窜的漂亮光带,就像是极光。
“狼曾以为那些光带很漂亮,后来才知道,那是夺命的光带——源自几年前发生的一场巨大灾厄。”
“在那之后,这些光带逐渐沉降到地上,带来了更为可怕的后果——黑域。”
这话一出,全场安静。
观众们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这居然是在讲述千年前的故事?
随着旅途的进行,随行的幼狼也在不断长大,看起来不再可爱,柔顺的银亮皮毛替代了显得肥嘟嘟的绒毛,目光如锥子一般锋利,仅仅是对视,仿佛就可能会被刺伤。
狼孩也在不断长大,虽然像人族孩子一样细胳膊细腿,但却天生神力,也能使用强大的雷电法术,只是,他一直不会说话。
“某一天,头狼停下来说,接下来就是人族的地盘,是时候该学习人族语言了。”
闻言,狼群都望向了他们中最特殊的成员。
画面中的狼孩,面对着同族突然的注目礼,那种“全村唯一的希望”一般的目光,显得很茫然。
然后就是狼群稍作休息,学习人族语言的时光。
“结果令人大吃一惊,等到咱能说一口流利的雅言之后,这位兄弟……可能遇上了一点麻烦。”
狼孩依旧没学会人族语言,甚至直播吃书。
尽管应该是很沉重的话题,但观众们还是不厚道的笑出了声音。
之后,穿过最后一道穿界门,经过连绵不绝、寸草不生的沙土,展现在观众面前的,是一个有些熟悉,又很陌生,同时还很危险的地方。
这是一处人族城池,有着十几米高的城墙,然而城墙之外……
从狼在山顶俯瞰的视角,是一层又一层,如同海洋一般,仿佛随时能将整个城池淹没的妖兽海洋。
镜头超越了狼妖的视野,从这些可怕妖兽的螯枝、腿脚和口器中掠过,最终定格在城门上方,倾斜的牌匾上。
芗城。
观众们的呼吸暂停了数息。
在妖兽们的嘶吼、层层叠叠的进攻之下,整个芗城如同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任何一个浪头,都有可能将其直接掀翻。
妖兽的每一次冲锋都如此恐怖,多亏了儒生从儒山御剑而来,与妖兽一决死战,否则的话,芗城早就完了。
而那个时候的芗城人,他们的祖先,则更为粗鲁和凶悍,哪怕是手无寸铁的妇孺,也会以接力的形式,往城墙上送目凝水和火油等各种物资。
然而,在芗城人印象之中,原本应该极为重视外表的儒生们,却各个遍体鳞伤,儒袍破损严重,原本浩然通天的儒剑之上,也满是缺口和妖气形成的黑斑。
接着,赶到此地,气喘吁吁的狼群稍作休整,旁观了一场的攻势。
那些妖兽甚至顶着百人儒生组成的浩然剑气,跃上墙头,吃掉了几个在墙头上操纵弩车的士兵,然后是士兵身后的负责运箭的妇孺。
鲜血挥洒,一个士兵身体都成了两半,但他摔在地上后,却依旧有勇气拔出刀,用自己残余的生命做最后一击,因为那个即将被吃掉的孩子,仿佛没有看到近在眼前的血盆大口,而是对着士兵伸出了手。
——爹爹!
可怕的妖兽合上了嘴巴,士兵一边呕血一边嘶吼着,残躯全力掷出手里的破弯刀,然而却只在妖兽满足的嘴唇上擦出了一丝火星。
士兵眼中最后的光芒消失了。
过于血腥的场面,让大部分观众都感觉胃在翻腾,好在,导演充分考虑观众心理上的承受能力,并不想让片场变得脏兮兮的,镜头很快转移到奋勇杀敌的儒生身上。
妖兽海洋之外的山峰之上,狼群已经修整完毕,旁白再次响起:
“狼很困惑,为什么这些人会被这么多妖兽围攻。”
“头儿说,不是所有妖兽都像狼群一样幸运,这些妖兽都疯了,会杀死一切还正常的东西,包括狼群。”
“之后,狼群启程前往儒山。”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想跳狼的剧情,我不想QAQ感谢在2020-01-02 02:09:31~2020-01-03 02:5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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