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 师傅带着他一路辗转, 得了被害妄想症,从不在一个地方久留,不惜花费重金跟随商队跨越一个个洞天。
为了筹集资金, 师傅将石家最后留下来的生辰金都拿来典当了。
所谓生辰金, 又称金胎或者金蛋,做工和样式,根据风俗差异会有所不同。
不变的有两点, 一是用料为纯金, 价格高昂;二是,重量为胎儿出生时的净重。
可以说,这是大户人家留给子女最后一点祖荫, 不到万不得已, 是绝对不会动用的。
在石右九岁那年,这不算丰厚的家底总算被败光了, 石开益不得不躲在山间废弃的小屋里。
那个时候, 天真的小石右以为,漫长的旅途终于结束了。
师傅似乎很害怕被仇家找上门来, 除了授课之外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抱着暗器不撒手——这个连名字都没得的暗器,在路上的时候就坏掉了……就算没坏,他们也没钱再材料制作弹丸。
在路上的时候,多亏了这暗器, 不然师徒俩早躺了。
如果只是照顾脑子坏掉的师傅日常起居的话,石右觉得,已经比以前颠肺流离的生活好多了————现在想来,若非是散修给他闻过那朵奇花,以稚童的脆弱,他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某一天,暴雨不停,道路泥泞,一个行脚商人敲开了房门,表示自己想要借宿一晚。
石右以为师傅不会同意,正想拒绝,然而,那一晚,师傅却说,还愣着干嘛,丢客人在外边淋雨啊?
他应该早注意到不对劲的。
烧水给客人擦擦脸驱寒的时候,石右还可以听见两人有说有笑的,似乎挺谈得来的。
然而,等到石右端着热水盆来到里屋……他手一滑,水盆子差点掉在地上。
前边还好好的行脚商人,被师傅用石头砸中后脑勺,暗色的血液正快速铺满房间的地板。
十岁孩子吓傻了,然而师傅却毫不在乎的点数着行脚商人的家当,骂了一声穷鬼。
末了,又望向徒弟,让他来处理尸体,之后……
再然后,师傅死了,他把师傅埋了。
田野间,石右的神情,冷静到有些冰冷,直接跳到了结局。
珂芋没追问,石右也没有继续提。
总之,石右一个人到了柏溪城,在墨老手下讨了份糊口的工作。
似乎与那些尚且年幼,却还是不得不为生计发愁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但,在大家还在愁苦一日三餐的时候,石右已经过渡到了下下下一个阶段——这件暗器……该交给谁好呢?
凡人总说修真者行事如何如何过分,但凡人自己……行事就不过分嘛?
若是落到像自己师傅的人手中,不过是……
“可以理解,”珂芋认同他的谨慎和小心,“受害者有时并不无辜,他们之所以成为受到迫害的那一方,不是因为他们可怜而善良,只是因为,武器恰巧不在他们手里罢了。”
“一旦这些人得到了媲美修真者的力量,他们也不过是重复某些修真者做过的事情罢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石右忍不住吐出一直压在心底的话:“但是,如果我没有——”
没有将这么厉害的暗器藏起来的话,柏溪人或许就不用……
珂芋摇摇头:“没有如果,这机关造物是不错,但对金丹真人来说,不过是有点麻烦的小玩意罢了,若是大规模生产,柏溪城一个都别想活。”
个人持有能伤到修真者的法宝,修家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如果这个规模扩大到军队的规模,又没有像珂芋这样的靠山……
等死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少年人也未必想不明白,但自己这样想,和被上仙认同,这是两码事。
石右这才感觉心里好受些了。
“不过,这玩意很明显还是未完成品,与其说是暗器,块头这么大,更像是火器,灵火铳?对,就叫这个名字,别问我‘火’是什么意思,”珂芋一边碎碎念,一边在图纸上涂涂改改,“连准星都没得,而且形状也不适合携带……嗯,这样应该会好点。”
“最开始是想做成暗器……上仙,准星是什么?”
能人异士不需要准星就能瞄准,甚至精确目测千米以内的距离,所以,合格的瞄具也完全没有出现。
“准星……就是瞄具,一种能提高射击精度的组件,”珂芋一通涂改后,感觉这个方形铁疙瘩看起来顺眼了不少,“你瞧,这样如何?”
石右看傻了。
经过简单的结构变化、拉伸,额外加了一个瞄具之后,这暗器已经和火铳相当接近了,不同的是,它的弹巢更大一些,弹丸直接被能快速更换的灵气电池所取代。
而且……
即便是还没有实物,但石右可以从简单的笔画上,感觉到一种浑圆大方的美。
他从没见过哪把火铳,能与丹青一道挂上钩。
而且,这个世界的火药并不发达,火铳也不存在珂芋提供的扳机结构,它其实更接近于手炮——将鸽蛋大小的弹丸从后边塞进枪管,外边还有一根引线,用火折子点燃才能发射……事后还要用棉花清洗掉枪管内的火药渣渣。
“这是……参考了火铳?”
“差不多(都是抄作业)。”
石右有些兴奋的擦掌,心里没有顾虑,迫不及待:“上仙,那……啊,不行。”
如果说,石右从来到柏溪城之后,就开始思考,这件暗器要交给谁,由谁来发扬光大的话,那么墨家,显然就是他的答案。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尽力保护好墨家师兄妹的安全——最开始,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在相处之中,最初的目的,反而已经变得无关紧要起来,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下定决心,把比自己命还要重要的《天理凡说》和灵火铳原型,藏在半路上。
毕竟,《天理凡说》加上灵火铳原型,可是有足足十六斤重的负重。
“行了,你又不是墨家兄妹俩的影子,我会看着的,你先去天机院,另起一个项目……名字你自己想吧。”
“谢谢上仙!”
“不用急躁,灵火铳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部分,不急,慢慢来。”
说罢,珂芋一个穿界门送他回家了。
“接下来……就要看对方是个什么反应了。”
三天后,仙宫内,阿余前辈有些尴尬的扭头,珂芋适时的现出身形,就听青鸟尴尬的说:
“那啥……我输了。”
珂芋:o(-。-)T
“咳咳,别这个表情嘛,”阿余前辈有点尴尬,“本来芗城就没啥翻盘点,我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那……你提及过的暗涵前辈也会输?”
“这……”阿余前辈头上漂亮的浮毛抖了抖,“那不一样。”
说罢便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旁边屏幕里,幡然醒悟,大汗淋漓,紧张确认棋盘情况的观棋子,后者捏着眉心,一通探查之后,并没有发现棋观天下被开了后门,或许是被从疯狂中吓醒了,观棋子少见的没有癫狂之色,拿出鼻烟壶嗅了嗅,手掌支着下巴,眉间疑色不减。
显然,对过时间后,面对着自己这差不多一个月,都在和空气斗智斗勇(不是)的事实,观棋子显然很难把这当做自己半疯之后,陷入了幻觉了事。
毕竟昆仑玉女的灵玉精气,静心养气的效果杠杠的,这么多年来都没出过问题。
再说了,他感觉自己这一个月很清醒……很清醒的在发疯?
打住,这个问题到此为止。
但,若是当做有什么存在,在摆弄自己的神识感官,让自己陷入幻觉长达一个多月,那这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此处原本是仙族青鸟的仙府,能够在各个洞天之间往来,神识窥探不到,十分神奇,内在如一小洞天,发现都难,就更别提入侵了。
别看东松仙君很轻松就进来了,人家那是有仙府的羽毛引路,不然给他三百年,都找不到棋观天下的所在。
昆仑玉女能直接来,是因为这一甲子,棋观天下就没变过位置,而且玉龙玄皇确实也有本事找到他,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在文芗洞天下三百年的残局。
但比起这些,更让他吃惊的是,棋盘的变化,黑白双方不仅变成了龙争虎斗之势,而且对面气势如虹的压过来,大有一副想要过去先踏过我的尸体一般的壮志豪情!
观棋子还没捋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不妨碍他做出反击。
三步至关重要的棋子,接连落下。
第一步,所有常年往来于芗城的大小商会,都突然接到了一个消息——今年的芗萱金取消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所谓芗萱金,类似于补贴,只要是去芗城收购芗萱的商会,不管你收了多少,只要能运到别的洞天,确实卖掉,有商契为证,那么神都就会予以一定比例的补贴。
又因为每次补贴都按照重量,价比黄金,所以才会有芗萱金的称呼。
虽然因为几个大商会常年压价,导致芗城的芗萱亏本,但若是算上补贴,赚头还是不小的,是以,多数商贾,早就接受了这个不合理的收购价和售价。
所以,这个消息一出,所有商会心里都是一惊。
当一件奇怪的事情持续了三百年之后,看得多了,哪怕本来该奇怪的东西,也会变成少见多怪。
而后,就是紧张的追问:
这个季度没有芗萱金啦?
由于芗城的芗萱是一年分四季成熟,所以芗萱金的拨款也分为一年四个季度,每个季度末统计、结算。
此时已经接近春末,春天的芗萱,现在基本上都在运回来的路上,不少商会尾款都结了,结果你告诉我——这玩意没了?
那整个春季的收购,这么大的亏空,谁来填补?他们自己吃?
别开玩笑了,大商会家大业大没错,但他们的钱,都是有用处的,用在各种地方,不是说想用就能随时抽出来的,流动资金很少,这个亏空,这个亏空……
不少掌柜和东家算盘彻夜不停,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资金转不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还有3000+石右和他偏执成魔的师傅的故事,但是想了想,太影响节奏,就全删了,所以凌晨没能发出来(捂脸)。
最后灵火铳——致敬《古剑奇谭3》中,葛先生和她的老师,老师的老师一代又一代人的积累,最终造就的,属于凡人的武器。
当然……你非说是作者取名废,这也没错!感谢在2020-01-16 04:51:01~2020-01-17 23:4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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