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坑商会背后的修真者一把, 而且还不用承担多少风险……为什么不呢？
但, 东家的想法，他们这些掌柜，又有几个能揣摩清楚呢？
五十多位掌柜, 最后也只有数位在仔细思考后认为, 自个儿的东家妥妥的愿意坑修真者一把。
其他的……虽然也说，东家早就不乐意任凭修家摆布了，但问题来了, 不愿意被摆布是一回事, 愿不愿意为挣脱摆布付出代价，这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当然，珂芋也没无理到让这些掌柜代表东家的意思, 她提出这个问题的目的, 是让掌柜们，说说看自己的东家, 到底是个啥样的人, 商会的大掌柜，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些是可以商量的, 那些是不用商量就是队友的，那些是不能招到队伍里来的。
这些，都可以给在神都活动的茗芙管事一个参考意见——毕竟，这可不是打听一番就能全都了解的私人情报。
“记。”
震惊之余，茗霜玉和墨家师兄妹奋笔疾书，只剩下识字有限的唐包包, 默默后退了几步。
想要卖出芗城的芗制品却受到重重阻碍，琢治遇到的到底算是什么问题呢？
珂芋搜罗了大量的形容词之后，找到了最为贴切的四个字——商品管制。
但上有政策，下有政策，有个玩意，叫做“走私”。
只不过，他们“走私”的量大了一点，一家吃不下而已。
虽然被发现芗制品都是芗城的，这是很可怕来着，但……也要看是被谁发现的不是？
如果不被修真者知道呢？
如果吞下这批货物的商会，自己不上报，默默销赃，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修真者，难道还真能瞧出一朵花来？
如此一来，虽然还是没法将芗制品全部卖掉，但应该能吞下相当大的一部分。
“您当真有办法，能将芗城这么多货物，全都运送出去？”
“这事儿当然是琢治人自己解决。”
珂芋一脸“这点小事我就不管那么多”的表情，见此，众位掌柜的眼神，那真是瞬间一亮！
如果琢治人并非依赖这位上仙，而是靠自己解决这般庞大的货物运送的问题……这岂不是说，琢治商会掌握着数条大型商路？
琢治的穿界门，位置这么好？
通过几百年间传承下来的通路，商队、镖队等能够穿过黑域险地，往来于各个洞天之间，但并不是每一条通路，都能称得上是商道。
就这么说吧，绝对安全的通路，是不存在的。
而危险的大小，往往和商队的规模息息相关，在多数情况下，目标越大，越有可能被凶兽妖兽之类的缠上，但目标过小，又缺乏抵抗黑域周边频发天灾的能力。
是以，每一条商道，都对商队的规模有不同的限制，大部分商道，商队一次能允许通行的规模都不算大，另外，使用也不能频繁，不然的话，商道很容易变成妖兽凶兽的族群们，大肆盘踞的猎场。
若是已经被妖兽凶兽的族群盯上了，该商道还会面临改道或者弃置一段时间的风险。
正是因为如此，各个商会才会对自己把控的商道守口如瓶，行内泄露商道机密的惩处才会如此严重。
综上所述，掌柜们并不会对琢治商会的商道有什么非分之想，但是，若是琢治商会的商道，能够通到自家商会的洞天——这不就又多了一条销售渠道嘛？
而且，面前这位可是传说中的仙族前辈，若是能够与其打好关系，不比花心思讨好那些翻脸不认人的修真宗门要妙？
想到这里，不少掌柜都表示，愿意写一封密信，由琢治人带给东家，如此一来，琢治商会找东家商谈的时候，也能顺利一些。
所谓的密信，其实就是引荐函，让东家能够更快信任突然冒出来的琢治商会。
可以说，掌柜们愿意如此贴心的帮琢治商会扫除障碍，观棋子居功至伟，毫不在乎众商会三百年来苦劳的背刺，促成了如今的局面。
——为了完成观棋子不问代价和过程，只要结果的苛刻要求，众商会不得不透支众多商道，只为收购干净每一年的芗制品。
结果呢，到头来，人家根本不在乎你的付出和讨好，芗萱金说没就没，资金链说断就断，用完就扔，这不难受嘛？不憋屈嘛？
泥人都还有三分火气，对于把钱看得比命重要的商人来说，修真者这回实在是欺人太甚！
得到众位掌柜的帮助，茗霜玉心里总算是有点底了，将这些手札送给回到柏溪镇的茗芙管事之后，四个孩子身边弥漫着快活的空气。
“是我误会啦？那些掌柜其实是好人？”
唐包包抓了抓头发，有些想不通。
“芗城现在很糟糕，这些商会的掌柜难咎其责。”
珂芋说。
实际上，芗城的物价，已经出现了极为不好的苗头——一些基本依赖进口的日用品，价格翻了两倍不止，而大约三分之一的芗城人，受作坊和农业转型的影响，要么是失业，要么工钱突然大幅缩水。
不仅如此，还出现了大家争相屯粮的情况，虽然儒门及时出台关于粮食限购等一系列措施，但是食物的价格，还是往上涨了三成。
与之相比，之前贵比黄金的芗萱还有昂贵的芗制品，价格反而大跌，目前已经跌到了原本的三分之一以下。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将家里的芗制品拿出来，急于换成银钱，给家里多屯点粮食和用品，芗萱的市场价还在持续走低，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跌到……比厕纸贵一点。
知道芗城的泡沫已经开始破掉，四个孩子更加茫然了，掌柜们都不是坏人，但就是这些看起来不像坏人的人，一手造成了芗城如此糟糕的局面。
现在，他们又依赖着这些掌柜的帮助，握住了翻盘的稻草之一。
世界观依旧停留在非黑即白的孩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嗯……”墨书桃感觉脑子很乱，索性不想那么多了，“这些掌柜师傅做了坏事，也做了好事，所以他们一半是坏人，一半是好人！”
墨博荣听得都惊了：“怎能这样算？做了好事就是好人，做了坏事就是坏人，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唉……上仙说砍谁我就砍谁。”
唐包包放弃了思考。
茗霜玉若有所思：“古有圣贤留金句，说是一个人一辈子只做好事，和一个人一辈子只做坏事，是一样难的。”
“对对对，我就是想说这个！”墨书桃拉着霜玉姐的手转了两个圈圈，很是开心，又跑过去对自家师兄说：“师兄，你以前经常唱歌，打扰师傅休息，师傅好几次都生气了，你说这是不是坏事？”
墨博荣一愣：“我觉得我唱得挺好听的……”
众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墨书桃指着师兄的鼻子说：“那师兄你做了坏事，就是坏人啦？”
墨博荣点激动——师妹居然说师兄是坏人？师兄难道平时少疼你了嘛？
“好了，好人坏人的问题，你们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去慢慢想，”珂芋摸着孩子们柔软的头发，“你们现在还觉得，这世道尽是糟糕的事情？”
孩子们诚实的摇头，同时也对世道的复杂摸不着头脑。
“想不通没关系，但一定要记住了，所谓世道，说白了就是由各人的所作所为组成的概念，因此这玩意，于此天地来说，并无意义“。”
“是以，就算是千年前的黔玉之祸，灾祸是从天降没错，但会成那般世道，即便是被逼的，也依旧是人自己选的，怨不得天地。”
“正如这些掌柜的选择，让你们觉得这世道稍微变好了一点点一样，你们的选择，即便微小如尘埃，也会实实在在的，与其他尘埃一起，影响世道的好恶。”
珂芋不知道自己的道理，对孩子来说是否有些高深了，但，她知道，既然是她自己决定带这些孩子出来见世面的，那就绝不能把他们带歪了。
墨书桃依旧是孩子中，最具灵性的那个，她觉得自己想通了，师兄今儿给梳的羊角辫一颠一颤：“那是不是说，如果我好事做多了，世道就会比原来好一点点，如果我坏事做多了，世道就会比原来坏一点点？”
“也可以这样理解。”
“那我懂了，我以后一定多做好事！”
“那，如果有人对你做坏事呢？”
“哼，那我会狠狠教训对方一顿，告诉对方这是不对的，然后拉对方一起做好事！”
珂芋被这个天真的回答逗笑了——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她可不会在这种时候，说什么：
其实这些掌柜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的傻子，莫学。
而且，在不知道观棋子存在的前提下，若是把芗城的情况尽数透露出去，当真不怕儒门一怒，把他们全斩了？
再来说，就算儒门没斩，以墨影中狼群表现出来的性情，这些掌柜怕不是撤离芗城时，会被狼咬死在半路上。
但……即便是有这么多煞风景的考量在，掌柜们这么做，确实也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现实，需要考虑的问题，计较的得失，就是如此之多而乏味。
所以，想要在现实中玩出酷炫拽的感觉，这真是一门艺术。
那么……接下来就要等，看看神都有多少商会会愿意吞下芗城的货物了。
“上仙！我救到人了！”
夜色十分，在茗霜玉总算是送走了今天最后一个商号的掌柜，迷迷糊糊的爬出浴盆穿着亵衣睡下后，一只芗萱精突然欢快的向珂芋汇报战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上有一更，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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