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两人并没有注意珂芋在说啥, 他们只是沉浸在辛小舞刚刚情不自禁, 对着天火肆虐、尸横遍野的鼠窟，发自内心的自语了两个字：真香。
当然，珂芋知道, 这是因为灵族本就和人族不一样, 形态不一样，寿命不一样，就连赖以为生的食物都不一样。
虽然先前没有提过, 但身为灵族的辛小舞, 存在形态其实更类似于鬼魂，如今的情况，不过是伪装成人魂, 附体于人躯罢了。
当然, 这并不是雀占鸠巢，以灵体和躯体的契合度来算……恐怕, 是在这具身躯还是胎盘的时候, 辛小舞就“投胎”了。
除了来历有问题以外，辛小舞也经历了呱呱落地, 蹒跚学行，牙牙学语等正常人的生长经历，更是由于常年待在这具躯体之中，若是躯体被毁，灵体也讨不到好处。
这个话题先打住，后边有空再说。
总之, 在依珍强烈怀疑，这看起来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姐姐，说不定是个因食人劣行而被发配椯都的凶人之时，珂芋一招手，那些在九绯雀的妖法之下，跳进燃烧的鼠窟，又被珂芋保护起来的椯都人，纷纷落地，排列整齐。
一部分排到了众人跟前。
这些椯都人穿着并不怎么合身的装备，都被一个透明的罩子护住了，相比于之前，得到了装备和某仙长许诺的未来，那意气风发，心狠手辣，仙长让他们往东就绝不往西的模样，现在，这些人只有一双衰败而疲惫的眼睛。
椯都人，活不出三代。
这是星火宫的官方统计，也就是说，来到椯都以后，能有儿女，但很难有孙子。
这既是残酷的事实，但也留存了希望的火种。
他们都记得神都，记得神都的繁荣，记得一个真正的人，是如何过日子的。
他们的孩子，也是听着神都的故事长大的，比起老一辈知神都也有不好的地方，在他们眼中，神都是完美无缺的存在。
所以，当九绯雀实在的拿出很多食物，取得众人的信任之后，他们当即就决定为大仙卖命，愿意拥护大仙当王，后又得大量武器和装备傍身，自然更是信服。
对修真界的基本权利构架，对九绯雀的身份没有足够认识的椯都人，轻易相信了九绯雀的大饼，为其卖命，而那些在神都算有点见识的椯都人，则知道这大饼是不存在的。
但看破又如何呢？面前就一根稻草，你有得选？
现在，他们都清晰的记得，那大仙让他们跳火坑，他们就这么听话的跳了，大火烧到身上的时候，这才幡然醒悟，自己早就被对方控制了。
而后，虽然没死，但这些人都感到心灰意冷，人生没有指望了，连那大仙啥时候不见了，都没有注意到。
眼见是先前那拿着飞剑的仙子救了他们，这些人眼中也无多少感激，因为他们觉得……这仙子和之前的大仙，都是一路货色。
这和前文提过的，那刘然妹妹的境遇，有异曲同工之妙。
进了清羽门，听闻乡亲们遭难，变卖家财，赶去开设粥铺，最后却因为赈灾的米面耗尽而差点被愤怒的灾民砸死。
在凡人眼中，修真者如天上的云彩。
如果天上下雨，淋湿了衣裳，跳脚骂老天的时候，难道还会区分是哪一朵云降下的雨淋湿了自家衣裳，哪些雨云又是无辜的？
对于这些人，珂芋也未对他们期许什么，反正说啥他们都不会信。
解除防护罩子后，他们也只是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而已，看起来一时半会是振作不起来了。
“你们到了那边，听从指挥分组，接受再教育，听队长的话，就肯定饿不死。”
珂芋说了这话后，也不管他们是个什么表情，直接全都传送到琢治，又在那边命黄老爷子做好交接工作。
导致石右刚动的嘴巴迅速闭上，咽下了原本想要说的话。
因为没人死，所以依珍和小兴看辛小舞的目光好多了，烤鼠肉嘛，他们也很喜欢吃，吃多了果子，偶尔多抓到两只黄牙鼠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吃点肉。
就是不去内脏有点恶心。
珂芋掌心一摊，将成群的火海收于掌心。
由于从最初就控制了这一堆火焰，所以黄牙鼠只是烤了个全熟，落到地上，堆得一层又一层。
至于九绯雀？
早转移阵地了，这山大王的模样，如今可见不得外人——快死了。
但在体验完176257次炼魂体验之前，珂芋是不会让这只鸟幸福的死去的，不仅如此，珂芋还准备了一套神识安抚术，确保其精神一直保持正常，不会因为精神崩溃而少体验一次“快乐”。
考虑到现场除了辛小舞都是孩子，珂芋自不会把九绯雀凄惨的模样故意展现在他们面前。
姐弟两人见地上有这么多烤熟的黄牙鼠，一时之间也细想珂芋说了啥，还有那些人都是去哪了，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捡拾老鼠——反正神树生熟不忌。
倒是辛小舞，缓过劲来后，不可置信的望着自个儿之前以为是大敌的神树，忍不住踹了一脚：“这么大动静都坐得住，这神树莫不是死的？”
珂芋望了她一眼，心道：这玩意当然不是死的，但人家也不是神道精怪啊。
怎么会对烧焦了一点树皮这种小事大动干戈。
等捡了足够多的老鼠，姐弟两人的树皮包都塞得满满的，再也装不下了，依珍才又风风火火的跑回来，光着脚丫站在珂芋面前。
“您是仙人吧，所以我的病才这么快就好了！”
虽然这仙人是指修真者的意思，但珂芋没有纠正的意思：“对。”
“那、那您能带我和小兴离开椯都吗？就像您刚才那样，那是仙法吧！”
见珂芋不接话，依珍急了，又放下装着黄牙鼠的袋子，从怀里淘啊淘，掏出一枚带着裂纹的玉佩来：“至少请救救我弟弟，这、这枚玉佩是我家的传家宝……”
哑童一听就急了，咿呀咿呀的抗议，却被姐姐按了回去。
唐包包看了一眼玉佩，觉得它在裂开之前，应该也确实价值不菲，至少有养神辟邪的妙用。
但现在嘛……这块玉佩满是裂纹，成色黯淡，散发着黑气，只能留作纪念了。
“拿回去吧，不必如此，”正权衡着大白菇交给椯都人后的影响，珂芋反应慢了一拍，“只要通过了通识再教育，你们也可以成为一名琢治公民。”
石右确信姐弟二人一个字都没听懂，但还是很高兴——或许在两人看来，没有比椯都更糟糕的地方了。
“但，在那之前，你们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对于还记得神都生活的姐弟二人来说，离开这个地方比什么都要重要，往日的谨慎小心也被抛在一边，依珍点点头：“您尽管说，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都不在话下！”
“石右。”
石右会意，拿出几个琉璃瓶，里边是大白菇的孢子，顶上有个小口，石右定期喂几滴灵水，保持孢子的活性。
这些孢子在琉璃中随意飘荡，看着雾雾的，若是再放点小晶片进去，那就妥妥的是儿童玩具了——珂芋的思维稍微有点偏。
“这是……”
“这是大白菇的种子，大白菇生长得很快，又不需要多少阳光，”石右蹲下来，与因营养不良而瘦小的女孩平视，“你把这些种子洒在椯都各处，以后便有源源不断的食物。”
这个大白菇，其实早以不是原来的版本了，而是范和玉偶然发现的2.0版本。
原本的大白菇，若说有除了口感以外的缺点，那就是需要足够的光照和灵气，但偶然一次，范和玉巡视蘑菇田的时候，却发现了一株特殊的胎变。
与其它疯长的同胞相比，它不喜光，看着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吞吐灵气生长的效率，却是同胞的三倍，而且，对地力的汲取能力，也远胜其它大白菇。
显然，这是来到琢治之后，因为地力雄厚、灵气充盈到溢出才出现的突变品种。
至于为啥不耐阳光，也很简单，它长得太快，保护内部胞质的皮膜跟不上，就像婴孩的皮肤吹弹可破，经不起烈阳炙烤一样。
若是范和玉不管，这株突变体自然会因为不适应阳光而狗带，之后灭绝并不再出现。
但，一直在尝试研究更高产粮种的范和玉，已经养成了但凡看到胎变体，啥都别说，啥也别想，先存样本的优良研究素质。
范和玉存了不少胎变体，听闻上仙要去椯都，便抓了抓脑袋，在样本库里边溜达了一会，挑中了这被他命名为暗生菇的新品种。
不管此次椯都之行结果如何，范和玉都希望，这暗生菇能做为礼物送给椯都人。
当然，范和玉也没想到，椯都会乱到连一个主事人都找不出来，若是如此，这好事做了也没人知道啊。
椯都人发现了暗生菇后，哪会认真计较是谁帮了他们，没准随手就扣在星火宫头上了。
这亏珂芋可不吃，报答她不期待，但做了好事就该让人知道，所以她又招来了书香猪。
引得依珍小姑娘一阵尖叫：“大头猪妖啊！”
“噗噗噗噗噗！噗哒噗哒！（你才猪妖！你全家都是猪妖！）”
丑白猪可是自诩为猪仙来着——只能说，幸好其他人听不懂丑白在说啥。
最近，丑白在报社可谓是混得风生水起（指变成了更高级的吉祥物），很受人尊重，但自从芗城事了后，最近缺少大新闻，丑白正无聊呢，对仙主的召唤很是高兴。
“为了拍得好看些，允许你看美颜，应用夸张手法——哦，依珍姑娘，你将琉璃瓶还与石右，咱们再来一次。”
从未有过摆拍概念的姐弟二人面面相觑，但还是按照猪妖的要求归还琉璃瓶，保持一个姿势到手发酸，也就是摆拍。
之后，看了看丑白展示的照片和墨影，又听闻以后这些影像资料要给很多人看，姐弟两人不由得取出一块揉到发软的树皮，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
并要求再来一次。
丑白正嫌弃石右在某几张照片翻白眼呢，飞起来，举着提词板一样的木牌戳着石右的脸：你丫给我表情正经、庄重、肃穆一些！
这是很重要的场合啊！
听闻椯都人口流动很大，波动也很夸张，但常驻人口也有八万多，以后，这可是椯都人的洗脑……不，再教育是否顺利的重要基石。
与石右不同，丑白想得很多，它早就明白了珂芋的想法——只是来椯都带一批人回去，这值得仙主亲自下场？
建立一个长久的据点，挑选符合要求的人，予以考验，让合格者持续不断的送到琢治进行再教育，最后成为一名光荣的劳动力……不，琢治公民，这才是仙主的宏愿！
想了想，面对兴致乏乏的石右和靠着墙壁快睡着的唐包包，丑白偷偷举了一个牌子：据点。
石右顿时精神一振，望了望上仙，只见上仙抱着胳膊，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但他转念一想：可不是嘛，虽然柏溪镇里，大家偶尔会说上仙玩心重，喜欢新奇的东西，但那只是调侃，仙人毕竟是仙人，就算爱玩，也不可能耽搁正事。
如此说来，特意带自己和唐包包过来的理由……说不定还真是为了在椯都建立一个据点。
椯都除了无辜的可怜人以外，有不少是违反神州律法的罪犯，都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不能什么人都往琢治送。
在这个前提下，建立一个据点，暗中物色合适的椯都人送去琢治，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暗生菇种下之后，椯都人的日子也会比以前要好过得多，有了稳定的食物来源，想来椯都人之间的关系也会缓和不少。
只是……若是椯都少死人，星火宫定然会发现鬼面草数量不对……这没问题？
另外，配合丑白演出的石右，还注意到从刚才开始，就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辛小舞——这人自从上仙出手后就变得愈发沉默起来，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也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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