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369年秋。
两仪门境内。
在这里, 没有秋收。
两仪门每一寸土地都很珍贵，除了应有的景点、绿化和居住之外，都用于商业活动。
与其它多数洞天自给自足的情况不同，两仪洞天超过七成的食物都靠进口。
主要供应地是距离两仪门两个穿界门之外的大胡洞天, 但近百年来，随着本地人口和商业繁荣带来的流动人口增加, 需要的粮食越来越多, 只能从更远的地方，花更大的代价进口，而运输费用的增加，又会导致粮价肉价上升。
这让两仪洞天出现了一个很神奇的现象, 对于大多数两仪人来说, 不管收入增加多少，饮食水平都不会得到提高。
不仅是凡人, 就连修真者也是一样。
最近一甲子, 两仪门与三清派协商，从清羽门那儿进口灵米灵果, 并一再提高需求量。
本来，听说清羽门对此拙荆见肘，两仪门正想找新的进口渠道来着，但据说清羽门的肖元长老偶然间找到了增产灵米灵果的秘法, 现在清羽门域内粮食产量喜人，连带着两仪洞天里边，粮食的价格略有降低。
对, 只是略微降价，进口粮食的成本主要都集中在运输上，进口价那点波动，多数情况下根本无关紧要。
由于清羽门那边的变故，两仪门中，以闻见才为首的革新派，曾不得不将已经放到桌上的《复耕令》收了回去。
两仪门内，目前大致可以分为三派。
以老不死为首的守旧派，以掌门为首的中立派，和以闻见才为首的革新派。
这配置，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革新派就是在所谓的中立派，某掌门的默许和支持下形成的。
几十年来，革新派一直在做一些令老不死们感觉很牙疼的事情。
比如，革新派一直积极让凡人参与进门派的生产中来。
即将上线的新型鬼傀儡，现在八成工序都由凡人操作，只有最后的阵符模块由门内弟子完成。
又比如，掮客会，是帮助两仪人和流动人口找工作的。
如果以上还能从长远的利益考量来理解的话，那革新派建立了很多寿安院、义庄和学堂，这就完全不能理解了。
这些都是免费的，指在为两仪人提供最基础的生活保障和食物需求，还有免费教育——这造就了两仪之下，哪怕最穷的人，也会写自己名字，勉强能认得数字。
而对大多数人来说，识字已经是基本——就算没有免费的学堂，他们也会自己想法子识字。
无他，因为这里是繁荣的黄金之都，汇聚的商队让各个洞天的各种消息在此碰撞，摩擦出漂亮的火花，如同黑域阻隔中绽放的亮光。
为此，两仪门下边的两仪城，有个著名的纸街，是个比起珂芋上辈子的市中心广场，也不遑多让的庞然大物。
纸街啊，你全是废纸——据说广场的草工一年到头都不用买炭火，甚至还能挨家挨户送废纸烤火。
纸、布告栏和书写用的书屋，挤满了整个纸街，只留下对等的过道供人们行走。
依托着纸街建立起来的庞大客栈群，则更是抢手货，小商会投入一半身家都想办下一间房，哪怕是最低等的下等房，哪怕要和人拼房。
这些客栈之所以能痛宰肥羊，只因其围绕纸街而建，少数奇葩更是像钉子一样钉在纸街，乃是屈指可数的宝地。
只要花大价钱买下一间入住，便能理解，为何其它商队对这些客房趋之若鹜——从客房的窗户，可以清晰的看见纸街上大量的布告栏，可以吃着客栈贴心给客人准备的美味佳肴，让下人用客栈准备的黄铜镜居高临下的观看整条纸街上的布告栏……
呃，或许一些地方风水不好，看不全，说不定只能看到四分之一，甚至只有五分之一或更少，但再怎么说，也比亲自跑一趟，与打探、记录消息的下人们，挤在一起，呼吸着同一口空气要好得多吧？
而且跑街——指在纸街来回跑，收集消息报告给主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没有每天跑几回马拉松的体力，根本无法胜任。
归根究底，在两仪门治下，什么都不知道，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而作为东道主，两仪门要员在纸街有个专属黄金席位，这实在是太正常了，就算自己不用，租给别人临时用用，那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啊！
闻阳子端坐在属于掌门人的七层纸街府邸中，只有他一个人。
这栋屋子从数百年前起，就只属于两仪门掌门人。
过了一会儿，在这间布满了各种防护阵法，杜绝外部探查的房间里，一扇小小的穿界门突然出现，然后，带着一对黑眼圈和仿佛掏空了身体的萎靡不振，闻见才爬了出来。
胖胖的闻阳子睁开了眼睛。
“傻小子，不是让你化神了在……卧槽！你连化神劫都过了？！”
闻阳子修行天赋虽不错，但放在能到化神境的级别，就只是个蹩脚鱼虾了，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晋升化神的时候，也没怎么纠结，就随便证了个绝对不会因为发现自己走错了而碎掉的玻璃道心，位列化神，接过了掌门的权柄。
能有闻见才这么个儿子，完全是预料之外的结果。
闻见才没好气的望了他一眼：“多亏了某个无能的老爹，做儿子的居然要跑到外边去晋升、渡劫。”
“唉，你还小，孩子不要学大人的表情，会学岔的。”
“得了吧，你要真有这好心，我会没娘没童年？”
如果要形容闻大天才的修行之路，那自然有无数的赞美之词，但若是要形容闻天才的人生……
那当然是没有童年。
之前有提过，雅道仙姬是哪怕在环城剑修中，都首屈一指的存在，人剑合一老多年了，行如剑，若是不加收敛，凡人看一眼都有可能被她的剑意杀死。
难免闻阳子被养成了一个妻管严，毫无疑问，闻阳子爱雅道。
但偏偏……雅道仙姬当初愿与闻阳子结合，不过是为了两仪门的钱。
环城在打仗，打仗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所以有个玩意叫做战税，而外边的宗门，想的都是怎么少出钱。
环城人死就死呗，这些该死的剑修，只要对面不同样是剑修，那越阶而战像吃饭喝水一样正常，都这么强了，还有脸从他们门派三天两头要资源，美名其曰不敢上战场就出钱支援环城。
看似很有道理……但凭什么啊！他们修道是为了求长生，而不是去环城那可怕的绞肉机战个几年挂掉大半！
再说了，剑修都这么强了，如果有一天环城的战争胜利了，那咱们这些隐隐与环城对着干的山门，还有什么反抗之力？
所以环城人死完了不行，但多死人好啊！
扯远了，总之，因为环城单是磨刀石、重锻飞剑等开销，就已经十分恐怖，而各大山门那是一年比一年抠门。
——这不是说他们的战税变少了，而是因为，随着一个个洞天出现了环城，环城战线的整体战况日益严峻，需要的资源越来越多。
为了能稳定战争这头吞金兽，雅道仙姬以大局为重，嫁给了当时著名的商道天才闻阳子，扶持其上位的同时，也让环城战线得到了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但这道侣之名无实。
结为道侣到现在，两人甚至没上过一次床。
自从发现这两人根本没有床事后，闻大天才掐指一算，觉得以修真者之间交合，诞下孩子的概率，以他长到六岁都从没见过爹娘一起睡觉来看……要么是祖坟冒青烟，真的一次就怀上了。
要么……他爹娘至少有一个，和他不是亲的。
在修士界，流传着一种生孩子的邪道——既然修真者和修真者之间，很难诞下后代，那找个凡人，会不会容易点？
答案是也不容易，如果再找个几千年，修士们的答案是，凡人和金丹期网上的修真者，根本无法诞下后代。
因为一方太强了，会将令一方的生命精华完全泯灭。
但这个说法在几千年前就被打破了，不知道是哪个修士深得绅士真传，想要做个色鬼，证道证的是采花道，在不知让多少个女人心甘情愿和他滚床单后，居然多了几个私生子。
于是，这道士对着手里的小屁孩想了几个时辰，直到后者忍不住尿了，弄脏了他的手，这才慌忙不送的放下小屁孩，一手拍在脑门上，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并顺势以此证了一个有味道的大道。
——凡人与修真者诞下后代不是不可能，前提是要“相合”。
命格相合、灵魂相合、神识相合，只要三合中有两合，修真者与凡人结为连理，孩子呱呱落地，就比道侣之间要容易百倍！
但这并不是什么安全的求子之法，到了化神境，诞下的孩子天生自带一缕仙气，这被仙胎，仙胎是这么好养的？知道为啥是邪法不？
若凡人那方是女子……为了确保仙胎中的那一缕仙气，单是男方渡气是不够的，孕妇在整个孕期，都要食用大量的仙珍，大补之物。
那这样的后果是啥？
芗城人只是吃了三个月都不到的芗萱大白菇制品，就一个个被补得要死不活。
想想看，一个凡人连续吃了十个月，比这恐怖一百倍的大补之物，就算有修真者为其顺气、疏导，这结果能好的了嘛！
至少闻见才后来才知道，他那没见过的可怜娘亲，生下他之前就死了，而且死得不成人形，确切来说，是被补品补得不成人形。
这肮脏的真相……
闻见才有时真恨自己不能选择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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