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 元宵将近, 原本已渐渐回暖的天时却又乍暖还寒, 落了一场大雪,倒比去年冬天里的任何一场雪都大。庭院里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池边结了一层薄冰,池里的鸳鸯游鱼都聚在池中央的活水里嬉戏,一棵樟树被压折了几根枝条,残叶委地, 下人尚未来得及收拾。
这日天还没黑,孙权就提前从前殿回来了,进院只见小鹿正在雪地里撒欢, 青钺和朝歌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怎么也逮不住它。孙权唤道:“斑比!”小鹿竖起耳朵听了听,便撒开四蹄向他飞奔过来。
孙权见小鹿不听青钺和朝歌的话, 却肯听自己的, 颇有些得意, 蹲下身等小鹿过来。谁知小鹿到了跟前, 却蓦地转了个弯,绕过孙权跑到别处去了,四蹄溅起的雪沾在了孙权的衣摆上。孙权随手掸了掸,骂道:“这小畜生!”
青钺和朝歌都笑了, 孙权吩咐道:“你们把院门关紧了, 别让斑比跑出去。”青钺和朝歌应了, 孙权便进了屋。
屋里点了好几个火盆, 温暖如春,谢舒正拥着毛毯,肩上搭着孙权放在屋里的狐皮大氅,趴在窗前的案几上酣睡,手里捏着的一卷书摇摇欲坠,想来是看书看困了便睡了过去。
孙权走到她身边坐下,抽出她手里的书看了看,搁在了案上,拍拍她睡得红苹果似的脸颊道:“这是谁家的小懒猫啊?睡得口水都流到书上了。”
谢舒怕弄污了书卷,迷迷糊糊地起身查看,却见书好端端地搁在桌上,孙权正坐在身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谢舒尚未睡足,难受得抻了个长长的懒腰,又伏倒在了桌上。
孙权笑道:“你看你懒的,都快要吃晚饭了,还睡呢?有时我真羡慕你们女人,我每天在前朝累死累活地打仗,你们却能安安稳稳地呆在后院里吃喝玩乐逛花园,一觉睡到大中午,我只要想一想就很不平衡呢。”
谢舒见他不服气地撇着嘴,像个小孩似的,便伸手揪了揪他颌下的短须,道:“瞧你那点出息,要不咱俩换换?我执掌江东,坐拥天下美男,你在后院里费尽心机地讨我欢心?”
孙权失笑道:“净胡说!你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男人,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他将谢舒横抱起来,走到榻边放下,道:“要睡就躺下好好睡,在桌边歪着,明天又该腰疼了。”
谢舒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孙权直不起身来,便压在了谢舒身上。他身高体重,压得谢舒叫了起来,孙权得意地嗤嗤笑,问道:“夫人的月事干净了没有?我算着日子差不多了。”
谢舒笑道:“干净了,看你急的。我帮你把外裳脱下来吧,这半天都揉皱了。青钺和朝歌哪去了?也不进来伺候你换衣裳。”
孙权道:“她俩在院子里陪着小鹿玩哩——”捂住颈间的绳扣不让谢舒给自己脱衣裳,道:“不必脱了,待会儿还得出门,你也起来收拾收拾,我今晚带你去前殿睡。”
谢舒诧异道:“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前殿睡?况且外头刚下了大雪,又冷又滑的,我不大想出去呢。”
孙权不由分说地拽着她的两只手将她从榻上拉起来,道:“明日就是元宵了,咱们去前殿过节啊,不然成日呆在屋里有什么意思?”他俯在谢舒耳边,低低道:“夫人平时不常去前殿,因此不知道,前殿的浴房里有个汉白玉的大池子,可大了,正好的夫人的月事完了,天又冷,咱们今晚去洗个热水澡。”
谢舒红了脸,一推他的胸膛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孙权嬉笑道:“这怎么能说是没安好心?咱们可都小半个月没亲近了,夫人难道就不想么?我才不信哩。”
谢舒笑道:“可人家过元宵都赏花灯吃汤圆,你却带我去洗澡,亏你想得出来。”
孙权道:“咱们两个都生得白皙,一起洗澡不就像下汤圆似的么?快点起来穿衣裳,待会儿天黑了看不见路,可就不好走了。”
谢舒被他逗得嘻嘻笑,却贪恋着被窝里的温热,磨磨蹭蹭地不肯起身。孙权扬眉吓她道:“你起不起来?再不起来我可陪裳儿去了。”从榻边站起来要走,谁知衣摆一紧,原来是被谢舒攥住了。
孙权便又坐回原处,伸出指头戳了戳谢舒嘟着的嘴,笑道:“瞧你这点出息,连裳儿的醋都吃,小里小气的,没有一点正妻的样子。”
谢舒道:“明日是元宵节,你不休息么?”现代还有三天假期呢。
孙权苦笑道:“想得美,还休息呢,自从我成了江东之主,一年到头有哪天是闲着的?连冬至大节都不得闲哩。明日我非但不能休息,还得起个大早上朝受群臣朝贺,可有得忙呢。”说着话将谢舒从榻上拉起来,催着她梳拢了头发,又严严实实地给她捂了几层衣裳,便拉着她出了门。
此时天已擦黑了,青钺和朝歌正袖着手在廊下站着,天幕是淡淡的蛋青色,一轮圆月挂在东方,虽很圆满,月色却略嫌冷清。小鹿跑累了,在雪地里卧着,咬着一根大雪压折的枝条玩耍。
小鹿见谢舒出来,便撇下咬得七零八落的枝条,摇着小尾巴跑过来嗅闻谢舒的衣摆,在她的脚边转来转去。谢舒弯腰摸摸它的头,拂落了它细密绒毛里夹杂着的雪珠子。
孙权吩咐道:“青钺,你跟我们同去,伺候夫人,朝歌在屋里看着小鹿,别让它跟着添乱。”
青钺和朝歌应了诺,各司其职,谁知小鹿不肯听朝歌的,孙权和谢舒前脚出了院门,它后脚便趁朝歌不注意溜了出来。
孙权和谢舒在前头走,它远远地在后头跟着,孙权听见动静回头看见,弯腰团了个雪球砸过去,小鹿敏捷地跳开了。孙权又往回撵了两步,小鹿见他似是要追过来,吓得扭头飞跑。孙权这才不再吓唬它,回到了谢舒身边。
然而小鹿跑开一段,见孙权并没有追上来,便又转头跟上了二人。谢舒回头看看,忍不住笑了。小鹿像受了鼓舞似的,越发跟得近了,一边走一边点头喷着鼻响,憨态可掬。孙权见状却气不打一处来,虎着脸跺了跺脚,喝道:“斑比,你给我回去!”
小鹿听他大着嗓门,吓得浑身一哆嗦,顿住了脚,却并不跑开,站在原地瞪着大眼睛警觉地打量着孙权。孙权又作势往回撵了两步,小鹿才颠颠地跑开。
谢舒笑道:“行了,你怎么还和它一般见识,它爱跟着就让它跟着呗。”
孙权蹲身团了个雪球砸向小鹿,将它赶得更远了些,这才起身拍着手上的雪道:“不行,今晚我要与夫人在一起,不能让它跟去搅和,况且前殿人来人往的,这小东西四处乱窜,若是被张昭虞翻那些人看见了,又该骂我玩物丧志了。”
谢舒笑道:“你这样不行,你离远些。”
孙权依言走开了,藏在路旁的花木后看着。谢舒将小鹿唤过来,小鹿亲热地围着她打转,用毛绒绒的小脑袋拱她的手。谢舒觉得有些对不住它,但还是将它抱起来,交给青钺道:“把它送回去,让朝歌好生看着,别再放出来了。”
孙权从花木后走出来,上前点了点青钺怀中小鹿的脑袋道:“听见没有,夫人是向着我的。”
小鹿甩了甩耳朵,谢舒失笑道:“行了你,怎么像个小孩似的。”
孙权板着脸不悦道:“你说谁是小孩?青钺还在跟前呢,怎么一点都不尊重夫君。”
谢舒笑道:“好好好,你最成熟了,你可是少年老成的江东之主。孙将军,咱们走吧?”
孙权这才装模作样地“嗯”了声,伸过手臂给她挽着,两人一道往前殿去了。
到了前殿已是酉时过了,两人在卧房里吃过饭,孙权便吩咐人烧水洗澡。将军府前殿的浴房很大,中央有一方丈余长宽,一人多深的汉白玉池子,是当初孙策建府时开凿的,引温泉水灌池,孙策从前常邀周瑜在此泡澡议事。
孙权收拾得很快,谢舒却还得拆发梳头,且得耽搁一会儿,孙权便也不等她,披着浴袍先进了浴房试水。
池子里已灌满了热汤,白气蒸腾,水面上洒了各色香料花瓣,清香沁鼻。孙权若是独自洗澡,是不加这些东西的,嫌香气太重,今日为了谢舒才洒了。池子里还漂着一方漆木盘,盘中放着酒壶和酒樽,孙权脱衣下水,倚着池壁坐下,倒了两杯酒喝了,叹了声“舒服”。
浴房里静悄悄的,侍婢打点好一切,都退出去了,只有孙权偶尔搅动池水的微响,不知何处滴着水,一滴一滴,清脆入耳。
过了半晌,孙权正将头倚在池壁上闭目养神,忽听耳边一女子轻声道:“将军万福,妾来伺候将军洗澡。”一双软若无骨的柔荑旋即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揉捏起来。
孙权闭着眼道:“不必了,去叫夫人进来吧。”
那女子不听,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在他的肩头上捏着。孙权察觉到有些不对,扭头一看,身后的女子却不是别人,正是谢舒。她方才捏着嗓子在他耳边说话,因此他没听出来。
孙权便笑了,道:“夫人这是……?”
谢舒却像不认识他似的,怯怯地收回了手,往后缩了缩,道:“妾有哪里伺候得不好么?”
孙权便明白了,笑道:“没有,你伺候得挺好,接着来吧。”
谢舒便又伸手替他捏着肩,她此时正俯身在池边,青丝松松挽起,孙权摸摸她的手,回头替她将几绺垂落在额前的碎发掖到耳后,又凑过去要亲她。谢舒连忙退开了些,绯红了双颊道:“将军别这样,谢夫人知道了会生气的。”
孙权挑眉道:“怎么?你怕她?孤是江东之主,想宠谁就宠谁,你不必怕。”他伸出一根指头挑挑谢舒的下巴,道:“小美人,快过来,孤今晚要好好地宠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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