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怒道:“一群酒囊饭袋!”
曹操心中乐开花,却见田丰神色郑重:“请主公速速派人,请奉孝回来。”
袁绍蹙眉,他对郭嘉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请那浪子回来做什么?给歌女伴奏?
而且他忽然想起:郭嘉要走这件事,郭图事先打过招呼的,说是郭嘉在邺城已经玩腻,想去别处玩儿。袁绍稍稍消气,不紧不慢地说:“他既然不愿意留在冀州,随他去好了。”
田丰却罕见地有些急躁,沉声道:“以郭奉孝之才,如若辅佐他人,将来必成主公的心腹大患。”
曹操:!!!这个田丰有点可怕。
袁绍不耐烦:“不要说了。”
他回忆了一下议事时迟来,点卯时不到的郭奉孝,太阳穴又开始突突乱跳。
据说郭图和郭嘉还是同宗,郭图善解人意,事事都以他为先,他不方便说的话,郭图会替他说。郭图还是儒士之中十分罕见的精通数算的人才,他接管冀州府库,派了几个人都没算清楚的账目,郭图一个人就轻松地整理出来。
再看郭嘉,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熟读经史也是真的,跟他的侄儿高干谈论了一段论语,引经据典,还用盗亦有道嘲讽仁义礼教。高干听了这浪子的奇谈怪论,年纪轻轻就开始怀疑人生……
这二位两百年前是一家,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曹操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此刻才落回原位。
没过几天,袁绍就发现不只郭嘉不辞而别,胡昭也连夜遁逃。出城办事的荀彧更是一去不回。
留不住贤士,田丰急得团团转。袁绍却一点都不在乎,反正他要的是礼贤下士的好名声,已经达成目标。至于那几个不识好歹的年轻人,以后有他们后悔的!
难道袁绍这里的高薪高待遇,还有人看不上?
其实大家都投奔袁绍,不排除有自以为得遇明主的,但更多人是冲着袁家“四世三公”的金字招牌,冲着冀州的粮食来的。
由于董卓大量铸造钱币,导致货币的购买力跳楼式下降,现在扛着一麻袋钱去集市也换不到一斗米。很多士族也面临着断粮的危机,不得不拖家带口依附军阀来获得口粮。
好在胡昭没这种烦恼,河内的司马氏出手大方,他这位西席先生还没正式上任呢,收到的束脩已经足够吃上一整年。
道路并不平整,车声辘辘如水。郭嘉在持续不断的颠簸中,迷糊地望着路边正在倒退的风景,有种五脏移位的错觉。
胡昭将郭嘉按回车座上,拉着他讨论阵法。
他们对姜尚的太公阵和孙武的八卦阵做了比较和改进,不过关于改进后阵法的个别细节,俩人因见解不同,争论了一个时辰也无法统一,不过都特别佩服对方的学识,相约一同去雾烟山,让士兵实地演练阵法,实践出真知嘛。
晚间在一户富庶人家借宿,胡昭摇着郭嘉的折扇,眯着眼笑:“小童儿别偷懒,过来替本公子捶腿。”
郭嘉呸了一声,“你这黑心主人,一个书童当三个用。”
“小家小户哪里分工这么清楚,我家童儿不仅要伺候笔墨,还要替我端茶倒水、铺床叠被……”胡昭说着,小腿猛然一痛,却是郭嘉猛捶了他一拳,笑盈盈问:“如此捶腿,公子可还受用否?”
胡昭合上折扇,眼中雾气弥漫,“童儿还是下去吧,离我远一点,本公子无福消受。”
行至陈留郡,遇上几处岔道口,郭嘉派书童辰良去问路:“这位老伯,请问雾烟山怎么走?”
被拦住的白发老者一脸茫然。
郭嘉讪讪干笑:“乌鸦山,听说过吗?”
老伯恍然大悟,“这个小老儿知道,乌鸦山在扶沟县,你们别去,那地方闹鬼啊。”
郭嘉无语,他经营了好几年的大本营,怎么就闹鬼了?
胡昭忍笑,问那老人:“老伯能否说一说看,是怎样闹鬼?”
老人压低声音说:“那山长年烟雾缭绕,经常有村民看见一队牛车往山里走,就悄悄跟在后面,跟着跟着那些车就不见了,他们想去山里看看,但是进不去,不管怎么走,都在原地兜圈圈,你说邪门不邪门?”
郭嘉:只不过是利用山中的草木树石迷惑人的视觉等各种感官,设置了几个迷阵……
那老者还在滔滔不绝:“听说有贼人眼红那些车上的布帛,叫了好几百人去抢,结果这几百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么凭空没了。还有人在那山里看见雾气中有鬼兵出没,怪吓人嘞。”
郭嘉:我养着几千私兵,由赵云每日操练,要是能被几百个匪类劫财那才是有鬼。
他眨了一下眼睛,点头道:“是挺邪门的,不过在下修道多年,最喜欢闹鬼的去处,老伯给指个方向?”
辰良适时取来两张胡饼,又掏出钱袋,抓了一把散钱一并塞给对方。
白发老人十几个五铢钱入手,抱着胡饼眉开眼笑:“你们朝右边走,到十里亭有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榆树,再朝南走上半日,就能看见乌鸦山了。”
没过多久,最新版的八卦阵在郭嘉和胡昭的讨论中新鲜出炉。胡昭想修书一封,把阵图寄给荆州的好友黄承彦一同品鉴。他誊抄的时候一时大意,漏了一个字,把“八卦阵图”抄成了“八阵图”。
花了一个下午才将阵图画好的胡昭:“……重抄太费事,就这样吧,承彦兄一看注释就明白。最后一回偷懒,等小懿儿登门,昭一定为人师表。”
郭嘉唇角微扬:“这阵法改动很大,不如把名字也改了,就叫八阵图。”孙武的八卦阵流传至今,很多地方都不太实用了,不说别的,就单看弓箭的射程,今时今日也要比古时远得多。而且随着骑兵的兴盛,在春秋战国时期横行天下的战车,现在基本已经淘汰。
就是不知诸葛武侯的八阵图是不是胡昭寄给黄承彦的这一版。
曹操引兵入东郡,于濮阳城外击败黑山贼白绕所部,大获全胜。
袁绍表曹操为东郡太守。东郡的治所位于东武阳,属于兖州刺史部。
曹操有了第一块地盘,局面顿时打开,颍川名士荀彧竟然抛弃了袁绍前来投效,这让曹操做梦都差点笑醒,他是宦官子孙,名声不好听,世家大族一向对他不屑一顾,但得荀彧一人,就足以吸引无数士族子弟。
就比如现在,他只付了一个主簿的俸禄,却有三个人在替他处理公务。
曹操站在官署门槛外,低咳了一声,等趴在竹简上打瞌睡的郭嘉睁开眼,荀彧身旁的青衣士子调整了一下有些失仪的不雅坐姿,才抬脚走进去,“文若有贵客?”
荀彧起身,不疾不徐地说:“听说主公急缺军师,这位是颍川戏璕,字志才,远见卓识,尤擅军务。”
曹操打量着眼前苍白、清瘦的戏璕,躬身行礼,“我欲匡扶汉室,还请先生相助!”眼角余光却偷瞧郭嘉。
郭嘉狐疑:匡扶汉室吗?果然,曹操一开始提出这种理念,才吸引了荀彧。不过曹操的眼珠子往哪看呢?这态度,似乎有些轻慢志才?
他扶案起身,朗声笑道:“春秋时,齐桓公欲见东郭野人,往返五次才得见一面,孟德求贤这样随意,志才若答应了岂不是有失身份?”
戏璕亦笑:“不答应却私自阅览公文,岂不是要改吃牢饭?”
荀彧和郭嘉对视一眼,一起退了出去。
曹操一拍脑门,携了戏璕的手,促膝长谈。
几天前长安城的暗线传回消息:董卓极其欣赏吕布的武艺,让他兼任侍卫队长,守中阁(宫中的小门)。吕布血气方刚,和董卓的一名侍婢私通,偷人这种事,又刺激又怕被发现,本来就时常猜疑不安。有一回吕布办事不力,和董卓发生了一点不愉快,董卓暴怒,直接朝他掷出手戟,差点把他给杀了。吕布就此和董卓离心。
荀爽病逝,临终前将一些未尽之事托付给了王允和荀攸。
第一条消息在意料之中,第二条消息让郭嘉恍然:难怪荀爽也为诛董做了很多事,后世却只记得王允。原来他“出师未捷身先死”。
郭嘉让人备好快马,直奔东武阳。找到荀彧时,他正独自对着堆积如山的公文。
东郡受到黑山贼的劫掠,官吏多逃亡,政府部门已经瘫痪了几个月,荀彧又是一个较真的人,涉及吏治民生的事,一丝一毫都不肯马虎。
友人各种操劳,但精神还好,显然还不知道他六叔荀爽已经病逝。想起荀彧少时对荀爽的依赖,郭嘉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干脆叫来戏志才,一起帮着处理公务。
他们熬了三个通宵,每天只上午睡将近两个时辰,总算将紧急的公文都处理完毕。其他诸如:张家丢了牛,王家丢了大活人,李家的仆役偷窃主人的财物潜逃……这类杂事还是先放在一边,等县尉(县公安局长)上任了,直接一股脑丢过去。
忙的时候感觉不到,这时松懈下来,郭嘉的肠胃等各种生物零件都在抗议。
在荀彧的府上喝了一碗热粥,泡了一个热水澡,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才缓过来。但见厅堂中悬着白布,荀彧素服孝带,跪在新设的灵位前。
郭嘉心中咯噔一下,快步上前探视。一向温文尔雅的荀彧却推了他一把,语调森然:“奉孝早就知道,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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