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午休时间。
医院里依旧人来人往。
何洪文黑着脸,恼火得不行。
但他的理智尚存,很清楚绝对不能让外面等着的那些病人知道,给他们问诊的是一个还没出学校的实习生,这样无异于是把医院的公信力踩地上。
他把阚渊呈叫到绿化长廊一角。
看周围没人经过,才压低嗓门呵斥道:“谁让你给他们看病的?屁经验没有,你敢保证你的诊断不出错吗?你胆子真的大,给你个竹竿,是不是能把天捅破了?仗着实习报告盖好章了,就觉得可以乱来了?”
“阚渊呈,我告诉你!一个不把病人生命放在眼里心里的人,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好的医生。”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厉害?C大的高材生,别人夸你几句天分你就飘了?还是你以为攀上了姜副院,就能在医院无视规章制度,为所欲为?”
“混账!”
不怪何洪文气急败坏爆粗口。
他是阚渊呈的带教医生,理论上,阚渊呈出了什么问题并不是他一个人能承担的。
自己也要负连带责任。
阚渊呈别开脸,眼底一片阴云。
但也没打断他。
早年他在自家医院呆的时候,也没少挨骂。带教医生骂实习生,这是常有的事。
不管在哪一行,师傅骂徒弟,甚至不需要特别重要的理由,天然占据制高点。
而今天这件事,弄不懂情况的护士有错。
顺势而为问诊的他也有错。
虽然何洪文喜欢刁难他,处处看他不爽,但这份骂,真说不出什么大错。
何洪文看他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火气不仅没因为阚渊呈的沉默灭掉,反而蹿得更高,灼得自己口水都干了。
“阚渊呈,你——”
“何医生,如果诊断有误,我一力承担,绝不拖累你!”
阚渊呈打断他的话,直言不讳。
何洪文怔了怔,忧虑被戳穿,他有一瞬间的难堪。但转念一想,他又有什么错!他不想为一个人的自负傲慢买单,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阚渊呈微微抬头,七月初的太阳已经初显锋芒,赫赫炎炎,像火一样燃烧着。
两人虽然站在藤蔓长廊下,但温度并不低。
阚渊呈已经感觉到脖颈后的汗冒出来了。
他缓缓回头,盯着何洪文,何洪文冷不丁对上深邃冷峻的眼睛,心里一紧。寒意直冲脑门。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冷冰冰,没有一点情绪的眼神。
何洪文侧身,让开路,恼羞成怒道,“可以,不过我必须提醒你,如果由你经手的病人出现误诊,医院这边随时会要求你承担责任。”
阚渊呈扯了下唇角,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
小病症而已,他会出错?
呵!当他是那些半灌水庸医?
陈家年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去食堂吃过午饭后,他便在办公室里等着。听人说阚渊呈还在急诊室忙着。
陈家年羡慕又嫉妒。
阚渊呈回来取私人物品时,他正好眯眼睡着了,过了好几天没见到阚渊呈的人影才知道,他是真的提前离开医院了。
陈家年撇了撇嘴,挡他路的瘟神总算是走了。
一时间春风得意。
阚渊呈直接回了学校。
不用去医院打卡坐班的话,他的时间变得充裕起来,离毕业不到一年,而离自己的车祸时间不到两年,他必须在这两年之内完成财富的原始积累。
他不知道到达2021年8月3日这个时间点后,他的处境会变得如何。
希望他依然在这里。
原主在大学期间,已经发表了21篇SCI论文,其中包括Meta分析、Comments、综述和临床文章多种形式,其中第一作者16篇,共同第一作者5篇。
如果没有自己的突然到来,阚渊呈相信,最后一年,原主仍旧会按照他的步调发表六篇以上论文。
虽然大家对Meta分析、Letter或Comments不太看好,有“凑篇数”的嫌疑。
但原主的性格便是如此。
在无情算计殷泉,企图通过婚姻走上通天坦途的同时,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身上的光彩渐渐黯淡。
他对别人心狠。
对自己更狠。
阚渊呈对他其实没太多恶感。
在没有利益关系的前提下,更不会多事去评判原主的做法是对是错。
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没来到这儿之前的人和事,免不得一阵唏嘘。
谁都不容易啊。
难得的是,今天307几个人都在宿舍里。
“医院轮休了?”门刚好从里往外打开,周检手里抱着一盆衣服,毫无防备地对上了阚渊呈冷静无波的眼神,下意识一个后仰,退后一步,侧身让他进门,好奇地问。
阚渊呈边往里走边回答:“市医院只需要实习八个月,我早就到期了,之前想内推留院才一直没回校,今天周二,你请假了?”
周检点头。
“我先去洗衣服,回来再说。”
阚渊呈诧异地抬头。
他自认两人不太熟,应该没什么好聊的。
但兴许,对方也不过是客气客气。
胡栩沉浸在网课里,没注意到有人进出。
阚渊呈从他身后路过,眼睛随意的瞄了一眼,屏幕上几个大大的仿宋字:奶牛的产后护理!
“阚渊呈,你怎么回来了?”
文克博躺在床上,腿翘着,搭在另一条腿上,手里捧着本花里胡哨的书,他放下书,一个鲤鱼打挺趴在床边,问出了跟周检一模一样的话:“轮休了?”
“不去了,最近我都会呆宿舍里。”
文克博把书一扔,翻身下床。
他的床铺跟胡栩挨着。
下来的动作一大,便惊动了正在思考的胡栩,他眼神茫然地抬头,阳台上,高高瘦瘦、收衣服的人影进入眼帘。
胡栩没说什么,只对他点了点头,而后又转了回去。
文克博给阚渊呈和自己都倒了一杯水。
语气贱兮兮的。
“你赶着回来,不会是……听说那谁的事了吧?”
阚渊呈挑眉,一脸莫名:“谁?”
文克博挤眉弄眼,撞了下他的肩膀,“装!”
在医院忙了一大上午,阚渊呈脖子跟僵了似的,四肢发软,这会儿累得不想动。
向来灵活的大脑也处于罢工状态。
他是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阚渊呈拧着眉,顿了顿:“到底什么事?”
文克博见他的表情不似作假。
脸上的嬉皮笑脸终于收敛了点儿。
一本正经道:“真不知道啊?”
“护理那个学弟啊,叫什么来着,薄啥啥,哦,对了,薄扬!”
听到这个名字,阚渊呈混沌的大脑瞬间恢复清明了,英挺的眉毛下意识拧巴成一团,眉心变成了“川”字。
“他怎么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吗?”
文克博一脸“你这个渣男实在不厚道”的表情,“你俩不是志同道合吗?怎么突然这么冷淡?”
阚渊呈鼻腔里轻哼了一声。
目光沉沉地斜了他一眼。
“有事就说,有屁快放!”
文克博挠着后脑勺,砸巴着嘴,“不是,你先跟我露个底,你跟那薄扬到底什么关系啊?不是我说啊,兄弟,人家殷泉也不差啊,长得好,家里还有矿,对你又无微不至,你不喜欢的话,趁早跟人家分手,别耽误人家找第二春……行行行,别瞪我,这也不是我说的!”
“话是不好听,但你现在不就是脚踩两条船的渣男吗?”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亏不亏心啊。”
这话直白,也是因为阚渊呈最近都在宿舍,文克博自忖着,大家也算再次混熟了。一个宿舍的情谊,就算得罪人也得提醒提醒。
免得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完,他还不忘拉一个联盟。
高声大喊了一句:“胡栩、胡栩,你说老子讲得对不对?”
胡栩一脸懵逼的回过头,敷衍的答道:“嗯,对,对对对。”
文克博摊手:“看,胡栩也觉得我说的没错。”
阚渊呈两指掐着鼻梁骨。
他就知道,一遇上薄扬,准没好事。
“我跟他没关系!”
原主跟薄扬也就是撩骚暧昧期。
原则上的线,他这样聪明有野心的人当然不会踩。
文克博摸着下巴,“嘿嘿”笑起来。
“人薄扬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阚渊呈黑脸。
“听说护理这位小学弟最近灰心失意,前两天跟人借酒浇愁,差点被捡尸,回头哭了个稀里哗啦,闻阳秋上午还追到了咱们307,要为小学弟讨伐渣男。”
阚渊呈:“……”
草!
跟他有个鬼的关系。
特么的,原主是有隐性泰日天属性吗?到处撩拨。
文克博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见阚渊呈表情越来越难看,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才贼兮兮地补充道:“……不过小学弟来得快,已经把人给劝走了。还让我们告诉你,他会劝闻阳秋,不让他来捣乱。”
“呈儿啊,你的桃花怎么就那么多呢?”
文克博深深叹气,露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阚渊呈冷脸,薄唇轻启,满是讥讽:“怎么,你也想有啊?可惜——”他眼皮耷拉着,轻飘飘地打量着文克博,慢吞吞说道:“你哪里都好,就是长得太磕碜了点。”
文克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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