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雨水充沛, 连日来一直乌云密布,瓢泼大雨不停往旭京城中灌,要不是城中水利建的得法,还真有可能把国都给淹了。
檀旆好不容易才能有个晴朗的早晨在院子里练剑, 练得大汗淋漓之时,门房来报,之前给他立案写笔录的刑部小吏求见。
檀旆用帕子把额头的汗擦干, 换了身衣裳过去见客, 到书房时,看到刑部小吏向他行礼,被他抬手免去,“有事直说, 刑部侍郎为难你了?”
“啊……那倒不是。”小吏腼腆地笑笑,说出此行的目的。
檀旆之前的直觉没错, 李兴平的确被找到了,而且有关李兴平下落的线索还是被单翎给发现的, 刑部总算挽回了一点颜面, 这无可厚非, 檀旆也不是非小肚鸡肠地希望刑部抓不到李兴平那种人,江洋大盗流窜在外,对谁而言都不是好事。
但是关于李兴平的处置却让刑部犯了难。
对于所有的罪行,李兴平都供认不讳,但是百姓不信,百姓依然相信李兴平是那个劫富济贫的侠盗, 各地也有想浑水摸鱼的人赶赴旭京,政府的公信之力岌岌可危。
这次刑部尚书不肯再帮刑部侍郎擦屁股,要刑部侍郎自己解决此事。
不过刑部侍郎这人总是这般走运,盛淮及时给出了对策,就是在旭京的人群密集处举办一场归还赃物的大会,让旭京百姓看清楚李兴平到底做了哪些恶。
被归还的脏物中,就有李兴平当时为了混入漠北驻军军营而找铁匠仿造的令牌。
檀旆的确想要这块令牌,有了令牌才能查出是哪个铁匠有胆子仿造令牌,只有把人揪出来杀鸡儆猴,才能对他人形成警示,好叫人不敢再犯。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明显是刑部侍郎更急,更希望檀旆到场,好为这归还赃物的大会增添砝码,让百姓对李兴平的罪孽有更加深刻的认知。
所以檀旆思虑片刻,问了一句话,“看样子,刑部是决定自己处理李兴平的案子,不准备把人还给东平王府?”
刑部小吏面露难色,点头表示自己对此也束手无策,乞求地望着他,希望他高抬贵手的意思。
檀旆也料到这个结局,倒也不再为难,点点头道:“人,我可以不要,但是李兴平受雇于谁偷盗军机的消息,我必须知晓,望刑部如果想办法问出来,只要消息和证据递到东平王府,那场大会我便一定出席,我以自己的职位担保,言出必行。”
小吏也明白这是檀旆让步以后的结果,刑部也要做出应有的表示才可继续交易,便不再多言,把话记下以后,回了刑部官署。
刑部有本事问出来当然好,如果没本事,那檀旆再提出要提审李兴平也会顺理成章得多,所以檀旆并不心急,做好了静心等候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第三天就有了结果。
消息和证据还是刑部侍郎亲自给送来的,此举除了有示好的成分以外,刑部侍郎也心怀侥幸希望檀旆能给自己一点面子,别再提要求,归还赃物大会的时间临近,他是真不能再拖了。
刑部办事突然如此得力,叫檀旆微微有些讶异,状似无意地问:“不知这消息审问的过程如何?结果是否可靠?”
刑部侍郎早料到他有这一问,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把有关详情的卷宗都带着,直接递给了檀旆让他亲自过目。
檀旆浏览卷宗的时候,目光在审问人员名单中单翎的名字上顿了一下,心想怎么又是她,继而将视线扫了过去,不紧不慢地把全部卷宗看完。
审问的方法很讨巧,单家的确有可能是东平王府的劲敌,檀旆渐渐有些确定。
在檀旆在承诺自己一定会出席大会以后,刑部侍郎才安心地离开。
大会当天,刑部把现场布置得花俏又热闹,吸引了众多百姓围观。
刑部的官员一件件地宣布归还的脏物是什么,讲述赃物的来历,尤其在说到漠北驻军军营令牌时,还特意强调李兴平偷盗军机,就是把国家边塞对敌人开放,实乃叛国背民之举,百姓听后,莫不大受震动。
檀旆接了令牌走到会场,正巧看到卓临,又忍不住在卓临周围环视了一圈。
卓临察觉到他奇怪的举动,不禁问了一句,“檀校尉在找谁?”
“听闻单家的两位姑娘对问出李兴平受雇于谁一事出了力,本想道谢,没想到只看到卓大人你,”檀旆行礼道:“只好劳烦卓大人代为转达谢意。”
卓临回礼,同样看了看周围疑惑道:“我那两个表妹的确说好了要来看热闹,想来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檀校尉的谢意,我一定代为转达。”
檀旆颔首,走出会场,无意间听到两个陌生人的闲谈:
“听说礼部侍郎今日去了单家,还是带着礼物去的,想为自家那位纨绔提亲。”
“盛淮?那位六公子至今没个定性,没听说对谁情根深种,怎么可能成亲?你莫要胡说八道……”
“真的,这段时间盛家六公子和单家二姑娘走得很近,你不知道?”
说话的人渐行渐远,檀旆也就再听不见接下来的,沉默着回了东平王王府。
转眼便到了竟宁十八年的上元节,由于边境小城被屠的消息传回旭京,漠北驻军领命出兵回击,当年几乎所有旭京百姓都走上街头,买河灯为漠北驻军祈福,祝愿漠北驻军旗开得胜。
东平王府在那段时间内声名鹊起,一家人出门几乎时常被百姓夹道欢迎,檀旆不想被打扰,故意戴着面具行走在人群中,免得被人逮着问东问西。
檀晖自然是去找单薇了,留弟弟一个人过节,檀旆对此也很无所谓,又不是非要人陪才过得了上元节。
檀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卖河灯的铺子,人群聚拢之中,单翎也正拿着笔在纸上写心愿。
联想到之前的传言,檀旆还以为盛淮会陪单翎一起过节,却没想到单翎也是独自一人,不知为何他心情忽得变好了些,玩心顿起,绕到单翎身后,低头看她,像多年熟稔的好友那样,自然而然地开口问道:“你写的什么?”
单翎被吓得赶紧卷了纸条,把毛笔还给店家,瞪了她一眼,把面具从头上扒拉下来盖住脸,含糊道:“与你无关。”
檀旆自如地跟着单翎一起往河边走,“我都看见了,和他们大多数人写得差不多,没新意。”
单翎“嗯”了一声,“确实没什么新意。”
檀旆听出了她想结束对话的意图,却还是忍不住道:“可你家是清流名士,不该写这种话,容易惹麻烦。”
他没想到单翎会问出那句——“就因为我家是清流名士,便不该为漠北驻军祈福,不该希望漠北驻军会为无辜的死难者讨回一个公道,凭什么?”
他没想到,单翎是这样看待的士庶争端。
他听见单翎问道:“其他人有什么资格,剥夺我支持为死难者讨回公道的权利?”
檀旆停顿片刻,安慰单翎道:“你说的没错,你有这个权利。”
他还正陷入自己的思绪难以自拔,单翎却早已跳脱出来,问了他一个现实的问题,“你有取火的工具吗?”
檀旆没打算放河灯,自然也不可能带,尴尬地回了一句,“没有。”
好在旁边有人叫单翎过去,说借火给她,单翎欢欢喜喜地去了。
檀旆能隐约听到,那人似乎把她当成了单翎的夫君,他也一直迷迷糊糊的,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似乎什么都想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明明感觉自己心不在焉,却又能反应过来提醒单翎,“你的河灯快着了。”
单翎闻言赶紧把河灯放进水里,看着河灯晃晃悠悠地飘往下游。
此时不远处正好放飞了几百盏孔明灯,檀旆听到周围的惊呼,也跟着抬头去看,那场景的确盛大美丽,但年年都是如此,似乎又没什么不同。
檀旆察觉到单翎悄悄伸来的想掀他面具的手,由于习武的本能,他下意识地截住,隔着衣袖握住单翎的手腕,道:“你心思怎么那么重?我不想伤你,别闹。”
单翎讪讪地收手,揉了揉手腕。
他从小到大都没对女子动过手,不禁怀疑自己力道控制有些不得当,贴心地问了一句,“我刚才是不是下手重了?”
单翎仿佛找到了控诉他的机会,严肃郑重地点头,委屈地发出一声——“是。”
檀旆早就通过之前查到的信息知晓单翎的性子,能独立查案,面对盛淮带家仆来威胁都丝毫不惧,又喜欢玩闹,这般心大的,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觉得委屈。
于是檀旆反而语气轻松道:“那就是没事。”
说完便转身离开。
他觉得自己今晚的心绪有些不寻常,不知是因为上元节的氛围还是别的什么,继续待下去,他的心绪可能会更乱。
他知道单翎想跟踪自己,想甩掉她也很容易,毕竟单翎没多少追踪人的本事。
檀旆混入人群中,瞬间就让单翎丢失了目标,他快步走到下游无人处,看到一人以轻功从河道上掠过,捞起了单翎的河灯。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废写手在尽力写感情戏,你们感受到了没有?(狗头.jpg)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