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檀旆心想:他说的这个朋友莫不会是……
果然, 我接下来听檀旆说:“我这个朋友叫韩敬。”
褐缇族大叔一脸欣喜地站了起来,“谢谢谢谢,唉,我就说我这么好的羊毛怎么会卖不上价, 跟他们说是西达奔出产也没人信,小伙子、小姑娘,谢谢你们, 你们真是大好人啊!”
被称作“大好人”的我略尴尬, 挠了挠鼻头掩饰紧张,然后拿出一袋银锭递给褐缇族大叔:“那这些就算定金,大叔可千万别把羊毛卖给了别人。”
褐缇族大叔扭捏了一会儿才接过钱袋,打开以后看了看数目, 忙不迭道:“一定一定,那个, 你们那位朋友……?”
檀旆温和地笑着说:“我现在就叫他过来跟你接洽,劳烦大叔在此等候。”
大叔拿着钱袋, 一脸憨厚地点了点头, 我跟檀旆对视一眼, 转身回去通知了韩敬和董舒。接下来就是真的做生意,我和檀旆这两个生手跟着去只会露馅,于是只能交给他们,我和檀旆则回去坐着等信。
小镇上用来出租的民宿也是仿照草原上异族帐篷内的制式所建,如果沅国人住,主人家会再加一个屏风隔离内间与外间, 好以此贴合沅国人的习惯。
这镇上的人都太会做生意,给我和檀旆推荐了时鲜的瓜果,我看着那一个个水嫩的果子就忍不住流口水,扯着檀旆的袖子要他给我买。
这些水果大多是从沅国境内,靠北方的郡县运来,有的品种我甚至连见都没见过,更遑论吃。因为路途遥远加之保存不易,店家又是拿珍惜的饮用水清洗过的,这些瓜果卖得相当贵,檀旆在我的哀求下被店家狠狠宰了一笔。
我捧着那盘瓜果回了房,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开心地吃着,檀旆在我身边坐下,凉凉地瞟我一眼。我对他讨好地笑笑,揪下一颗葡萄递给他,他就着我的手把葡萄衔过去吃了。
“跑到异族的地盘上来花大价钱吃本国出产的瓜果,小翎,你很会奢侈。”檀旆调侃我道:“跟你当年说拿火浣布烧着玩不相上下。”
“那不过一句玩笑,其实我爹就烧了巴掌那么大一小块,仅仅是为了看看品质如何,是不是适合用来做船帆。”我再次吞下一颗颗粒饱满晶莹剔透的大葡萄,这几天被北方粗粝的风沙抹的干涩的喉咙都得到了抚慰,因仓禀食而变得知礼节,内心忽得良心发现道:“我们是不是把那位褐缇族大叔骗得太狠了?”
来到这座两国边境的小镇以后,檀旆终于肯告诉我,当年向李兴平购买军防布阵图的人隶属于哪一方——正是漠北草原上由褐缇族构成的一支部落。
这支部落曾与异族王廷墨哈族争战不休,在争夺草原的控制权时兵败北遁,两个部落细究起来应该算是仇人,但近几年却因为沅国的强大,又开始联合。
褐缇族最近出了一个相当知名的谋士,漠北异族都尊称这位谋士为“亚克当”,意思是聪明有智慧,带给所有人福音的人。
能让一盘散沙的异族统一给他冠上这般美名,只能说明这人不简单。
这位谋士“亚克当”收买李兴平替他盗取兵防布阵图,其目的并不是真的要凭布阵图进攻漠北驻军,只是因为盗窃风波发生以后,布阵图有被泄露的风险,漠北驻军不得不重新布防,用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来造成漠北驻军的消耗,故意恶心人罢了。
后来李兴平被捕,亚克当又借用李兴平的事在旭京大肆宣扬刑部处罚劫富济贫的“侠盗”,颠倒黑白扰乱民心,却很不巧被我姐姐和表哥等人合力化解。
此次檀旆出使南楚,的确是给了亚克当一个极好的机会。
亚克当早在南楚有多年布局,那个赫冲身边的谋士就是他其中的一个棋子,赫冲被谋士言语撺掇几句前去刺杀檀旆,我在旭京又被方士故意误导东平王府有不臣之心。
如果檀旆在南楚遇刺,我在旭京又因为纸条上的话而做出什么不利于他的事,那檀旆真可谓是腹背受敌。
可惜我的反应应该是叫亚克当失望了,我并没有因为纸条上的话就去兴师问罪,质问东平王是否真想谋朝篡位,而是派阿七去调查方士的身份,方士也很机敏,没等阿七查到他头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叫我扑了个空。
亚克当的行踪很是诡秘,漠北驻军明察暗访也难以查到什么线索,后来好不容易才在这个市集上找到了这位褐缇族大叔。
褐缇族大叔作为来往两国的商贾,曾经帮亚克当的人传递过不少消息,因为帮了大忙,亚克当如今又被异族王廷奉为座上宾,所以亚克当帮褐缇族大叔说句话,让褐缇族大叔可以在西达奔放牧不算什么难事。
只可惜亚克当做事还是太小气了些,同意褐缇族大叔在西达奔放牧却又不给证明,如此古怪的事件引起了漠北驻军的注意,这才顺藤摸瓜查到这里,有了我和檀旆之前演的那场戏。
我思索着道:“其实他家的羊毛确实不错,价格也公道,要不等事情办完以后把他家的羊毛都买下来吧?倒不倒卖另说,给王府上下一人多做一件棉衣应当也合适。”
檀旆淡淡地“嗯”了一声,“你负责出钱就行。”
我……
我大致计算了一下自己这几年攒的钱银,咬牙道:“我出就我出,大不了买回来再卖出去,还能赚上一笔。”
檀旆玩味地“哦?”了一声:“是谁说要给王府上下一人做一件棉衣?”
“那就血本无归了呀……”我小声嘀咕着道:“最多给你做一件,我自己那件可以省了。”
檀旆望着我,好一会儿才道:“既然你有这份心,那么我那件棉衣由你出钱,剩下的我来垫付就是。”
檀旆与我达成和解,我万分开心,又揪了颗葡萄递给他,“你是被我宁愿不做自己的也要做你那份的心给感动了吗?”
檀旆衔过葡萄边嚼边道:“大概是吧。”
是就是嘛,大什么概啊……
我吃完瓜果在炕上眯了一阵,醒来已是午后,檀旆仍旧坐着等韩敬和董舒回来,像是没睡过。我贴心道:“要不你也休息一会儿,我来等,他们回来了我就叫你。”
檀旆抬手揉了揉眉心,“心里着急,睡不着。”
他平时就日理万机,忙起来让我见不到人影,这次是我头一次陪他出来办公事,总算让我瞧见了他平日里是如何兢兢业业,如此一心一意为大沅操劳,简直叫我感动。我看他自己揉也得不到多少休息,赶忙挪到他身后跪坐起来帮他揉。
就这么干等着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我揉了半个时辰也有些手酸,便停了下,越过他肩头看他在闭目养神,不免玩心大起,撸起袖子给檀旆披散下来的头发开始编麻花辫。
那位褐缇族大叔就是这般打扮,两边各梳一个麻花辫,然后从中间折起绕成一个圈,两个由麻花辫绕成的圈垂在耳朵下面,非常有异域风情,非常好看。
就在我大功告成时,屏风外正好响起了敲门声,檀旆睁开眼睛就起身往外走,我想拉结果没拉住。
我急急忙忙穿鞋,那边檀旆已经开了门让韩敬和董舒进来,二人进来以后气氛明显停滞了一瞬,韩敬犹豫着问:“嗯……尊夫人的杰作?”
他们谈论的应该就是我给檀旆编的麻花辫,因为我听到檀旆叹息了一声,“除了她还能有谁?”
我欲哭无泪,赶紧起身绕到屏风前面,对韩敬和董舒尴尬地笑笑,抬手以最快的速度帮檀旆把麻花辫给拆了,期间檀旆一直默默地盯着我,把我盯得甚是心虚,然而我一直保持着僵硬的面部表情没动。
韩敬和董舒已经在憋笑,我再笑就太不给檀旆面子了。
帮檀旆拆完以后我顺便抚了抚他的头发,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檀旆也没空在这个时候跟我计较,转头问韩敬:“谈得怎么样?”
韩敬也赶紧把注意力转回正事上,“那人很谨慎,只派出一名手下,而且那名手下看出来并非我一个人想见他的上级,要求你也到场。”
檀旆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你认为他发现了我们的真实目的吗?”
“有可能,但是就算看出来,对方的意思应该也是想和我们见一面。”韩敬转头看了一眼董舒,又看了看我,“要不让她们先去驻军的营地那儿报个信?”
檀旆点头同意,“这样的确更稳妥些。”
我迟疑地问檀旆:“不等驻军过来你们再谈?”
“如果对方发现了我们的真实身份,并且猜到我们想做什么,怕是现在已经带人围攻过来了。”檀旆严肃地看着我,“还记得出发前你答应我的话吗?”
如果遇到危险,他的所有安排我都不能有异议。
我已经答应,就不能反悔,檀旆在这种事上比我有经验,他的安排当然更明智,于情于理,我都该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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