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旆这次是秘密回来调查南楚行刺一事背后的阴谋, 因此行程赶得相当及,我头天晚上刚收拾好行李,第二天一早就已经坐上了去往不知名目的地的马车,与我和檀旆同行的还有韩敬以及韩敬的夫人董舒。
出发前我问檀旆:“你就这么从南楚回来, 那谁在南楚主事?”
檀旆利落地答了我一个人名:“贺于兴。”
得知贺于兴独自一人在那边应付,我心下惴惴,“那我是不是该告诉夏锦如一声?”
檀旆闻言望我一眼:“除非你想泄漏我们此行的消息。”
我讪讪摸了摸脸。
檀旆说:“让其他人以为我还在南楚, 对贺于兴而言也是一种无形的保护, 因为幕后的人会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
我奇怪道:“你不是已经回来了吗?还怎么让其他人相信你在南楚?”
“对外谎称我在养伤,然后找人假扮我,不出屋子,保证里面有个人影在晃就行。”檀旆简短地解释完, 扶我上了马车,“这次有董舒在, 具体的事就由她路上跟你说,你仔细听, 能记多少尽量记。”
我回头诧异地问檀旆:“董舒是我们此行的向导?”
檀旆“嗯”了一声, “那地方她幼时随父母经商常去, 对本地风俗的了解比我深。”
“哦。”
我在马车里坐下,董舒欢欢喜喜地进来同我打招呼,她是个很健谈的人,两三句话就和我拉进了关系,甚至把需要我注意的事讲得妙趣横生画面感十足,让我感到这些事我仿佛都亲身经历过一遍似的。
如果我提前知道董舒会跟我说些什么注意事项, 我大概就不会如此镇定地答一声——“哦”。
随着路上的景色愈发荒凉,远处朝脸上吹来的风也愈发粗砺,我们离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在附近的一个镇子停下购买需要提前准备的衣食时,我略有些绝望地问檀旆:“我们要去漠北的北边,异族的地盘?”
檀旆大概是觉得都已经到这儿了,在瞒着我目的地也没必要,神色自若地“嗯”了一声。
“饮用水稀缺,去那里多长时间就意味着有多长时间不能沐浴?”
檀旆又神色自若地“嗯”了一声,“你想反悔?”
这是已经确定好的计划,出发之前檀旆就已经警告过我,只不过我没想这么严重,我沮丧地点点头:“我想,但是我会去的,不会耽误你们行程,不会扰乱军心,放心。”
董舒带着我去选几身漠北异族的女子会穿的衣裳,在这里需要纠正一个我长久以来的错误观念,我一直听旭京的人们“异族异族”的叫,以为他们那边就一个民族,名称就是“异”,后来经董舒讲解才明白。
漠北以外的广袤草原上分布着大大小小数百个部落,这几百个部落大约由十几个民族组成,所以即使是一个民族,但是只要不是一个部落,他们之间就有可能相互对抗,甚至语言不通。
旭京的人说异族,狭义一点可以指代如今这片土地最强大的王廷——哈迪族部落,广义一点就是指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民族。
我问董舒:“那我到底该选哪族的衣裳穿,才能融入他们之间?”
“我们旭京城的人一般融入不了。”董舒怜悯地看我一眼,指了指自己脸上光滑白皙的皮肤道:“他们大多以畜牧为生,每天风吹日晒,也没有用来滋润皮肤的油膏,我们这细皮嫩肉的,他们一看就知道是从大沅过去的。”
我真是想多了,我以为董舒之前告诉我那么多注意事项,是要我学会如何装扮成一个合格的异族人,“那我们为何不能直接穿自己沅国的衣裳?”
“因为我们要假扮的是沅国商贾啊,从沅国去漠北经商的人为了能更好地跟本地人打交道,都会穿异族的衣裳,但一般会避开王廷哈迪族的服饰,免得惹什么外交上的麻烦。”董舒指着我们面前那一堆衣裳道:“你从这里面找几身你觉得好看的就行,两身薄的四身厚的,嗯应该够换着穿了。”
换完衣裳以后,董舒给我梳了一个异族常见的发式,一条条细细的小辫子垂在腰间,配着异族的首饰,还挺好看。
我摸着小辫子看董舒也在给自己换异族的发式,嘀嘀咕咕道:“这小辫子好看是好看,可每晚拆下来,第二天再梳,是不是太麻烦了点?”
董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又忘了我跟你说他们那儿没水洗澡的事了?别拆了,拆下来看着自己油的不能再油的头却无能为力,岂不糟心?”
我深感自闭,蹲在墙角处思考人生。
话说今早沐浴的时候我该多用点花水,最好能把自己身上腌入了味……
董舒梳好头,起身把我从墙角处拉起来往外走:“走吧,去看看那些男人们准备的怎么样了,你也别太伤心,早点把事情办完我们也能早点回旭京不是?”
我被董舒拉着出了门,正好碰上也换作异族穿戴的檀旆和韩敬。
异族男子不束冠,头发披散下来,跟檀旆平日里在我眼中的样子大为不同,我走上前去,踮脚够着抚摸檀旆的头道:“檀旆,你是秃了还是变矮了?”
檀旆懒得跟我计较,把我造次的手按下,“别闹,赶紧出发吧。”
为了保证我们此行的安全,檀旆用兵符将附近镇守的一批漠北驻军往前挪了一丢丢的距离,如果有什么危险才来得及回来传递消息,这个“一丢丢”的距离大概是四十多里,嗯,草原上嘛,地广人稀的,这个距离不算多。
当然如果不在草原上,这个距离那必定是要两国开战……
只能期望在檀旆调回驻军之前,漠北异族的士兵暂时不敢或者不会计较两国的国境线在哪儿这种事。
其实两国边界处的小镇最是繁华,因为这里商贾往来,货物齐聚,能给两国上不少的税,所以双方都很愿意维护这些小镇的安定,确保贸易正常展开。
我们在这些小镇走动时,也完全遵循一个商贾应有的模样,比如现在,我正在跟一个卖羊毛的褐缇族大叔讨价还价:“八两银子太贵了吧大叔,而且你这羊毛没洗干净,我拿回去肯定得再漂一遍。”
褐缇族大叔不服气道:“我家养的羊去的都是西达奔草原最好的牧场,长出的羊毛比别家羊不知道厚实柔软了多少倍,不信你拿出去比比,和我家这个质地一样的得多少银子?”
我啧啧感叹两声,用手肘撞了撞檀旆的手臂道:“大叔说他家的羊是在西达奔草原最好的牧场放牧呢。”
檀旆笑着抓起一团羊毛,放在手里摸了摸:“大叔你别诓人了,西达奔草原是隶属于王廷的草原,其他族的人不得进入,你怎么可能进去?”
大叔把羊毛搂了回去,“这你就不要管了,你到底买不买?”
我犹豫地对檀旆小声道:“如果真是在西达奔草原,是应该买回去的,旭京的贵人们就认这个草原出产的羊毛,每年都能卖断货。”
檀旆也同样小声地对我道:“可是近几年骗子看到商机,都谎称是西达奔草原出产,如果看不到王廷给的证明,旭京的贵人们也不见得信。”
我和檀旆说的虽小声,褐缇族大叔却还是听见了我们的话,好奇地问:“证明?什么证明?”
“大叔你不知道吗?”我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西达奔出产的羊毛好卖,但有太多人仿冒,王廷为了保证货源正宗,每年都会给在草原上放牧的牧民开证明,连牧民当年收了多少斤羊毛都有备案——我们沅国的商人现在都冲着这个证明找羊毛的货源,您怎么会没有呢?”
“哎呀——”褐缇族大叔发出一声追悔莫及的长叹,抬起右手使劲拍着自己后脑勺道:“我被那家伙给摆了一道!以为只要能在西达奔放牧就行,没想到还要证明。”
“这么说,大叔你的羊毛真的是在西达奔草原出产?”我惊喜地问道,问完以后,我看着这堆羊毛不禁又叹息了一声,“可惜没有证明,始终卖不上价,现在王廷开证明的时间也过去了好几个月,怕是没人会特意过来给您开这个了。”
“也不一定。”檀旆望着褐缇族大叔,真诚地道:“你刚才说,你被那家伙摆了一道,也就是说你是在那人的帮助下才进的西达奔?”
褐缇族大叔点点头,“是啊,他负责管理西达奔的事务。”
“他可以帮你证明你确实是在西达奔放牧?”
“嗯,我放牧的时候他还去看过我,不过……”褐缇族大叔迟疑着问:“口头证明能行?”
“当然不仅仅是口头证明。”檀旆拍了拍手,起身说,“我认识一个人,正好可以帮忙,麻烦大叔带我们去见见那个摆了你一道的家伙,有我这个朋友帮忙,拿到证明是很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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