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办归还赃物的事宜,李兴平及其团伙偷盗的东西多,追回的东西也多,但失主分散在全国各地,不可能要求所有人到场,所以只能挑几个特别有分量的失主做重点展示,把他们请到旭京配合刑部完成仪式,其余失主的东西则由刑部派人寄还。
刑部徙木立信……啊不,是归还赃物给失主的日子临近,表哥越发事忙,见天的不着家,最近失主和为李兴平请愿的人都纷纷从各地赶来,压在表哥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我和姐姐放了学回到卓府,诧异地发现数日不见人影的表哥竟然已经回到家中,手里拿着一块令牌,皱眉似在想事情,万分苦恼的样子。
我跟着姐姐从表哥身后走过,姐姐探头看了一眼,奇怪道:“漠北驻军士兵所携带的令牌……怎么会在你手里?”
表哥解释道:“李兴平为了混进漠北驻军的兵营私铸的。”
“假的?”姐姐不解:“怎么还留着?不毁了?”
“等等,”我意识到些许的不对,“之前我就觉得奇怪,兵防布阵图乃军机要务,漠北驻军有权自行处理,为何会报到刑部来?”
表哥一语道破天机:“原因嘛,往大了说,是士庶争斗,往小了说,是刑部侍郎想抢功。”
江洋大盗李兴平犯案无数,困扰刑部多年,投入不少人力物力,最后却栽到漠北驻军手里,刑部侍郎深觉颜面大失,听闻李兴平被砍伤逃走以后,便带着人一路疾驰到漠北,赶在士兵把李兴平送回军营之前截了胡。
因此,李兴平的案子才转到刑部手里。
我听了不由得发笑:“可卷宗把漠北驻军做的事都原原本本记录下来了,刑部侍郎这功没抢成啊?”
“原本倒是想在卷宗上也做手脚,”表哥说,“没想到东平王世子将计就计,让檀校尉先一步回旭京到刑部立案,白纸黑字一归档,这功便抢不成了。”
“奸臣头目之子,果然狡诈。”姐姐调侃完,又问:“这块令牌是怎么回事?”
表哥晃了晃令牌说:“这倒真是刑部的人在李兴平逃跑的路上找着的,令牌被仿冒,漠北驻军定然要追究胆敢私铸令牌的铁匠,可刑部侍郎扣住令牌不给,想自己查证。”
“刑部想要查证,便能以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正大光明地接触漠北军务,东平王肯定不会同意。”我总算缕清思路,“这岂不是陷入了死局?”
表哥接着道:“此次归还赃物,大多都属私人财产,百姓见之,最多就相信李兴平真偷了东西,并不会有多大感触,唯有泄露军机,才能让百姓真正愤慨。”
泄露军机如果成功,便意味着漠北防线被毁,异族南下祸乱中原,杀人劫物,这对大多数百姓来讲才称得上切肤之痛,才能真正改变对李兴平的固有印象。
“借口为李兴平请愿实则想惹是生非的人齐聚旭京,如果归还赃物做不到取信于民,刑部侍郎的罪责可就大了……”姐姐抱起手道:“所以刑部侍郎权衡利弊,只好同意归还令牌。”
“刑部侍郎同意归还,东平王府那边却有脾气——”表哥叹了口气道:“檀校尉说了,除非刑部问出叫李兴平临摹兵防布阵图的幕后主使,并且给出充足的证据,否则他不会到场配合刑部完成归还仪式。”
虽然檀校尉的做法像小孩子赌气,但自己抓的人被截胡,不展现点脾气实在愧对东平王府的奸臣名号,毕竟奸臣哪有被欺负还忍气吞声的道理?
姐姐问:“刑部侍郎答应了条件?为何不直接把李兴平交给东平王府自己审?”
“归还令牌对侍郎大人来说就已经够丢人了,怎会把截胡的人再送回去?他拉不下这个脸面。”表哥讥讽道。
身为刑部侍郎决策失误却毫无担当,为了自己的脸面一昧把重责往下压,如此德不配位,真不知他这个职位还能坐多久。
“表哥今天在家愁眉苦脸,是审问遇上了僵局?”姐姐猜测道。
表哥点头确认姐姐的猜测:“临摹兵防布阵图的人的确是李兴平,但和幕后主使接头的是阿莲,由于没有实际证据,阿莲并不想承认自己和泄露军机有关,刑部无法定罪,不能对她用刑。”
“阿莲?”姐姐语气颇有些玩味地重复了这个名字,“我还当是谁,原来是要从阿莲嘴里撬话,那太容易了。”
我和表哥一同诧异地转向姐姐,难以置信地异口同声道:“太容易?”
泄露军机罪同叛国,我想不通有什么理由,能让阿莲承认罪名,并且提供幕后主使的信息。
姐姐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脸道:“非常容易,只需要你和盛淮演场戏。”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姐姐计划施行的当天,阿莲先被带到一间特殊的囚室中,一墙之隔的后面,有我、姐姐、表哥和盛淮,以及其他几个刑部的人员。
阿莲看不见我们这边,但我们却能通过墙上一个特制的小孔看到她那边的情况,也能听见那边的声音。
盛淮按计划先去了阿莲所在的囚室,我也站到小孔前,仔细观察着那边的情况。
阿莲预先知道有人来探视她,但看到来探视的人是盛淮,还是明显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道:“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盛淮温和地笑了笑,将手里所提的食盒放到两人之间的桌案上,在阿莲对面坐下,打开食盒道:“我不知你的口味,所以让家里的厨子多做了几道不一样的,尝尝看。”
阿莲犹豫片刻,接过筷子夹起食物,小口吃了起来。
盛淮说:“不必太过谨慎,我这个人,不拘小节的很。”
阿莲仍旧维持着自己小口吃东西的样子,小声道:“我本来就是这样吃东西的。”
盛淮便不再多言。
我看阿莲一个人吃了快半刻钟,等得忍不住心焦的时候,盛淮总算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李兴平已经认罪伏法,他现在指认你是和兵防布阵图买家直接联系的人。”
阿莲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怔愣,继而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笑道:“我没想到他为了脱罪,居然会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阿莲,”盛淮真诚地望着她:“如果你知道相关信息的话,说出来,是真的能减刑。”
阿莲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要说的。”
盛淮看着她,欲言又止。
时机正好。
我对姐姐和表哥挥挥手,大踏步走了出去,绕过那堵墙,来到特殊囚室的门前。
木栅栏围成的牢门根本遮不住我的身影,所以从我出现在阿莲视线中的那一刻起,她便停下筷头看着我一路走过去,明显比刚才提高了警惕。
我打开牢门,盛淮应声回头看向我,顺便装出一副意外的样子。
我扬起笑脸对他道:“我一大早去你家找你,却被告知你来了这里,是来劝阿莲姑娘?”
盛淮起身,迟疑着道:“我……”
阿莲紧跟在他后面起身,一直偷偷打量着我,没有出声。
“其实我也有话想跟阿莲姑娘说,”我打断盛淮,道:“如果你没劝成,不如让我试试?”
“好。”盛淮顿首,侧过身想对阿莲介绍我:“这位是——”
“我自己跟她说。”我再次打断盛淮,“你先去外面等我吧。”
盛淮尴尬地放下手,无可奈何地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却故意保持在阿莲勉强能听到的程度:“你别为难她。”
我语调轻快地答了一句:“知道了。”
盛淮最后留恋地看了阿莲一眼,打开牢门走了出去,将自己的角色演绎得十分完美。
我走到桌案前坐下,仰头对阿莲道:“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阿莲依言坐下,敛眉道:“姑娘知道我的名字,我却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还望告知,以免显得我有些无礼。”
我说:“你明明都知道我是谁,却还在我面前装傻,不是更无礼吗?”
阿莲抬眸,盯着我瞧了片刻,终于不再伪装,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单翎。”
姐姐说,如果盛淮没有老眼昏花,看到阿莲的那几次都是真的,便说明阿莲会时不时出现,了解盛淮的情况。
我最近和盛淮来往颇多,不可能不引起阿莲的注意,所以她一定知道我是谁。
姐姐的推断不错。
“既然如此,你我开门见山好了。”我道,“盛淮对你旧情难忘,仍旧想娶你为妻,他甚至愿意带你私奔,可这机会不是时时都有,我劝你还是按刑部的意思,把他们想知道的告诉他们,减免刑期,尽快跟盛淮一起离开——你知道他家是什么情况,他带的盘缠不会少,你们以后的日子应当会过得不错。”
阿莲滴水不漏道:“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不信我会这么好心,去促成你们的姻缘。”我挑了挑嘴角,“可我也不想要一个半点心思都不在我身上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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