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昕独自一人时,才首次感觉到了雪原的空旷。
雪原是极寒之地,自然不是凡人能够踏足的地方,便是寻常修士,待不了一两刻,经脉就会渐渐凝滞。
容昕在这呼气成冰的地方倒是适应得良好。
她觉得现下也不错,就如她几百年前,没将回厄纳入考虑之中时所计划的那样,独自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修炼。
这不是圆梦吗!
容昕抚着胸口安慰自己。
回厄不在,容昕也懒得同他一般,执着于维持她近似于人类的体温。
现在,容昕整个身体冰得同雪原也差不了多少,再换上一身白衣,完美融入环境,老远看不见。
万籁俱寂。
天幕上的星子闪烁,一条条缎带似的流光倾泻,奇景瑰丽。
容昕踩着灵宝飞了许久,距离来时的路够远了,她才停下来。
雪原有奇特坚韧的树木生长,挺拔,却并不高大,挂着雾凇披着雪,像一个个冰雕。
容昕穿行其间,找了个空地,随意一坐。
若不是她的发丝黑沉沉如鸦羽,嘴唇是淋漓的鲜红,她整个人与四周的冰雪差不了多少。
容昕垂眸,寂静如一尊玉像,一动不动。
倏忽,一道细微的簌簌声传入耳边,容昕警惕起身,向声源处看去。
玉剑与防御法器已经悄然捏在手中,即刻便可催动灵气攻过去。容昕紧紧盯着数十米外的一棵冰雕树,冰雪簌簌下落,一个人影突兀显出。
容昕先发制人,身影诡异莫测,一闪身便到了来人跟前,玉剑抵在他的咽喉。
容昕神识一扫,此人修为比她低了两个境界,但有回厄的前车之鉴,看起来弱小的修士也有可能是假扮的,她没有放松警惕。
“姐姐……我没有恶意。”
那人声音颤抖可怜。
是个赤足少年,背靠着树干站立,被容昕的剑指着要害,他呼吸急促,衣袍、发丝皆浸了融化的雪水。
少年穿了身宽大的玄色衣袍,唇红齿白,眉眼秾丽,精致无比,看向容昕的双眸里满是乞求,柔和又无害。
容昕为他的容貌惊艳一瞬,执剑的手没有移动半分。
哼,容色再盛,也不及她。
少年看起来虽单纯脆弱,究竟有没有恶意,只有他自己知道,容昕才不会因他三言两语便轻信。
他又唤:“姐姐——”
“闭嘴!”容昕面上冷冽,道:“不要套近乎。先报上名号,所为何事,又为何鬼鬼祟祟,暗中窥探我?”
名号?
少年在记忆里逡巡一圈,眸底幽光一闪,唇角微不可察地轻勾。
他转而笑得柔软可亲:“姐姐,我只是个小小的散修,来雪原探探秘境的。”
“一时疏忽,被贼人夺了芥子空间,侥幸逃过一命。我走了好久,只见到姐姐一个人,姐姐可怜可怜我,借我一些防寒的灵宝吧。”
“我姓薄,名如霁,尚且没有道号,姐姐唤我……如霁便是。”
容昕没什么反应。
薄如霁瑟瑟发抖地看着她,赤足踩在雪上,冻得青青紫紫。他这般凄惨,倒不像是在说假话。
他好恳切。
这样想着,容昕却手指轻动,剑尖一挑,在薄如霁的颈侧划出一道口子,一丝丝鲜血流淌出来,少年眼里登时有大颗的泪珠滚落。
如果真的有实力,应当会反抗吧?
容昕不确定地想。
但她接着又在薄如霁颈侧划了一道更深的口子,大股大股的鲜血不要钱的涌出,少年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无比,虚弱极了。
容昕冷静审视。
这样都不反抗的话,应当是真的弱小了。
薄如霁为容昕所伤,奄奄一息,他面上没有怨愤之色,也不再故意显得软弱可欺,只淡淡道:“还好没死在那贼人手里,由姐姐来终结我的性命,我是乐意的。”
容昕一时听不出他是不是在讥讽,这也不大重要。
她扫了他一眼,薄如霁阖眸,一副安心等死的模样。
确定了少年的无害,容昕拿出几枚丹药,捏碎了洒在他的伤口之上,很快止住血。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里头装了纯晰如水的液体,她递到少年的唇边,少年顺服饮下。
一点也不在乎是毒还是药。
冷到丧失知觉的躯体渐渐恢复暖意,薄如霁睁开眼,如死灰的心恢复了些跳动的力气,他便又开始冲容昕露出软软的笑。
他面上还带着泪痕,浅浅的眸子被水洗过,清澈无比,这一笑真如雪初霁,惊心动魄。
他轻声道:“谢谢姐姐,你对我真好。”
“别叫我姐姐,”容昕又拿出几个保暖的法器扔他怀里,道:“给你了,不用还。早早出雪原,实力不济的时候,别来这种危险的地方送命。”
薄如霁拿起法器,他当下使不出灵力,根本用不了,于是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容昕。
容昕觉得他真的好没用啊,她不反思是自己先让人重伤的,在此之前,薄如霁虽然虚弱了些,但还能正常行走。
容昕抓着御寒法器,草草输了灵气进去,法器荡出热意环住薄如霁,他这才真正脱离了生命危险。
只是周围的雪化得快了。
容昕又给薄如霁一个飞行灵宝,帮他御在空中,一切都弄得妥妥当当。
薄如霁坐在半空,望向她的眼里溢满感激。
容昕则离他远远的,准备等薄如霁恢复了行动能力,就立即赶他走。随便薄如霁是出雪原,还是继续不怕死地在此地晃荡,不论如何,别出现在她身边、打扰她就行。
与薄如霁的这一遭,不过是个小插曲。
夜色很快便散去,天际转白。
薄如霁之前喝了容昕喂给他的药液,过了几个时辰,身体已经修复得差不多,只颈侧还留了两道伤疤,没有完全愈合。
他一直没有休息。
身体实打实的元婴,神识却是和另外半身一样的渡劫,他争分夺秒,一整夜都用神识不动声色注视着容昕。
虽然打不过那个半身,但他能遮掩与容昕的行踪,只不过也挡不了多久,半身意识很快就会恢复,而后找上来。
可惜,他醒得太迟,否则决不似现在这般只能引颈就戮,至多再偷来几天欢愉的时光。
若是早个几千年,也能似居善那样安全成长,而如今因为有了这个女人,那个半身便不给机会了。
不想多个情敌?
薄如霁浅笑。
我得不到的,你抬手便拿走,也太轻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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