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奇祯。”
“到。”
“白玛央金。”
“到。”
三年级时,他们所就读的小学开设了英语课。
新来的老师点过一圈名字,最终对白玛和乔奇祯宣布:“你们是A组。”
那时候白玛还在用她的曾用名,乔奇祯也只是平平无奇的小学男生,周遭的人与事都很单纯。
座位本来就只隔着一条过道,白玛回过身时,他也倾斜视线。两个人对视,并不是两小无猜的对象,也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老师说“翻到下一页”时,乔奇祯开口问她:“你有没有英文名?”
白玛摇了摇头。
“你呢?”她说。
“George,”他回答,然后心血来潮般轻而易举地做了决定,“你就叫Mary吧。”
才四个字母。简单精炼。
她接受。
到最后,他说:“Nice to meet you,Mary.”
……
Nice to meet you,George.
……
白玛在睡梦中下坠,毁灭,脱身。
梦境迁徙过后,心不安地跳个不停。她试图安抚紊乱的神经,双人间里的另一张床传来响动,苗莉在昏暗的光线中戴上眼镜,睡眼惺忪地抱怨:“你做梦的时候竟然说英语——”
闭拢得严丝合缝的窗帘外是艳阳天。
剧本在前期的会议上拖延了太长时间,死线逼近,以至于最后关头连组长也迫不得已使出杀手锏。所有编剧集中封闭在酒店里,加班加点,写不完不让出去。
真想用黑体初号字编辑出“快逃”两个字,白纸黑字,展示到窗口催促各位学弟学妹趁早改行。
没日没夜噼里啪啦地敲键盘,稿子终于如期交了上去。反正不急着退房,为了补上连日来亏欠的睡眠,白玛与同组的苗莉倒头就睡。
她洗漱一番,阂上房间门时收到群消息提醒。
是师生群。
毕业数年,白玛不算大学同学里混得最差的,却也不是最好的。熟悉的圈内人大多数还是来自校园。
导师为一部即将上映的电影捉了刀,首映会多了几张票,顺理成章联系几个爱徒。
白玛不是其中一个。
并不是不善辞令,她只是不怎么热衷于和人打交道。久而久之,人际关系分层时,像她这类人便被筛下去。
可是。
收到陌生人的好友申请时,白玛犹豫了几秒钟。
对方自我介绍,说是低她几届表演专业的学妹,今年刚大二,名字叫程落微。
白玛大学念的是戏文。
导师在其他专业也有课这件事不是秘密。程落微匀到首映会的两张票,同行的同级却事发突然要缺席。
把这张票给白玛是导师的意思。
程落微说:“师姐你在哪个区?我定网约车。正好我一个人,我们一起去吧?”
小女生热情洋溢,不愧是最懂得人情世故的系别。
说实话,白玛想过要去。
她拿起手机,在联系人寥寥无几的通讯录里找出一个号码。拨过去,果不其然没回应。
不是忙音就是关机。
白玛叹了一口气,发消息问程落微:“几点钟?”
也不是猜不到为什么导师会想起她。
白玛正琢磨着,聊天记录里说好的车已经停到路边。
程落微五官柔和,不落俗套,是他们学校招生时教科书式偏爱的长相。主动和白玛寒暄:“师姐很忙吧?”
“还好。”白玛说,“你不会耽误上课吗?”
表演大二好像课很多。
只听笑声如银铃响。程落微摇摇头:“我溜出来了。”
白玛为了节约车钱才和她汇合。又聊了几句,都各自看各自的手机。
眼看着导航快结束,程落微突然说:“白玛师姐,你和乔奇师哥是同一届的吧?”
猝不及防,白玛有片刻的停顿。
“是啊。”她说。
“天哪!”
“怎么了吗?”
“他很帅吧?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们都已经毕业了。早知道我就不复读了,文化分考高一点……”
白玛笑笑,打断她的白日梦:“他很少来学校的。”
“也是。”程落微这才反应过来。
乔奇祯是大一下学期出道的。
他所在的偶像团体shito出道即巅峰。
一流的艺校里从来不缺这种人。乔奇祯和其他签约了公司、有一定知名度的学生一样,为了工作请假不断,出勤率仅仅维持在足够升学的水准。
但这并不妨碍期末考试或其他必要场合他来学校时,大家不论系别不论年级不论男女不论和他认不认识都无差别地冲他深情呼唤一声:“乔奇!”
而他也会回应。
后来shito解散,不再有公司束缚,他更多地参与到演戏中去。
今天举行首映会的这部电影,主演一栏就有他的名字。
下车时程落微结账,白玛问她多少钱,却看见程落微大方地挥手:“不用了,其实我就是不想一个人来。”
白玛无语凝噎。
和中学时非要结伴去上厕所的女生似的。
好歹她也是个学姐。
最后还是自己用网约车估计了价位,把钱从微信上用转账发过去。
首映会上。名人、媒体与影迷齐聚一堂。
和老师打过招呼,白玛和程落微落座时偶遇几个同学,对方纷纷发出温暖的问候。当然,基本上都是朝程落微。有几个也认识白玛,但对上那张没什么生气的脸,能点点头、笑一笑就够意思了。
白玛疲于应付,低下头假装看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刚刚没接到她电话的人已经回过两次,她在震动模式,因此全都变成未接来电。
室内嘈杂起来。
程落微也一个激灵。
她抬头,看到几个演员和导演一起入场。在那之中,乔奇祯是最惹眼的。
他是天生的被爱者。没来由的,白玛想起曾经无数次在她脑海里闪现过的念头。他所在之处,人们必须只看他一个人。
偶像也好,演员也罢,乔奇祯该的。
程落微身体前倾,两眼发光,视线牢固地跟随乔奇祯的侧脸。
他是他人所爱。
如浩瀚宇宙之中,恒星吸引无数行星无止息地绕其旋转。
唯独她无动于衷。
又或许是过度适应,以至于失去了方向感,连判断自己是否身处轨道的知觉都麻木。
脊梁骨仿佛被渐渐抽除出去,白玛无声无息地坐着,直到视野被一望无垠的黑暗替代。
电影没什么毛病。
就他们导师那个性,这质量理所应当。
灯光再次亮起时,导演和演员们进行宣传,答疑,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宣布结束时,白玛匆匆起身,要走时被程落微拉住。
“师姐,看那边。”
程落微俏皮地笑着,示意不远处的导师。
本来只打算发消息与导师说一声就走,抬头却发现,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正笑眯眯地朝她们招着手。
不愧是亲导师。
心中感慨了一句,白玛快步过去,先笑着叫了一声“赵老师”,紧接着便被老师介绍给周围人。
其他同学显然比白玛更熟练。面对这种场合得心应手,甚至主动出击。不过,程落微没有落下与之同样重要的事——
“乔奇师哥!”她笑靥如花,“我是11级的程落微,李老师经常跟我们提起你。”
四下并不安静。
乔奇祯正被助理拉着说话,等应付完那边,才稍稍低下头回答说:“谢谢,替我问李老师好。”
“一定!”程落微眨了眨眼,比出OK的手势,“可以加下微信吗?”
他们聊得热络。
白玛看似在认真看着导师,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偏移。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知道程落微再归队时问她:“师姐,师哥好像要走了。你真的不去要个联系方式吗?”
余光里,乔奇祯的确在向周围人道别了。
白玛说:“我们不认识。”
“所以才要认识啊。”程落微撇撇嘴。
套近乎谁不会?
乔奇祯也不认识她啊。
不过对白玛的关心很快被她抛到脑后。
程落微专心地浏览起乔奇祯的朋友圈来。
他的头像是一只凶不拉唧的杜宾。
朋友圈发的不多,几乎全是公事相关,一张自拍都没有,透露出一股浓烈的工作狂气息。
而与此同时,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白玛回过头:“学妹,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程落微暂时放下手机,笑盈盈和她说了“拜拜”。
托导师的福,她们已经身处后台。白玛四处张望着,时而低头确认一眼手机屏幕上的信息。终于找到相应的门,她推开,眼看着保姆车驶离停车场,在信息灵通、提前夹道等候的粉丝们的目送下驶离。
白玛伫立着,几秒钟后,她不动声色地转身。
隐蔽的停车位上停着不起眼的锈红色国产车。她走近时听到开锁的动静,径自拉开车门坐上去。在她系安全带的同时,驾驶座上等候已久的人把遮光板收起。
目光扫过手机,未接来电的数量又增加了。无视低气压,白玛一了百了地靠住贴过茶色贴纸的车窗。
她一动不动,他也不急着发动车子。
纯粹为了遮挡面部而存在的眼镜与鸭舌帽间是一双漂亮到能杀死他人的眼睛。在后视镜里与她四目相对时,他略微蹙眉,嘴角无所顾忌地上扬。
自由散漫的质感一览无遗。与刚才在公众面前爽朗青年相比,此时此刻的乔奇祯就好像原形毕露。
“你不接我电话。”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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