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他:“什么时候走?”
电影在全国上映,首映仪式自然也不止一站。
“回来以后。”他说。
车是向公司同事借的。乔奇祯给他爸买了一辆立标三叉星,自己却没有固定的交通工具。上次见面,他开着一辆灰色的日产车,上上次则是周年纪念版的保时捷,坐骑变幻莫测,和他本人如出一辙。
没有堵车。车窗外的景色渐渐熟悉起来,两个人断断续续地讨论日程安排。
在公寓周围绕了好几圈,确定没有记者,他们才开进地下车库,乘电梯直通楼上。
白玛先去洗手间,洗过手出来时,乔奇祯正在给鱼缸里的金鱼喂食。
选择留在这个城市工作后,白玛换过几个住处。观察着稳定增长的房价,她也不是没考虑过贷款买房,但户口,资产,手续繁多,最后还是被她以“压力太大”推辞掉。
话刚说出口,就对上乔奇祯猜不透的微笑以及“得了吧”的眼神。他还不知道她——私底下他嘲笑——白玛养鸡看着很沉稳,实际上顽固得跟个小孩似的,认定了什么就不会轻易改变。
白玛养鸡是她小时候的外号,如今几乎已经没人这么叫她。
除了乔奇祯。
高一时他和朋友在街上闲逛,遇到刚离开书店准备回家的白玛。他还没开口,身边的狐朋狗友也知道他们的底细,抢先一步打招呼:“白玛养鸡。”
而白玛也神色自然地微微颔首,权当做回应。
没聊几句,她和他们道别。
擦肩而过后,白玛隐隐约约听见身后传来高中男生大呼小叫的抱怨声:“乔奇,吃错药了你?不是刚才还好好的?”
从那以后,他也不怎么用这个称呼了。
刚出道和出道前,乔奇祯住在宿舍。单飞后没离开公司,但也成立了个人工作室,自由权限更宽泛,理所当然有了自己的住处。
可他一放假还是习惯直奔白玛这里,甚至不惜自掏腰包,给连驾照都没有的白玛买了地下车库的停车位,只为来去方便。
他那房子,白玛也去过几次。样板房,没什么生活气息,看得出主人对之兴致寡淡。
虽然说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双方父母又是故交,同一张床都睡过,彼此知根知底。可都是成年人了,孤男寡女,白玛多少也有过疑虑。
乔奇祯却不这么觉得。
“你在我眼里就是个男的。亲兄弟住一起有问题吗?”他边用Switch玩着星露谷边嘲笑道。
刚交完稿,白玛没精力和他的歪理较量,只忿忿地回答:“你个弟弟。”
她比他大几个月。
乔奇祯的工作排得满满当当,睡觉又不挑剔地方,到最后,有关住在一起是否合理这件事的讨论也就被无限期搁置。
快过年了。
每逢跨年,对于事业有成的艺人来说通告只会有增无减。乔奇祯家也养成了不带儿子过年、或者更改庆祝时间的习惯。但今年乔父病了一场,乔奇祯也就早早地和公司报备,空出几天时间回家。
乔奇祯家和白玛家历来是联动。
两家人一起吃个饭是肯定的。
得到消息后,白玛浏览了几天票务,还没定下来就被组长通知去酒店闭关赶稿。乔奇祯在这种事上向来体贴,发消息给她,说要么让他助理帮忙。
白玛踌躇片刻,反问他:“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他估计在休息,回得飞快。
“你助理不是给你办事的吗?”
“对啊。”字里行间能令人想像出他因白玛那套迂腐的客气发出笑声的样子,“开那么高工资给他,当然是为了我能为所欲为!”
白玛翻了个白眼。
索性脸皮厚点。他都不介意,她介意什么。
没待多久,乔奇祯就收到电话,一边朝白玛示意着有工作一边离开。
她比他提前到家。
回家后,白玛过得极其荒废,天天一觉睡到自然醒。除了被母亲强逼着做的几件家务,其余事她一概推辞,几乎要跟电子产品长在一起。
能撬动她出门的只有家里的爱犬小白。
听到这个名字时,乔奇祯发表观点:“你是蜡笔小新吗?”
白玛的母亲喜欢宠物,家里一直都有养狗。小时候第一次来白玛家,乔奇祯就抱着她家当时的中华田园犬不放手,回去求他爸妈却遭到严词拒绝。
说实话,白玛倒不觉得乔奇祯对养狗有几分真心。
毕竟养宠物这回事没那么简单。就像乔爸乔妈反对他时说的那样:“你能保证每天喂它饲料、带它散步吗?它打扰邻居、随地大小便的时候,你能负起责任来吗?”
她当时也劝了他几句:“反正你这人就是一阵一阵的,过几天就改主意了。”
没想到高三时的一天晚上,乔奇祯突然打电话过来。他牵着他的多多在楼下等她,非要她收回成见不可。
然而,到后来,他们都背井离乡,外出求学工作。养狗的任务还是交到乔爸乔妈身上。
“‘多多’也没比‘小白’好多少。”
——这是白玛的唯一感想。
乔奇祯到家的消息,白玛是从妈妈口中得知的。
现在不比从前,他是公众人物,出去玩要注意风向。加上工作累得不行,睡个昏天地暗,状态竟然和白玛相差无几。
两家聚餐的地点定在白玛姑姑家的店。
不仅仅是两个孩子长年累月在外务工、见不着人影,长辈们平时也不经常组饭局。乔奇祯和白玛都是独生子女,两家子六个人,孩子一起上学,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大人们工作领域和人脉关系也有重合。即便不刻意寒暄也有说不完的话。
从评职称的信息交流到调侃开放二胎,从讨论健康状况到两个妈妈分别给两个孩子塞红包。
“都这么大的人了!”
乔超笑,和泽仁普措乐呵呵看着两个女人相互关心早已长大成人、工作就业的孩子们。
乔奇祯和白玛也习惯了妈妈和阿姨在人情上的推拉,略作推辞,还是收下这份热情。
泽仁普措又说:“奇祯最近真是有名。电视,网络上,随便翻翻就能看到。”
白婉立刻打趣:“什么叫最近,小祯一直很红!”
面对他泽仁叔叔和白阿姨的称赞,乔奇祯马上端起酒杯,来了一通“哪里哪里”、“没有没有”、“小玛比我懂事多了”的惯例说辞。
白玛不吭声。
在她还没删除爸爸微信好友前,分享乔奇祯资讯给她是泽仁普措开启他们父女对话的主要途径之一。
面子和社交,成年人都该懂的。
咽下食物,趁着乔奇祯的场合暂告一段落,她端起酒杯像刚才乔奇祯对付她爸妈一样去向乔奇祯的爸妈敬酒。
从大学开始接商业剧本稿件起,做枪手,拿到署名权,到如今推算起来,也有好些年了。
一般来说,一部电视剧的剧集都是拆散给一组编剧来写,白玛负责的部分逐渐靠前。
这意味着她的能力是得到认可的。
可是,和她合作次数最多的苗莉也好,偶尔联系的导师也罢,不止一个人和她掏心窝子时说过这种话——“你不适合这一行。”
“你没野心。”这是她中学时最好的朋友胡笛说的。
“也是,”胡笛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别人北漂是为了追求梦想,你呢?你留在那地方,是为了乔奇。”
白玛没有反驳。
平日里乔超喜欢小酌一杯,但到了泽仁普措这个少数民族人面前,他也就不勉强自己拼酒了。白婉和明丽则聊着教师职称考试的事。
白玛打了个招呼,离席去外边透透气。
姑姑家的餐厅设在园子里,给他们的包间也在隐蔽性最好的地段。白玛回头,看到没人注意这边,这才从口袋里翻出万宝路来。
刚低下头,身后传来脚步声。白玛没来得及惊讶。他已经走到她身边,像小学时索要她刚买的辣条一样,坦荡地朝她伸出手。
“你不是戒烟了?”她将烟盒递给他。
他面不改色:“你要摆脱我,休想。”
那时候他们还是高中生,乔奇祯跟着他的那群朋友学会了抽烟。他在教学楼的围墙后面偷偷抽烟,恰好遇到给班级倒垃圾回去的白玛。
她问他:“你在干嘛?”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的交际圈并没有重合之处。许多人甚至不知道他们认识。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怕她告诉他爸妈,因此想把她也一起拉下水——乔奇祯将指缝间夹着的烟递给她:“要不要试试?”
白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几秒钟后,她接过来,吸了一口,又递回去。动作熟练,显而易见不是新手。
乔奇祯压抑不住心中泛滥成灾的浪潮,窸窸窣窣笑起来。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频繁蹭她的烟抽。两个人的交集也多了。
都成年了,抽烟也不再是什么要杀头的事。但是习惯成自然,回去包间前,白玛还是从包里找出香水,给自己喷过,就看到乔奇祯朝她靠过来。他嬉笑:“也给我来点。”
他们带着同样的气味进门。正轮到乔超谈两岸问题。
白玛坐下,乔妈妈转身握住了她的手。先问她辛不辛苦,然后又贬低了几句自己儿子。
明丽说:“小玛交了男朋友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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