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逼仄的小屋内,秦九酝低头闭目地坐在警局询问室的铁椅子上,冷冷的白光洒落,罩在她温柔的蓝发上,犹如白纱。
她在消化,昨晚那击碎她二十几年世界观的每一帧画面。
秦九酝对面是一位瘦嶙嶙的男人,约莫年近50,颧骨突出,留着寸头,手里缠着一条佛珠,“可以了吗?”
“……”
秦九酝一进审讯室就请求警官给她些时间。而考虑到她并非嫌疑人,所以警察默许了。现下,她深吸口气,睁眼点头:“嗯。”
“昨天下午17时,是你报的警?”
秦九酝记得身前这位审问自己的警官。先前自己屡屡举报古城游戏,出警的人员内都有他,其同事称他为老黄。
“对,我怀疑古城游戏涉嫌利用游戏方式,诱导青少年加入非法组织。”
“我知道,秦小姐。算上本次,你已经是第四次举报这个问题了。”老黄捏着佛珠,“可根据调查,古城游戏确实没有和非法组织挂钩的嫌疑。”
“怎么会没有?”秦九酝蹙眉,把她参与古城游戏的过程简单概述一遍,最后重点提出空门教。
她讲的离奇荒诞,老黄的表情却没一丝变化,“秦小姐,你有证据吗?”
“我有录视频。但因为途中手机莫名其妙黑屏卡机,所以……”秦九酝缓缓沉下脸。意识到那段视频估计没有录到,抵达古城后至关重要的部分,故而压根不算是佐证。
“关于这个视频,我们稍后会拷贝一份专门核实。”老黄说着,眼神陡然锐利,仿佛一把刀一支箭,径直刺向秦九酝,“现在,我想问问秦小姐,你既然怀疑古城游戏涉嫌非法宗教问题。为什么还要参与游戏?”
“因为我朋友在玩游戏期间受伤了。既然你们搜不出证据,我就亲自来。”
“秦小姐还真是为友人两肋插刀啊。”老黄阴阳怪气道:“你就不怕你也受伤吗?还是其实你也喜欢探险,却偏偏非要装作不热衷的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报假警?!因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浪费警源!?”
讲到末尾,老黄音调猛地拔高,瞪视秦九酝的目光如电,不错过她任何神色转变。
秦九酝定定回望他,半分不怂。临了轻笑,“黄警官,你们并不是没有搜集到古城游戏的非法证据吧?”
“我……”
“倘若你当真觉得我多次报警另有所图,你早该拘留我了。”秦九酝截断老黄话锋,“然而每次我一举报古城游戏,你都会出警,这次更是不惜带队翻山越岭的找人……这可不像是没对古城游戏立案调查的态度啊。”
老黄缄默斯须,嗤笑:“小丫头倒是会想,遗憾的是方向错了。不论是谁、无论是什么情况。一旦涉及犯罪,我们一律秉着宁愿多跑一趟也不会冷处理任何一通警情的作风,立誓不让邪恶有丝毫可趁之机。明白了吗?还有现在是我在审讯你,所以你只要回答问题就行,别给我瞎发问、判断。”
秦九酝凝视老黄。
她请家人查过老黄,清楚他是本市公安刑警队的副队,数次破获大案。
假使仅仅是普通警情,不可能由他带队。所以古城游戏确凿是有问题,但警方由于一些未知因素不愿对外透露风声,甚至不承认已对古城游戏立案调查……
秦九酝心下有数了,歪头扬眉一笑,“OK.你接着问。”
老黄又盘诘了几件事,放秦九酝离开时已是早晨十点。
天空下着滂沱大雨,打得满街花树低头求饶;萧萧寒风携着冰冷细针朝行人俯冲而去,刺得人瑟瑟发抖,竟是连伞都挡不住这场恣虐。
南方的十月下旬,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明明昨儿个尚且艳阳高照,今日却因一场雨掀开了秋天的帷幕。
短裤短袖的秦九酝刚踏出警局便被冷空气一顿暴击,鸡皮疙瘩起了满手,但仍是强忍着背都没弯一下,边迈下台阶,边暗暗骂道:卧草!狗地方降温跟跳楼一样,不带一丝弧线!
“小姐。”
管家蔡叔早早的候在局外,一见秦九酝忙快步行来为她披上外套,撑起伞领她往停车坪走。
“看到恩恩了吗?”秦九酝默默拉紧外套。
“陈小姐九点的时候就被她父母接走了。”
秦九酝点头,停顿俄顷瞧蔡叔不言,眉头不禁微微拧起。正思索着是否要不动声色地询问自家俩老家伙搁哪儿了,便听替她拉开了车门的蔡叔说:
“先生和太太有事飞国外了。”
“关我屁事。”秦九酝弯腰上车,神情寡淡,“去我学校。”
“先生让我通知你,出来后给他回通电话。”蔡叔坐上副驾驶,劝道:“小姐,先生太太都很担心你,就打去报个平安吧。”
秦九酝拿起前次落在车里的纸笔,闭目装聋,待听到蔡叔打电话向自家老头报备自己安全的动静后,方开始回忆昨晚玄衣男子眉间那朵花,临了在白纸上临摹出来。
似莲非莲……呈蝶状……
因没红笔的缘故,所以秦九酝画出的花色沉如墨,透着几分不详,却让她更觉眼熟。
随着幽静雅致的花朵跃然于笔下,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花熟悉了。
罪孽花,其形酷似莲花,叶同莲叶,颜色本就是黑的,而非红。
朝阳国有段时间曾受宗教影响,会给犯有大罪的囚犯印堂之间刻上此花,从今往后再洗不掉,它是罪孽的代表,是耻辱的标记。
相当于其他古国的墨刑。
可是不对……
秦九酝薅了把头发,脑海内浮现玄衣男子身穿玄甲,头戴翎羽的身影……
在朝阳国,翎羽的多少象征着军衔的高低。
像玄衣男子那样,别三枚翎毛的起码官拜大将军。
哪个罪犯能这么威风?
“小姐。”
不知不觉车已抵达秦九酝学校,蔡叔弯腰为她拉开车门,站在门边喊道。
“嗯。”秦九酝敷衍地应了声,放下纸笔就钻出后座。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微凉的冷风携着清新的芳香扑面吹来,秦九酝踩着满地的积水快步向宿舍楼行去。
她就读于仁士大学,是国内一流学府,在国际上也有一定知名度,其中考古系的专业排行一直稳居国内前五。
因为早有考古学者猜测,那座灵异古城是朝阳国的城池,所以秦九酝的宿舍里摆了一堆有关朝阳国的文献书籍,只不过前几日她忙着夏令营保研报名,暂且搁置了,如今她要赶回去查查。
“阿九?”
途径田径场时,蓦地听到一道耳熟的男声,犹如夏末秋初的微风,清凉间透着些微暖意,听的人洋洋盈耳,“这么急,要上课吗?”
秦九酝扭头,见一位穿简约白T黑色长裤的男人站在跑道边,五官俊秀,弯起的黑瞳内倒映着她的身影。
是她的学长,任长林。仁士大学考古系博士研究生,帅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他来仁士几年就霸占了校草一位几年,大伙都认为,除非他毕业,否则不论是先来的、后到的学长学弟,谁也抢不走这校草一称。
秦九酝认识他是因为两人同一导师。
“不是。”秦九酝驻足,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末了想到任长林了解得势必比自己多,斟酌片刻,问道:“学长,你知道朝阳国有哪位将军曾被判罪,施行了墨刑吗?”
任长林一愣,“墨刑?是指被刻罪孽花吗?”
“对。”
“……的确有一位,并且也仅此一位。”任长林沉吟。
“谁?”
“冠军侯,今朝。”
秦九酝微怔,眉头厌恶地蹙起。
怎么跟那家伙重名?
任长林抬眸,遥望天边的灰白积云,语调淡然地徐徐道来,“今朝是在一次朝阳国守城生死之战中,年仅16岁的他带领九百士兵绕路围困蛮夷,直捣敌军后方,联合己方前线斩敌无数,自此一战成名。”
“此后更是屡立战功,将多年来欺压入侵朝阳的海边蛮夷打得溃不成军,连退数里蜗居海洋,往后十年不敢再登陆来犯。”
“朝阳国既然有这样的军事天才,为什么会只是个小国?”秦九酝纳闷。
她不信,朝阳皇帝拥有一名如此了得的战神,会没有开疆扩土的野心。
任长林轻笑,“因为今朝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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