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 113 章

    黑磨消失之后就只剩下陆绒一个待在这个“房间”里。

    黑磨的离开似乎也带走了这个房间最后一丝光亮, 整个房间完全黑暗了下来, 只有陆绒, 和他自己的呼吸声。

    陆绒感觉自己好像正在消失，或者融化。

    在这个不为人知的房间里面, 正在进行着某种无声地变化，说不清好和坏。他还记得他要回去，有妖怪在等着他。

    但是回去哪里, 有谁在等着他的问题, 他又想不起来了。

    时间越久记忆就越模糊。

    ……啊, 有点困。

    荒川之主撞进这个房间的时候, 陆绒的眼睛半醒半睡, 大半个身体陷入了宛如沼泽一样的黑暗之中。

    身后一直穷追不舍的黄泉女妖张牙舞爪地想跟着他冲进来, 第一只黄泉女妖越过某条线的时候, 半个身子立刻就汽化，仿佛是有无形的刀砍下一条线, 线的这头还好好的, 那头已经被拦腰砍下，瞬间消失。

    只有本能的黄泉女妖见状瑟缩了一下，步步后退，说不清楚是哪一只先开始掉头跑，没一会儿全都跑掉了。

    还没跑多远，这些因为黄泉女神的怨恨而出现的黄泉女妖就因为背叛女神的命令，在不甘茫然的尖叫当中消亡。

    然而这些都不能让荒川之主分神半秒。

    高大的神明也因层出不穷、穷追猛打的黄泉女妖而显得分外狼狈，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陶瓷娃娃般精致又易碎的小河神, 心神不安却表情沉稳，“陆绒。”

    最开始荒川的小河神掉进这个世界中心的“房间”时，荒川之主直接穿过了光脉、闯进了地狱，掉到黄泉女神面前。

    这位深居地狱中心的女神半身阴森白骨，半身美人玉肌，身着华丽长袍，绣满了艳丽的彼岸花和匍匐的黄泉女妖。

    “啊啦，”黄泉女神对眼前不请自来的妖怪挑了挑眉，“久仰大名，西国的初代国主。”

    荒川的大水獭皱了皱眉，“我家河神在哪里？”

    黄泉女神轻声笑了笑，对这种算得上是冒犯的质问一点都不在意，“谁知道呢，反正不在这里。”

    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她这里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她巴不得每对情侣都不得善终，天天有人像她一样尝尽噬心之苦。吃过那种苦头一次之后，就什么苦都不怕了，因为什么都吃不出来。

    荒川之主的破浪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伊邪那美都一点不怂。她看着那个急得快陷入疯魔的妖怪，曾经的神明如今的妖怪，难得有了一点慈悲之，又幽幽升起另一股扭曲的快\\感。

    女神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陆绒。

    从她手底下“出生”的孩子，也是最后的一个。

    八岐大蛇给他制作了身体，伊邪那美为他放入了神格，堕落之神黑磨安置他的灵魂。

    除了这些黄泉女妖已经什么都造不出来的伊邪那美，久违地有了做母亲的快乐。

    “不知道在哪里，”伊邪那美难得保持着冷静的精神状态，心平气和地说，“不论在哪里，一定在想试图吞噬他的东西那里。”

    “如果他还记得他是谁的话，”女神端坐在她的神位之上，即便半脸白骨也难掩她的风华，“或许还能拉回来。”

    女神背后环绕着她的黄泉女妖在女神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就弹跳而出，龇牙咧嘴地冲向荒川之主，锋利带毒的指甲直接在大妖怪的手臂上划出一条血道。

    曾经荒川河神无论如何都咬不开的皮肤，就这样渗出了鲜红的血液。在血的刺激下，黄泉女妖们更是狂性大发。

    荒川之主且战且退，破浪刀已经不知道砍下了多少个黄泉女妖。当荒川之主看着伊邪那美身后开启了一道门，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其中的时候，大步跨过去的荒川之主瞬间就来到了陆绒面前。

    ……

    还记得最开始的问题吗？

    当你到达无人的领域。

    没有人认识你，没有你认识的人。

    你在一片空白或是一片黑暗之中，你怎么确定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你和他有什么不同？

    你和她有什么不同？

    ——你是谁？

    陆绒没有想起他是谁，但是他想起了会有一只顶天立地的妖怪，能够坚定地回答这个问题。

    当所有的目光中都无法辨认自己的时候，他也一定会说：“吾乃荒川之主。”

    曾经何时，陆绒是那么地羡慕那个强大的妖怪。

    顶天立地，能够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出：“我是荒川之主。”

    有谁能够如此自信地说出这话呢？

    就算只是让你站在大街上和陌生的人理直气壮地说上两句日常打招呼的话，大部分的人都羞于启齿。

    就算是站在即将成为同学的陌生人面前自我介绍，多得是人做不到。

    害羞地完全开不了口，或者非常莫名其妙。

    要求说出来的一瞬间已经躲得远远的。

    为什么说不出来？为什么讲不出“我是谁”？

    这个问题很羞耻吗？“我”的存在很羞耻吗？

    ——“陆绒。”

    带着小心翼翼和珍惜，有一个妖怪这样呼唤他。

    唇齿的磕碰之间，温柔得想让人落泪。

    这个瞬间才记起来，自己的存在对某个其他人来讲是如此的珍贵。

    ——“我是荒川河神，我是陆绒。”

    没什么好羞愧的，也不需要从别人的目光、别人的嘴巴里肯定自己的存在。

    一定会有珍惜你的人存在，如果还没有，证明你还不够珍惜你自己。

    我现在还不能自己坚定自己的存在，一定是因为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对你的重要性。

    这个念头坚定下来的时候，满身的束缚就消失了。陆绒修长的尾巴落地的时候，已经可以自如地化作双腿。神力运用之间丝毫不见滞涩感。

    迎接他的是大妖怪的怀抱。

    温暖的，有力的。

    很多人喜欢在生死之间体验生命感，证明自己的存在。但对陆绒来说，他的存在就是从这样的温暖之中得到认证的。

    希望有一天，就算没有一只大水獭身披金甲圣衣，踩着七彩云朵，披荆斩棘来救他，他也可以非常坚定地说出“我是陆绒，吾乃荒川河神”这句话。

    陆绒这头放下心来，那头却感觉到了荒川之主把他放到了地上，接着小河神肩膀一重，荒川之主已经陷入了周身无力、意识模糊的状态。

    黄泉女妖的指甲是有毒的，大水獭和一大群黄泉女妖恶战一番，被划出了不少的伤口，微量的毒素不断地累积，已经到了荒川之主都不能随随便便抗住的地步。大妖怪找到陆绒，绷紧的心弦猛然一松，这毒素就开始发作了，荒川之主瞬间不省人事。

    幸好陆绒已经完全觉醒，神力的运用也没有问题，不然他一个人可能还扛不住这只身强体壮的大水獭。

    河神大人拉过他一边的胳膊扛在肩上，扶着他的腰，轻而易举地离开这个地方，笔直地往上游去。

    没多久就到达了荒川，一冒头就看到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邪祟和恶鬼，正在和荒川妖怪们激战。

    已经连战数日的荒川妖怪们靠着一口气硬撑着不倒，大量的荒川妖怪带伤上阵，只要还能动的，都胡乱抓着一把武器冲上前线。荒川的所有妖怪都已经顾不到其他了。

    陆绒一露面，先是遮掩了荒川之主受伤的样子，再不甚熟练地将神力化作利刃，砍向那些邪祟恶鬼们。

    荒川妖怪长期生活在荒川，有着荒川的气息，他的力量伤不了他们。

    一众疲惫的荒川战士们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敌人突然脑袋搬家，又是惊又是喜地回头一看，就看到了他们荒川之主的夫人。

    随即他们又有些茫然。

    不见荒川之主的身影？荒川之主去哪里了？

    书翁所在的地方距离陆绒很近，这个统领荒川战线几日的妖怪一身又是伤又是藏不住的疲惫，马上赶过来，单膝跪在陆绒面前，低头恭敬地道：“恭迎荒川河神大人。”

    荒川河神？

    大部分的荒川妖怪并不知道这件事，荒川之主一直担心陆绒的安全没有公开公布过，大概也就是族长们心里有点猜测了。

    书翁公开承认陆绒的身份之后，非常信服书翁的小妖怪们也跟着跪下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其他妖怪也顺势跪下，荒川岸边就乌压压地跪下了一片荒川妖怪。

    陆绒看着那些累得已经脑子转不动傻乎乎的战士们，先是扶起了书翁，难得和蔼地对书翁说：“辛苦了。”然后让他安排战士们休息疗伤。

    他让书翁给他安排了一个帐篷，才把用障眼法隐藏起来的荒川之主安置进去，开始疗伤。

    打发书翁下去休息之后，彰子就顶替了上来。

    作为平安京灵力最强的三大公主之一，陆绒的障眼法骗不过彰子那双眼。这位在这次守卫战中大放光彩的人类女性，皱着眉头又转身出去，端进来了一盆热水。

    陆绒正在用神力将荒川之主伤口里的毒一点一点导出来，见彰子端着热水进来，顺势就将毒导入热水当中。

    彰子无语地看了看专心致志处理伤口的陆绒，又出去端进来新的热水，还带上了手帕来给荒川之主清洗已经被陆绒处理过的伤口。

    小河神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作者有话要说：四月你好！

    原本还想作话更新番外的，结果编辑说我这样容易被举报“恶意竞争”QAQ

    会写完的，到时候开新章节，大家看更新提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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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有一个说法是，人从别人的目光当中确定自己的存在。

    自己也没有办法明白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存在，只有在多个别人的目光里找到自己，才能看到自己定位。

    虽然很难，但是希望小可爱们有一天，不需要别人的肯定或者否定，不需要别人的表扬或者批评，能够坚定地朝着坚信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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