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留守儿童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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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偷袭不过是琐碎日常的一部分,其引发的后果于我而言绝不会比经历过冷热交替后犹如山倒般来势汹汹的感冒更可怕。
爆炸发生的翌日上午,继行军床之后,嘴巴死硬的好好先生坂口安吾又为我拿来了药,以及一份登记表。
基本每次来这里我都得填写一份,算是拜托异能特务科短暂收留我的代价。我驾轻就熟地将姓名年龄性别血型等常规资料写上,跳过三围与身高,目光飞快地向下扫视,直到“异能/个性使用情况(三月之内)”一栏才顿住了出墨流畅的笔尖——说是“栏”,实际上留白给了一页有余,不难看出编排这份登记表的人初衷是希望填写者尽可能详细的阐述自身异能或个性的近况。
毕竟是异能特务科嘛,不存在于明面上的、掌管全国异能者的政.府组织,想要清楚地把控登记在册的异能者近况的想法无可厚非。但我注定是要辜负他们的期待了。
在坂口先生“我就知道”的冷漠目光注视下,我冲他挤出了自己所能展现的甜度最大的笑容,然后非常干脆的落笔往里头填了个“良好”。再无其他。
他残忍的无视了我的讨好,眼神变得更加灰败,认命地接过这份内容等同于无的登记表并收入档案袋中。我看见封口处有墨迹新鲜的骑缝章。
“再过半小时左右会有人来接你。”他将我搁置在一旁的中性笔盖好,抚平西装外套上的褶皱并扣好扣子,站起身再次忧心忡忡的嘱咐道,“待在这里,别乱跑也别乱动……如果实在难受就睡一觉,等来接你的人到了我会喊你。”
将别人对自己的关心说成唠叨似乎有些太白眼狼了。对外定位是知恩图报乖巧懂事的小姑娘的我胡乱点了点头,裹着毯子再次躺倒在沙发上。
鼻子堵得慌,在呼吸成为某种困难的工作后时间就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过得像演到精彩桥段的电视剧却忽然插入广告那般缓慢。
有些东西失去之后才知道追悔莫及。许是日子太充实生活太精彩,本来我对电子产品的依赖尚未到达病入膏肓的地步,可此时此刻我却无比希望自己能够有一部手机,再不济NS也好啊。想起自己没打完的荒野之息,我不禁默默垂泪,这次的爆炸无疑将“注册账号上传存档”的待办事项又提高了好几个优先级。
等待的时间漫长若三秋,消磨了焦躁熬稠了期盼,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在等待戈多。
好在红叶女士没有辜负我心心念念的相思。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异能特务科接我,但每次她见到我从门后出来就要抱着我检查好几遍。仿佛这里是什么黑心托管所,而坂口先生就是那会隔着衣服将小孩儿手臂掐出青紫的恶毒老师。
“深海,我可爱的深海,距离上次见到你已经过了多久了呢?”红叶女士温暖的掌心与冰凉的十指捧着我的脸,“明明出事之后马上联系我就好了……可恶的中也为什么会舍得让你受这种苦。”
正如红叶女士所言,出事之后我会选择来到异能特务科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中也不准。
也不是说不准,但我想他的意图应该还是希望我不要过多接触港黑的人与事——哎,分明他自己就是港黑的五大干部之一,地位说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都不足为过。
站在我身后的坂口先生一直没说话,我猜他现在的神色一定木然得不行。
红叶女士把我抱在怀里揉捏了一会,在确定我没有遭受任何“虐待”后,才缓缓地抬起眼,“啊呀,这不是卧底先生吗?您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久疏问候,尾崎女士。”
“可担不起您的问候。”她的京都腔典雅又缠绵,笑容端庄含蓄,语调却意外的带上了丝丝缕缕的恶毒,仿佛看到了什么及其碍眼的有害垃圾,“据说脱离港黑之后,您在异能特务科的职位节节高升,可真是年轻有为呢。”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坂口先生曾经与港黑有着对立以外的关系。我仰起头去看红叶女士线条优美的下颌。察觉到我的视线,她便也低头望着我,将我的碎发拨到耳后,“罢了罢了,何必浪费春光同害虫浪费口舌。”
她一边说着,一边捏起袖子擦了擦我脸上的灰。大概是昨晚爆炸的时候沾上的,而我光顾着和坂口先生怄气,完全没来得及把自己收拾干净。
现在我更心疼被红叶女士当作毛巾的振袖。
“我们深海可真是惹人怜爱呀……”她又抱住我揉了揉,转而话音一沉,冷哼道,“一群伪善之人,连无家可归的小女孩都不愿善待。”
唔……这责怪确实挺冤枉人,我的内心生出了五円硬币大小的愧疚之情。然而坂口先生并不反驳,只是沉默。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红叶女士看来,他连呼吸都是错的。
轿车停在马路对面,四个一身黑西装的港黑成员背着手笔直地站在旁边。红叶女士撑开她随身携带的枫红纸伞,将我笼在伞下。
当我被红叶女士牵着,走到马路中间回头时,坂口先生竟然还站在那扇乌黑的门前。虽然这么做会令红叶女士难过,但我还是伸手朝他挥了挥。即使说不上愉快,但包括今昨在内,坂口先生已经照顾过我许多次了。
本来以为根本不会得到回应,却没想到他也将手举到脸侧,远远的向我道别。
我听见了红叶女士轻轻的叹息。
人的一生要说多少次再见?我坐在车后座,闭上眼睛,暂时不太想去思考这个问题。怎么说我也还是个小姑娘呢,距离从撒娇里毕业似乎还远得很。
这些都是小孩子的特权,可千万千万,不要那么早放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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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红叶女士逛街的感觉,与跟中也逛街的感觉,完全、完全、完全不一样。
我精疲力尽地走进更衣室。
这次是洋装,与层层叠叠的和服不同,繁复花边看得人眼前发黑,丝带是能从我平举的手臂垂到地面的长度……服务员小姐变魔术似的将它们缩短缩短缩短然后变成一个个蝴蝶结,缀在裙子上。
“红叶女士……”我在她兴奋的目光中麻木不仁的转了个圈,感冒药药效上来后我有些困,此时此刻特别特别想念中也。因为跟中也逛街,他只会刷卡给钱帮忙拎包,从来不会让我连试七八套衣服都不带歇气的。
“再试一套,最后一套。”她信誓旦旦地向我担保,“不管和服还是洋装都很适合深海呢。”成衣店的老板娘同样眉开眼笑,一面热情地附和,一面从看得出有些年头的乌漆木柜中拿出一套新的振袖。浅赭色,下摆与袖边开满的玉兰让我感到不堪负重。
“啊呀,不要这么不开心嘛。”性格爽朗的老板娘察觉到我低落的情绪,立刻递来一个漂亮的纸风船,放在里面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令人愉快的叮铃声,“哪有母亲不想把自己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更何况你还这么可爱。”
令我惊讶的是红叶女士竟然没有任何异议地接受了老板娘的说法——母亲与女儿。要知道哪怕中也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姐,她都是要面露不虞反驳自己可还没到那个年纪的。
穿戴完毕后红叶女士要亲自给我梳头,我端端正正地坐在镜子前只觉得腰直得太久已经开始泛酸了。
红叶女士纤长的手指十分灵活,眉目里的温柔总会让我将将忘记她藏在伞柄中的长剑。
严格来说,她与中也的手上都有血,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又不是手持剑与天平的女神,心中自然没有那么多公正。
“红叶女士。”
“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带镜花来这呢?”
同芥川与我一样,镜花也是被港黑干部捡回来的小孩。模样小巧可爱,比我还要小两岁,不过个头却已经和我一样高了……
宛如苦难般的换装游戏,果然还是多个人来陪我比较好。可这样说来,我似乎从来没在港黑的辖区外见过镜花,而若是难得见到了,她也是亦步亦趋地跟在红叶女士身后,像一片小小的影子。
我从没见过镜花笑起来的样子,原本以为是我与她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的原因,结果中也回忆一番又说他也没见过。
“红叶姐很少带她在人前露面。”中也拍拍我的脑袋,让我别想太多,“她少见你,你少见她……对你们都不是坏事。”
中也不太想让我过多接触港黑的世界是我理解的,但又是为什么说对镜花是好事?
当时很缺朋友的我实在想不通——实际上到现在也没想通。只在这种情况下我会佩服太宰先生,他或许一秒都不需要就能立刻知道个中道理。但可惜也幸好我不是他。
当沉默变得冗长时,我才迟钝地发现自己似乎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我抬起眼,镜中的美丽女子正垂着眼睛,抚摸着我的长发。太宰先生曾经将我称为“钨丝灯泡”,原因便是我的头发颜色太浅又太亮。他甚至说过“有你在可能连□□都不用带了”这样的话,完美的以其行动向我诠释了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真谛。
“因为呢,镜花和你不太一样。”她的声音很平静,我却有些难过。正在我寻找着这份不知从何而起的感伤的来源时,我又看到她向我投来的目光,里面蕴着的担忧让人发慌,就仿佛我正处于难以脱身的泥沼之中。
我没有再问,又或许即使我问了红叶女士也不会再答。
由于爆炸来的太突然,我根本没来得及抢救我的出生证明之类的证件,各种补办手续让我花了一天的时间(这已经是走各种加急与关系捷径后的最快用时)。
而等我看到我好心善意的朋友同学们发来的消息时,已经是放假——哦不对,停课第三天下午的事了。
我看着被迹部景吾这四个字刷得一片红的未读列表,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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