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rove it
虽然这样说很失礼, 但我的确一直认为,篮球比赛是比我摁着陌生人的脑袋向坂口先生道歉还要无聊的事。
网球比赛同理。
不过出于基本的礼貌,我忍着鞋底与地面不断摩擦发出的尖利声音, 以及“流了那么多汗地板还那么光滑真的不会摔倒吗摔倒了不会骨折或者错位吗”这样似乎有些多余的担心,看完了长达半小时的比赛我们迟到了十多分钟,然而坂口先生告诉我四十分钟的时长也要比常规比赛短得多。
结束哨声吹响的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心已经老去了。这种味如嚼蜡的观看体验就宛如翻完了一本已经把答案烂熟于心的脑筋急转弯大集赤司征十郎所在的洛山高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光看计分板上二位数与三位数的分差便一目了然得不行。
“既然来了就别摆出这种表情。”坂口先生的眼睛从平板上挪开, 推了下眼镜, “他也不是没给你拒绝的余地。”
“可我觉得拒绝的话就要明年才能见到他了”我靠在椅子上, 耳边还是阵阵钻脑的魔音。
这时赤司已经从中央走到了我们所在的观赛席对面的场地边上。
他和队友凑在一起, 应该是在复盘刚刚的比赛。这场讨论从发生到结束同样非常短促, 赤司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目光笔直地越过了人群向我望来。
“你以前也不怎么经常跟他见面。”坂口先生对我说,“自从森鸥外阁下减少了带你出席各种宴会以后。”
“他不怎么带我出去只是因为我不是萝莉不符合他审美了而已”
森先生毫无疑问是个纯度极高的萝莉控。小时候他对我的态度如果勉强还能算作尽量维持着干瘪瘪的客套的话, 那么现在的森先生则是完全失去了和我讲道理打哑谜的耐心。
他的姿态总像个极其强势令人可憎的甲方,将真实性与可靠性都有待商榷的利弊清楚地摆在我的面前, 然后等待我自己做出选择。
光就这一点便已经足够让我将森先生列为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的强力候选。他对中也而言过于重要。我甚至很清楚要是有一天将我和森先生摆在天平的两端, 中也的倚重毫无疑问会偏向哪边这种问题的答案。
光想想我都感觉讨厌的不行了。假设竞争对手是未来的“嫂子”或者哥哥的“女朋友”之类的角色, 那我能想到的坏点子简直不要太多。经过这些年的磨砺,中也对我的忍耐几乎达到了没有边际的地步, 但偏偏这个人是森先生, 从里黑到外的森鸥外阁下。
哪怕是需要同时应对异能特务科与武装侦探社的博弈, 也依然能够处变不惊露出笑容的男人即使我没亲眼见过他们之间的斡旋, 但我也不认为需要太宰先生小心提防的人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哪怕他萝莉控发作时候的样子真的很降智。
人活在世,会被利用就说明尚有价值。这种认知虽然不可避免地会令人感到消极悲观但你不得不承认事实的确如此。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是社会动物,哪怕地位再崇高,权能再强大,也不过是参与世界运转的一环。
把话说白,那就是大家都是工具人。
我是森先生的工具人,中也是港黑的工具人,太宰先生是武装侦探社的工具人,坂口先生是异能特务科和我的工具人。
这样一想,是不是会觉得世界公平了许多
“深海。”赤司穿过正在整理场地的工作人员,直到走近观赛台才出声叫我,“还是觉得比赛很无聊吗”
我觉得自己或许是要按照坂口先生说的那样把表情收敛收敛,可心头雪亮的最优解与实际的选择总会出现很大的偏差,即使明白这种场合下不应该垮着脸仿佛正在观看一场食之无味的闹剧,我也很难露出笑容。
究其原因,不仅因为我是中原深海,还因为面前的人是赤司征十郎。
他知道我不喜欢篮球,也知道我不喜欢看比赛,却还是约了算不上糟糕却也算不上好的时间地点与我见面。
他知道我会来。
我踢了坂口先生一脚,让他到一边去。
“出于对个人的保护,我不会泄露你们的谈话内容,所以你们完全可以放心地”
“你就说你这种行为跟偷看女高中生日记本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吧。”
坂口先生咬着牙,愤恨地瞪了我一眼,走了没走多远,就坐在我后面两排的地方。
目睹整个过程的赤司在坂口先生走后才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他好看的脸上挂着很浅的笑,就像我第一次在赤司家花园里见到他的时候那样,即使用“恬静”这样的词语形容也不会觉得违和。
他和迹部一样没有对我“被监管”的事情感到意外或是愤怒。他们接受现实的速度向来很快,接受之后的反应也相当平静。平静到他们能将坂口先生自上到下地打量一边,然后对我说出相当客观的评价,“那位先生人看起来很不错。”
“啊毕竟是公务员嘛。”我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思想有问题的话就该被领导抓去谈话了。”
赤司笑着摇了摇头,“是说你和他相处的态度。”
“要是真的打心底里讨厌这种管理方式的话,深海大概会露出比来看我比赛更糟糕的表情吧。”
令人讨厌的陈述句。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灯光投在篮球场内地板上的光点,老半天才不太情愿地嗯了一声。
赤司很了解我,就像迹部了解我一般了解我,也正如我了解他们一样。
许多关系正是因为相互牵连相互付出才能牢固地存在。
好比我乖乖的接受了所有的实验,对我项目负责的研究人员才会露出满意的笑容,才会不那么冷淡地将药水推进我的血管里,甚至在此之后安慰我夸奖我。
太宰先生说得很对,我毫无疑问是被许多人爱着的。
然而这份爱是因为我可爱吗是因为我讨人喜欢吗还是因为我是“重力操作”呢
要是我单方面地切断之间的利好关系,那么还会有人继续“爱”着我吗
“下次不要喊我来看比赛了,征十郎。”为什么只要和情感相关的东西就不能单纯地用数字进行演算它们乱糟糟地挤在我的脑子和胸腔里,弄得我很是烦躁。
我喜欢逃避,我当然知道这很成问题。可当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无论是要检修家里天然气的维修工人建议尽早更换管道,还是因为家里太空大半夜一个人跑到外面吃宵夜被警察逮到批评教育通告老师家长,需要我报出电话号码配合工作。
许多时刻的许多决断需要我自己来定,可许多时刻的许多决断都并非是我想定的。
偶尔我真的很恨中也为什么不能总呆在我的身边,然而一想到森先生我又会非常理智的告诉自己我哥哥有自己愿意付出生命的职责。
与反复权衡相比,干脆的逃避简直是再轻松愉快不过了。
我决定和自己讨厌的东西彻底道别。无论是对这种答案不忍直视的残忍问题的思考,还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让我感到一丝兴趣的竞技比赛。
“邀请我会继续发,所以下次深海不想来,直接拒绝我就可以了。”不侧过脸我也知道赤司在看着我。
我的余光看见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说,“你先把外套穿上再和我说话。”
不然之后着凉感冒,我又会变成千古罪人。
赤司照我所说穿上了外套。他有时候真的很固执,没等到我说出好或者不好之前,那双瑰红色的眼睛就会一直灼灼地盯着我,“你的回答呢深海。”
在他开口问我之前,我已经鼓足了勇气准备说“好”。这个答案就藏在我的嘴唇后面。
反正你忙我也忙,从升入国中之后分道扬镳的趋势便已经开始显现。
不见就不见,新年就新年。
可我却兀自地背叛了这个决定,转而沉默着,低头捏紧自己的手指。直到我听见赤司的笑,夹杂在馆内高高低低的呼声里。下一组比赛的双方学校已经入场,城凛和秀德。前者是去年全国大赛的冠军,后者是传统的名校强队。
他们之中都有赤司曾经在帝光的队友,曾经被各大体育周刊采访刊登报道的奇迹世代,现在照样变成了要在赛场上分出胜负判决高下的对手。
不止一次地我意识到自己不该沉溺于过去了。
我长大了,我们都长大了。
从第一天接触到相对论起我就知道,时间是相对的。它可以被压缩,可以被拉长,却不能倒回去。
我不再能每隔几天就可以见到赤司,也不能像国中那时翘课从横滨跑到旁边的东京乱闯乱逛无意间与他偶遇。从赤司发病那时起我就已经明白那只被我放着落灰的朋友,不再是想起来就可以从角落里找到的小熊了。
如果我不去主动探听他的消息,他就会像人间蒸发那样从我眼前消失,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我,问我,要不要来见见我
我能不来吗
就算我知道赤司征十郎家家大业大,只要他配合治疗就会慢慢恢复,不可能出什么大事。
可我能不来吗
有一瞬间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哭,有许多委屈,又有许多苦恼。
等到回过神来我眼前的景色已经被蓄起的泪水模糊。我把脸埋在膝盖上,我在周围人来人往的喧哗声中挤出自己已经有些变形的声音。
“我总不能不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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