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6

    066 善行需要见证者

    中也或许可以跟坂口先生说上两句话, 但绝对不可能忍受跟他在同一个空间内共处长达八小时以上。他们两个昨晚为了“谁应该滚出去”吵到了凌晨两点多。至于最后的结果是如何发展成中也把坂口先生给赶了出去, 我对此是一概不知的, 因为那会我已经一头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而躺在沙发上睡觉会对身体造成的影响一般有三种。一是浑身酸痛, 二是着凉感冒,三是浑身酸痛加着凉感冒。

    我坐在餐桌边上, 两只手环着散发难闻味道的冲剂药汤, 一个没忍住, 朝着杯子里打了个喷嚏。

    深棕色的水面微微地晃,还带着我的脑袋往前耷拉了下, 落枕酸痛的那块肌肉被扯动,我立刻龇牙咧嘴地叫疼, 鳄鱼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要死了死前我只有一个愿望, 我想吃浅草寺旁边那家的草莓冰淇淋大福”

    “那你死吧。那样刚好你也不用怕宫寒痛经了,到时候我会把你最爱的草莓冰淇淋大福摆在你的灵牌前,吃完就可以了却一切心愿成佛了。”

    “”

    只有这种时候我哥哥会特别不好说话, 撒娇流眼泪发脾气统统不好使。我抿着嘴角,陷入了非常不甘愿的沉默。

    中也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热水袋, 深锈色的能量体从他的手臂处一路蔓延直到将热水袋整个包裹起来。他把那个热水袋敷在我颈后便松开了手, 但装满热水的橡胶袋子却牢牢地贴在了我的颈后。

    再说一次, 无论杀人越货还是居家旅行,重力操作都是绝对值得努力开发并加以善用的好能力。

    介于我感冒的缘故, 这顿注定不愉快的早餐的“主菜”是一份熬得恰到好处每一粒米都无比软糯香甜的

    白粥。

    至于什么酱油腌萝卜这种重口味不利于痊愈的食物, 是不存在的。

    感冒在中也看来那就是分分钟能从现代医学眼皮子底下索走我命的带有浓厚中世纪魔幻色彩的疟疾, 十个耶稣一并降世他们的光芒从北极普照到南极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而同样都作为流体,酒精能在中也的舌尖与神经上跳舞,白粥却只能让他咂舌。

    我们两个的口味在以清淡为主的关东地区简直寸步难行,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家搬来搬去总是在绕着横滨的中华街做运动。

    我们点的外卖。

    临出门前,中也拎着他的风衣,这么看是个衣品极佳虽然别人可能不太明白为什么夏天穿这么厚模样帅气的精神小伙。

    但等他拿起被我堆到门口那个写着“可燃类”的垃圾袋时,作为港黑干部的画风又不免得崩坏了一角。

    其实中也早几天就已经从国外回来了,他之所以昨晚才来,一是因为任务完成森先生没有催着他回去复命得了空,二是因为上个任务地点距离我在东京读书的小公寓挺近,于是他这才有空过来看我。

    中也站在门外等电梯,我踩着拖鞋从门后探头探脑。电梯旁边那块小屏幕上的数字一下一下地往多了蹦,在此期间中也把一段在我的前五年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话给翻了出来,又说了一遍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别老是难为老师,还要记得好好吃饭。

    他把好好吃饭重复了两次

    我觉得中也是脑子快转不动了。在这种得以稍微放松的连续高负荷工作的间隙里,他的眼睛看起来有点黯淡,像是在蓝色的宝石上蒙了层纱。

    虽然中也身体里有个神,能力和强度都因此被影响得有些非人,但他的精神状态却没怎么承过那位神的恩。

    总之这个世界说起来玄之又玄。

    异能和个性就跟“上帝的恩赐”一般令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说到开发能力这事,中也和我的交流实际上并不多。毕竟我们虽然同为“重力操作”,但触发方式和能力性质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而当我又一次用自己的能力把放在置物架最顶层的蜂蜜芥末味ocky这个口味销量不佳,被超市的工作人员打入冷宫了取下来时,坂口先生拧着的眉头已经能夹稳一张扑克牌了。

    按照律法,在未取得正式执照或加入相关会社之前,就算我是天王老子都不能在公共场合使用自己的能力。

    “可是你看啊,那边那位夫人就在使用个性。”我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位体型微胖但面容和善的中年女性。她小臂上的肌肉明显地鼓胀,随后面不改色地搬起了一袋二十公斤重的大米,再将它放进了一旁的购物车里。

    在普通人的生活之中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就好比很多人知道红灯停绿灯行的交通守则,却还是会在红灯亮起没有车辆驶过的时候横穿马路以此节省时间。

    坂口先生不想和我理论,反正他知道最后这场不能转变为教训的口头教育都会以我尖叫着“我不听我不听”作为终结。而长期加班导致睡眠不足体质虚弱的社畜,自然是连两箱子眠眠打破加强版都扛不起来一箱二十四罐装,别说还真挺重的。

    我相当大声的嘲笑起了这位瘦弱的成年男性。我相信我的笑声一定和指甲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一般刺耳,但坂口先生十分倔强。他既抬不动箱子,也不考虑向我求助,只能讪讪地拜托一旁的超市工作人员帮忙。

    趁着他们忙活的当口,我再次跑到了刚刚路过的试吃区。

    “刚出炉的可乐饼小小姐要尝尝吗”站在铺着白布后方穿着白色厨师服的销售员掀开盖子,将装着热气腾腾可乐饼的纸碗连同叉子一并递给我,一边不失体贴地提醒,“不要客气,小心烫哦。”

    和坂口先生这种只需要眠眠打破之类功能饮料就能生存的生物不同,超市对我而言是个充满了诱惑的地方。试吃区的桌上摆放的各种新品被切成小块,掀开盖在上面半球形的透明盖子就能闻到溢出的香气。

    只要是被端上了这里的食物都会被分成能够一口吃完的分量,包括冰淇淋。

    因为只有一口,所以塞进嘴里也不用害怕会有残渣黏在嘴边,又因为是在试吃区,所以吃完了就可以把纸碗和勺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毁尸灭迹我一定要郑重地告诉你们,试吃区是每一个被家长禁止吃这个吃那个的小孩的天堂

    当然,能够从凡尘的禁锢之中,发现如此极乐净土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从前的几次也有可能是几十次试吃,我总是能找到不少战友。虽然饱腹之后我们之间浅薄的缘分便会被家长们无情斩断,但当时一同大快朵颐的欢乐以及被家长抓包之后的胆战心惊都值得珍惜

    据中也所说,如果我对每一个小孩的态度,都能像对共同试吃的小孩的态度那样好的话,我早就成为学校里的人气之星了,哪还会有那么多小孩子哭着跑到老师身边告状说中原深海又欺负了他们。

    老实说我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区别对待并没有很深刻的认知。

    因为每个指使我的“战友”同样不太能从我手里落得好。

    继赶走了两个想跟我争强香草味冰淇淋的小孩之后,我又果决地无视了一个嚷嚷着“蓝波大人也要蓝波大人也要”的小家伙。

    面前这个穿着奶牛服的小男孩还没有半条桌子腿高,蓬松的鬈发里还藏着一对看起来有点尖锐的牛角,也不知道家长怎么想的,竟然敢让自己的孩子带这种不仅容易磕伤自己还容易刺伤别人的东西出门。

    他在桌子底下蹦来跳去好半天也没能吸引到销售人员的注意,反而弄得别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小孩的声音。

    哪怕不是刻意,被无视的感觉也非常令人难以忍受。

    这小男孩显然正处于最需要父母的呵护以证实自己存在感的时期,大吵大闹没能博取关注迅速削减了他大概本就不多的耐心,转而泄愤似的像一头撞进红绸里的斗牛般,垂着脑袋不甘心地顶了下桌脚。

    有我的重力操作固定,桌子纹丝不动,反而是不知轻重的小男孩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呜呜地哽咽了起来,还一边要强地憋着嘴告诫自己,“蓝波大人是男子汉,绝对不可以哭哦不可以哭不可以哭呜妈妈”

    说罢,宛如水库开闸般汹涌的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涌出。

    小男孩眼珠的颜色是翠绿的,再加上被眼泪这么一冲,更像两颗水头十足的翡翠。

    他呜呜哇哇的哭声比之前的喋喋不休的嚷嚷更有穿透力,好几个要么推着婴儿车要么抱着孩子的母亲都不由地侧目看向我们。

    是的,没错,我们。

    我也很纳闷自己凭什么就要被她们用“这么大的姐姐还要欺负幼弟”的目光谴责了。

    可如果此时向周围其他人解释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大概会把本就令人误解的事实给抹得更黑。

    我头疼且无奈地蹲下身即使如此我也没能和他的目光保持平视,这让我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小男孩的确过于幼小了,环视四周也没看到因为他喊妈妈而像我们靠近的女士伸手戳了戳他的“牛角”。

    “喂,你和妈妈走散了吗”我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柔和一点,这事对我来说挺不容易的,毕竟表情管理在我这里就意味着面无表情。

    “呜呜”他扭过头来看我,小小的身体因为不断的啜泣而颤抖着,他花了一点时间用来思考与反应我的问题,然后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嗯”

    那双翠色的眼睛果然非常漂亮,像是下着阳光雨的湖面。

    大概是终于发现有人理自己了,他挂着满脸的鼻涕眼泪哭着向我扑来,“呜妈妈”

    苍天在上

    荒神在上

    鬼知道我当时的表情被吓成了多么惊悚的样子。

    反正等坂口先生找到我的时候超市太大了,他干脆拜托了一直隔着监控监测我活动的情报科人员指路,我已经抽空了试吃区好几盒的面巾纸,正以一副恨不得把衣服袖子擦破洞的架势,用面巾纸擦拭着糊了眼泪鼻涕一大片的衬衫。

    “我再也不要当好人了”我愤恨地向刚刚赶到、看着我身边一片狼藉、还没弄清状况感到迷茫的坂口先生宣布,“你和他将会成为我最后一次多管闲事的善行的见证者”

    果不其然坂口先生露出了更加茫然的神色,然后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见那个改蹲为坐,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穿着奶牛服的小男孩。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绝对不是我的错觉。

    我很清楚地看到坂口先生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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