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上一次和“蓝波大人”这般年纪的小孩打交道, 还是我的能力尚在开发阶段时候的事。
我那时还只是个趋于平庸的大能力者eve 4, 每天被人牵着在相似又不似的实验室之间出入。
进门有张摆满培养皿桌子的是分子生物室, 在最开始的记忆里每隔七天我就要去那进行各种身体检查, 随着年纪增长各项检查的时间间隔才逐渐变长,我的第一个核酸螺旋模型就是这个实验室的研究员送的。研究员最害怕我去的地方是电气工程实验室, 因为我曾经胡乱在开关柜调试时捣乱让小半个虚数研的供电停止, 而在备用电源启动的五秒内, 大量实验数据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无声且悲壮地消逝,部分工作因此受到影响的工作人员差点暴起嚷嚷着要把我扔进发电的硫酸池里。
如果不是我的研究负责人护着我, 那说不定真会成为我离死最近的一次记忆。
噢,话题跑远了总之我想说的是, 虚数研里从来不缺少孩子,大人们也最欢迎孩子。
因为他们是崭新的、待开发的, 因为可能是永远要比不可能更好的。于是理所当然,在不少研究员眼里孩子是值得被宽待的。只要他们可以开出绚烂的花,结出丰硕的果, 任性哭闹也不是不能够容忍。
但曾经的我不喜欢同龄人的原因,很大一部分都源于他们源源不断制造出的高分贝噪音于是通过观察研究员对不同哭泣状态的反应表现, 我学会了安静的哭, 这样似乎更招人疼爱一些而对于那些只知道扯着嗓子干嚎的小孩, 除了对他们翻白眼外我也不能做出别的事。
“蓝波大人”终于不哭了。当然不是因为他意识到了哭不能解决问题,而是坂口先生把他抱起来哄了半天, 还答应等下给他买什么七屋敷的蛋糕, 这小孩的高声嚎啕才总算转成低微啜泣。
没等我感慨坂口先生哄小孩真有一套, 趴在他肩上的蓝波已经从一颗脱了水蔫巴白菜重新变回了气昂昂的小牛。他一边拍打着坂口先生的肩膀哼唱凯旋进行曲,一边洋洋得意居高临下地冲我吐舌头
如果我能回到十分钟前,我一定要阻止当时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发善心的自己。
坂口先生花了不少时间从注意力总是被各种商品分散走的蓝波嘴里挖出关于他的信息。比如蓝波今年五岁了,家住哪里不知道,家里有妈妈蠢纲reborn和小春。
跟小孩子交流最难的就是整理出他们表达的逻辑顺序,他们认知中的世界可能只有自己家的房子和家旁边的公园那么大,随随便便报出一个名字那就应该是响彻世界世人皆知的名字。
“那么蓝波君。”即使对方是个挂着鼻涕的五岁小孩,坂口先生也还是用上了敬语,“你还记得最后和妈妈分开的地方是哪吗”
“和妈妈分开”蓝波的嗓子哭得有点哑,“蓝波是出门之后才和妈妈分开的”
坂口先生“”
显而易见,蓝波并没有没有和他最喜欢的妈妈走散。他之所以会一个人出现在超市,完全是因为中午喜欢的花蛋汉堡肉被“reborn”连盘子一起抢走,才赌气从家里跑了出来。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把他送去超市的儿童招领处也没用啊”坂口先生今天挺闲的,至少他有空思考蓝波的事情,而不是只顾盯着平板和手机处理事务。
如果他能呆在横滨分部似乎会让工作效率变高一点,但可惜他正身负着我的监管任务,每天无论刮风下雨地跟在我身后,如果可以他大概会比较希望给我栓根牵引绳在脖子上。
有时候我会感觉坂口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但这并不妨碍我也是真的很讨厌他。这种矛盾的感觉就像我崇拜太宰先生,但我同样希望他能快点去死一样。
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感情都不纯粹。讨厌也罢,喜爱也罢,总是有人会受到这种并不纯粹的感情的影响继而影响情绪,干涉思考,变得像个白痴。
我这辈子都不希望自己会跟“白痴”一词挂上关系,可我的愿望总是和现实背道而驰虽然这都是后话。
眼下的要务依然是帮蓝波找妈妈。
通常情况下这种走失的小孩应该直接送去警察局,毕竟异能特务科搜查官的时间成本可比警察的高多了,但坂口先生却没有这么做,这不得不让我对蓝波产生了些许好奇。他不哭的时候确实可爱,可也不至于被特别对待吧
更何况我还在这里诶
坂口安吾先生你还记得自己要照顾的小朋友是我吗
出于很微妙的心理,我决定让蓝波变得丑一点。哪怕蓝波现在看起来很高兴他没提到过“爸爸”,大概也没什么机会趴在那么高的肩膀上耀武扬威我伸手捏他的脸,力气不轻,像要把他脸上那点婴儿肥一并揪下来。
蓝波顶着右脸的指印又哭了起来。撕心裂肺,凄厉万分。愣生生的哭出了没妈的孩子像棵草的气势。
我一扫之前的郁闷,哈哈大笑然后就挨了坂口先生的打。
他一巴掌拍在我脑袋上,不怎么痛。但是声音之响连正在大哭的蓝波都被吓得停止了哭泣,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卷发里,似乎在摸索着什么,然而此时已经停下了动作,只歪脑袋盯着我,然后“咦”了一声。
我捂着脑袋,知道他力气拿捏得当,假装喊疼都不行。再说确实是我先没事找事,故意找茬,理亏,不能叫冤。
可你要觉得我会沉默下去,那你大概还是不够了解我。
坂口先生收拾完我,又哄了下蓝波,代我说了声抱歉,继续抱着这个小家伙找妈妈。
当小孩可真好。我望着哭完之后又是无忧无虑的蓝波,哎他连路都不用自己走。
六月的阳光很烫人,俗话说太阳底下无新事。
年长的姐姐看不顺眼年幼的弟弟放在许多家庭里都不算罕见。蓝波的脸上又多了两条指印,这下可好,左右对称了,看起来跟南非某个部落往脸上描绘的图腾似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坂口先生似乎已经懒得朝我发火了。估计他也明白大动干戈是对生命力的一种消磨,更何况我是这般的油盐不进。
他这样问我,也只这样问我。
明知道问不出答案,却还是要做出严厉苛责我的模样给蓝波看出于某种责任感。
“看他好玩逗逗他不行吗”我把手背在身后,眼睛看向的却是别的方向。坂口先生的声音和蓝波的哭声就在我脑袋上。
但它们并不沉重,甚至让我感到了曾经只会出现在恶作剧成功之后的愉快。
蓝波是一路哭回家的。
至于为什么连蓝波都说不清楚的住宅地址,坂口先生会知道,我有一套能够自圆其说的逻辑好不容易得空的搜查官依然秉持为人民服务的职业宗旨,甚至不惜动用了情报科的人力也要帮走失的小男孩回到妈妈身边,多么可歌可泣要是不这么想,我很难能控制自己不去猜疑一个五岁的小孩为什么会让坂口先生露出为难的神色。
怎么说他也是连港黑双黑这种风浪都经历过的人,怎么能为了这点小事摧眉折腰。
十二点从超市出发,下午四点左右我们抵达了蓝波家。
中间两个小时蓝波说饿,坂口先生带着我们就近选了家看起来还行的家庭餐厅用餐。
剩下一个小时是我嫌太阳太大已经是六月了,再过两天就要进入大暑的节气,整个北半球都在升温这个时间点出门我有一万个不愿意,可就在我多番权衡期间,蓝波当着每周只能吃三个冰淇淋的我的面,消灭了两份巧克力巴菲一份草莓刨冰,我这才痛定思痛决定顶着日头送他回家。
否则等下哭起来的人说不定会变成我。
蓝波是个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有欧罗巴人种基因的小孩,虽然我设想过他是个混血儿,但我当真没想到他家门牌上的姓氏会是沢田,也难怪从社区门口通入住宅的这条路会令我觉得熟悉。
恰好现在又是放学时段,没参加社团的归家部成员会出现在小路另一头也属正常。
“你说的蠢纲就是他”我看了看还没整理好现状的沢田纲吉,又看了看已经从坂口先生怀里蹦出,啪嗒啪嗒跑到沢田纲吉身边的蓝波。
“哼”蓝波并不想理会我,他拽了拽沢田纲吉的裤脚,吵着要他抱。
这时突然从沢田纲吉身后跳出来一个比蓝波大不了多少的小孩他的身形迅猛,如果我的视力不是50,我可能会怀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毕竟一个小孩怎么会穿着一身黑西装,还如此残暴地踹翻了另一个同龄人
不止如此,他在稳稳落地后,还压着帽檐,很是老气横秋地站在看见蓝波被踢出去后明显慌乱的沢田纲吉肩上,向蓝波发出通牒“蠢牛,下次再离家出走让妈妈担心,就不要回来了”
蓝波毫无还手之力,今日第五次逼迫泪腺分泌泪水。
而从以上的对话中,我们不难判断这群人的地位高下。也不难猜出被蓝波哭喊着的妈妈,还是小黑人姑且这么称呼,指的应该都是那位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沢田夫人”。
不过我之前光顾过的沢田家有这么热闹吗我实在想不起更多关于这一家子更多的事情。
至少当时站在门外疯狂推拒被沢田夫人塞过来的散寿司时,我没空也没兴趣顾忌门里的情形。
“是前辈带蓝波回来的吗”沢田纲吉还记得我。
身为他的救命恩人我有一丝欣慰。这个男孩似乎比几个月前长高了点又只是因为他把背挺直肩膀打开,看起来精神了点。他的刺头在气势的影响下依然像一丛香菇,但至少已经不再是从前萎靡不振的风干香菇,而是菌柄饱含水分的、生气勃勃的香菇。
他的变化不由得让我想起当初在国二到国三之间的那个寒假忽然变得高大挺拔的迹部。
过不要拿他和迹部那样每个毛孔都充满自信的人相比,沢田纲吉目前依然差的太远。他还只是个刚刚开始学习正视自己拥有的一切的新手。
“算是吧。”我脸不红心不跳地遗忘了自己把蓝波欺负得哇哇大哭的事,也不知道坂口先生有没有在我说这话的时候拿眼睛瞥我。
“阿纲,不介绍一下吗”踹开蓝波的小黑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沢田纲吉的肩上。
明明是个小孩,我却感觉自己像是在与森先生那样深沉莫测的人对话。
“啊对哦”沢田纲吉挠了挠脑袋,“reborn,这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中原深海前辈。前辈,这是reborn,还有蓝波,也承蒙照顾了”他说着又向我准确说应该是我们,鞠了个躬。
哎,原来这就是被蓝波念了一路抢了他花蛋汉堡肉的强盗reborn。
我点点头“我是中原深海。这位是坂口安吾先生。”
“初次见面。”坂口先生虽然总是板着张公事公办的脸,但他如此冷淡的回应也算难得一见。
对此我自然是十分好奇的。
可我总不能现在就问。
况且放任空气继续沉默下去只会让气氛变得莫名尴尬。
再说反正蓝波已经送到家了。偶尔的日行一善也算达成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用手肘顶了顶坂口先生的腰侧,向他示意。
然而与此同时,一直紧闭的沢田家的门却打开,并有声音传出,“阿纲是你回来了吗我听到了蓝波的哭声了,蓝波也回来了吗”
一位年轻的、根本无法让人相信儿子已经上国中的漂亮母亲推门而出。
“啊呀这不是小深海吗”
我听见这声亲切的问候,却不禁打了个激灵。我又想起了那盒心意过重的三人份散寿司。
沢田夫人会对我如此热情或许也只是因为我帮过她的宝贝儿子。她不问我是不是路过,也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她的笑容很像十七八岁的少女,邀请也非常直白“如果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呢”
可那些一瞬间灌进我身体里的,绵软的感动与温暖,它们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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