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回顾把中原深海养大的十六年, 中原中也其实一直没什么实感。
因为她小小一只, 个头不怎么见长, 脸也还是巴掌大;脾气稍微比最开始刚带回来的时候学乖学好了点, 但也基本在国中之后彻底定了性;大学院顺利毕业后她没再继续选择攻读金融, 但自始至终没有改变的梦想倒是很顺利地实现了做个快乐的家里蹲。
即使想过总有一天要把养大的孩子送出去,但中原中也完全没料到一切会发生得这么突然从还只有十六岁的中原深海带了个男人回来哦,不。准确来说那应该是个“男生”。
但无论如何, 他的生物分类毫无疑问是“雄性”。
中原中也双手插兜,不太耐烦却相当固执地盯着面前的少年上下打量。
体格纤细得像一簇风中残烛,过于缺乏锻炼;浑身上下的色素过度缺乏, 仿佛得了白化病一般, 皮肤与毛发都呈现出不同寻常的惨白;眼神凶恶, 带着中原中也相当熟悉的不驯中原深海刚被太宰治扔过来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野猫这样多少会惹人怜爱的比喻并不适合他们,因为没有野猫能一口咬断人的脖子, 凶残程度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对于中原中也恨不得能把人盯出窟窿的视线,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在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注视下抖如筛糠跪地求饶。然而少年根本不为所动, 他甚至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往紧闭的房门前走去。
担心了一晚上中原深海去向的暴躁哥哥见状正要发作, 好在中原深海飞快伸手拽住了少年的衣领,一手指向沙发“你睡那”
“哈凭什么本大爷要睡那种地方”他觑起眼睛, 令那张本就不善的脸显得更凶恶。
不过中原深海表现得全然不怵,她插着腰说:“凭这是我家”
少年闻言微微侧头盯着她, 眉梢高高挑起, 满脸写着“关老子屁事”, 态度恶劣得让中原中也恨不得把这人直接扔出去。但难能可贵,暴躁哥哥忍住了往人脸上挥舞拳头的冲动,他的眉头虽然皱着,但说话倒是出乎意料地温情“中原深海,你该睡觉了。”
作息向来良好的中原深海早在潜入的过程中就打了好多好多个哈欠,愣是隔着耳麦把瞌睡虫传染给了江户川乱步和山田花袋。不过自从她见到一方通行,那层睡意便像一页书页般轻巧地被翻过。她开始变得清醒,那种曾经充斥着全身的、对待这个世界的抽离与冷漠正在复苏;她不断地挖掘深埋在大脑最底层的关于学园都市的记忆,同时又要不停地思考以应付一方通行源源不断抛过来的问题。
时针早就指向了表盘上的数字三,与分针在顺时针的方向上形成的锐角仿佛一支锥子,对准最薄弱的地方凿开厚厚的砖墙,透过来的却不是光,而是晦暗的不太美好的记忆。
啊,老实说,一方通行对此是乐见其成的。
因为面前这个中原深海骂她蠢一点都不过分。
聪明人有个共通之处便在于他们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无论思考出来的结果是对是错,但敢面对未知的世界进行一些微小的探索,本身便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但可惜的是,中原深海一开始的表现并不聪明。
与其说她不能将面前的事象拼凑在一起推测出哪怕并不正确的答案,不如说她根本没想过自己动脑子因为她有个耳麦,耳麦对面还有个军师,军师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军师不告诉她的事情她就全然忽略。面对只有过一面印象的人毫无戒心独立思考的能力基本没有表现出来过,她的脑子是被僵尸吃了吗
但最让一方通行感到好笑的其实并不是她的天真与无脑,而是她身上所产生的改变。
平心而论,eve5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变得天真的人。
打一个不太好却很贴切的比方就是,一个从小浸淫在毒品中长大的人,某一天突然失踪,好几年后你再见到她,却发现她表现得像个再普通不过的正常人似的。
除了脾气坏了点之外,没有任何不良的癖好。连那种对他人无害的天真都学得有模有样。
可你却明明白白地知道,她是在毒品中长大的。
即使一切皆有可能这句话被人们说烂了,即使从概率学的角度出发他不该如此不严谨地说出“绝对不可能”这种话。
但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与零的距离真的有那么大吗
一方通行一面思考着这个问题,一面为了能够让中原深海能够快速地进入能够令他感到舒适的谈话状态中,不停地将她的思路往“学园都市式”的“正轨”上掰扯着。
一直在耳麦里哔哔不停的江户川乱步是个厉害的侦探,这种事情他没有兴趣知道。
这个世界存在于超能力全然不同的“异能”是有效信息;异能者里有脾气很差却混到了很好工作的人,也有脾气很好却被迫天天熬夜加班的人则是连听也不想听的信息。
冷漠与客观的评价才是他需要的。
温情与像糯米糕一样黏软的感性体会是多余的。
如果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也不错。她冷下脸思考的样子会更像他认识的那个“森野绿”,可这副聪明的面孔也不过持续了三十分钟。
走完那段被中原深海抱怨了许多次“这路怎么这么长”的回家路,那份亿万分之一的奇迹在道路的尽头出现了。
中原深海对着门口的指纹锁倒腾了半天才试出密匙是自己无名指的指纹。
一方通行正想问这不是她自己的家吗,傻白甜的前eve5却没能给他这个机会,径直推开门进去了。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亿万分之一的奇迹的缔造者并不是散发着令人作呕圣光的洁白天使。
他全身漆黑,短发深赭,虽然面无表情,却能从食指不断敲击着沙发扶手这种小动作里看出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
搭在玄关入口处的黑色外套上有一块在灯光下的光泽与周边截然不同的一角,也不如周边的布料一般柔软,那十有八九是血液凝固后的痕迹。
面前的青年大概有一份里世界的工作,且职位不低薪水体面毕竟底层人员并不讲究着装,也不可能穿得起这么高档的西装。
更值得一提的是青年的气场。即使安静地坐在距离他们五米远的沙发上,旁边还放着不少毛茸茸的玩具娃娃以及两台乐高拼成的跑车,存在感却依旧强得惊人。
于是一方通行决定去睡觉。这种不知根底的棘手人物还是尽可能少对上比较好,毕竟他现在还不能自如地使用能力,受制诸多路上问了中原深海不少问题,唯一令他欣慰的一个解答又不如说实验结果是,中原深海的演算能力比想象中的好她能够支撑比九千余名御坂sisters连结而成的脑域网络更庞大的运算,不过跟他自己的演算能力当然是完全没法比的。
他略带讥讽意味地说出了“你不如我”的这种刻意将两个人的高下进行比较的话,甚至翻出了小时候的评级结果。
他们是同一时间被宣布成为eve5的,只不过一个挤开了原本的未元物质成为了新的第一,另一个则因演算能力的不足屈居在了第三。
再加上她脱离学园都市过久,能力并没有得到更进一步的开发,如果没有受伤,一方通行相信曾经的自己能够眼都不眨地把中原深海吊起来打。
但中原深海对他刻意的挑衅却只回了个“噢。”
她对排名全然不在意的态度算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然而即使是预料之中,这也是最没劲的回答。
她失去了曾经驱动她生存的胜负欲,那种对现在生活感到充足满意的模样是装不出来的。
一方通行不禁又打量起坐在沙发上的青年。他觑起眼睛,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朝着某扇房门走去。
他得睡觉了。
但中原深海拉住了他,让他睡沙发。
他不想和这种幼稚鬼多费口舌,但她实在烦人。好在这时候坐在沙发上的青年动了,他走过来拎起女孩的衣领,把她从自己面前拎开,一边说着“中原深海,你该睡觉了。”
刚才还在吵吵嚷嚷的中原深海立刻顺势爬上杆,树袋熊似的挂在青年身上。她把下巴磕在青年的肩窝里,打了个哈欠说“一方晚安。”
她把他的名字其实一开始只是代号,但叫的人多了,就默认成了名字从aeerator简化成了ae,发音是艾克塞。活像○谷株式会社大前年出品的全新奥特曼特摄片的主角名字。
他冷冷地瞪着撒娇的树袋熊,奈何对方皮糙肉厚攻高防高不为所动。倒是那个被她作“chuya”的青年把她抱回房间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
啊来的路上她好像提过这人的名字来着
是叫中原中也那不是日本著名的诗人名字吗或者说是组织代号
可谁会用代号的姓给领养的小孩当名字
还是说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他们原来世界的那些文豪
一方通行像在自己家里般随意,他走到沙发边,鞋也不脱地躺下去。十分钟后他听见青年的脚步声从房间里走出与门扉闭合的声音。
他对自己的“随性”倒也没什么表示,不过一方通行猜测,等自己走了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张自己躺过的连回收的必要都没有的沙发直接火化。
脚步声靠近,一方通行巍然不动。他知道自己不会被杀死的。
只要中原深海告诉了他这个人的能力是矢量操作;只要中原深海告诉他自己的能力需要依托她的演算如果她愿意负责通过装置传输过去的演算他就能自如地运用,如果她不愿意那么他的能力发动也会被迫终止;只要他意识到了他的价值,那么至少他的人身安全都是可以得到保障的就像那时在白兰杰索的实验室一样。
不过,也不能排除对方是个容易热血上头的白痴可能就是了。
脚步声停下的同时,能够明显感受到日光灯的光线被遮挡,阴影与杀气笼罩在他上方。
一方通行睁开赤色的眼睛,下一刻一只手忽然摁在他的头上。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地卡在一方通行的额骨两侧,声音平静如常“看在你和我家小孩是同乡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下次要是被我抓到你用那种眼神盯着她,我就把你的眼球抠出来扔进横滨港喂鲨鱼。”
“啊你是说看垃圾的眼神吗”一方通行仿佛丝毫不受他的杀意影响,但施加在额骨两边的力量确实有加强,仿佛随时都能把他的脑袋捏碎。
“她的确是个垃圾”的实话在他牙齿后蠢蠢欲动,他想他大概有点明白为什么中原深海会被养成这副德行了。
有个什么把一切挡在自己面前的哥哥,会变成什么都想要依靠别人的废物也可以理解。
但也只是能够理解罢了。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算是做出了让步。本来今晚他是不打算让中原深海睡觉的,和已经安安心心在这个世界呆上了五六年的中原深海不同,他对新世界没有向往,另一个世界也还有点牵挂,他早点准备得回去才行。
虽然如何回去他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方案,不过具体计划还是得让中原深海参与讨论才行。
毕竟如果中原深海不愿意配合,那基本也可以宣布计划破产了。
而且会把他整得那么惨连个睡觉的地方都不给直接锁在实验室里的人,和中原深海还有点渊源。
不给那个人一点惊喜可不行。
闭上眼前,他轻轻地讥笑出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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