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张母简直心惊肉跳,她猛地用力拉一下张文武的袖子:“开玩笑呢。”又讪笑着解释:“这孩子轴。”

    李秀凤也呵斥:“五丫头,你给我回来!”

    闻霁月闪躲开闻小龙抓她的手,紧接着对张文武道:“你妈骗你呢,觉得你傻。你看你和那个挨得近?”

    近当然是闻小龙近,闻小龙长相不丑,个头也不错。可怎么瞧一个四十岁的大男人和“媳妇”、“老婆”的词放在一起,都是无比惊悚的!

    张文武傻眼地看着闻小龙,嫌弃得猛地站起身,把张母撞得一趔趄,摔倒在地。

    张文武转过身,看着倒在地上的张母,委屈道:“妈!我不要这个男的做媳妇!他长得比我爸还丑!我不要,我不要!”

    张文武越说越觉得委屈,好好的漂亮媳妇,怎么换成了臭男人了呢?

    他难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和张母面对面,哭着道:“我不要啊!我不要!”

    闻霁月就两句话,直接骗过了张文武,还弄得老大一个男人坐在地上哭。

    这般情景,任谁都看得出来张文武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了!

    正常人,就算开玩笑嫁一个男人给他做媳妇,也不会大哭大闹。完全控制不住情绪,哭闹发泄的只有年岁尚小的小孩。

    村里人募地变脸,纷纷想到了之前问话都是张母回答的情况。

    “怪不得都不搭话,敢情是傻子啊!”

    “就是,都是他妈答的,故意装样子骗人呢。”

    “听说是闻多胜那个厂里的工人,工人还能是傻子?闻多胜知道不知道?”

    村里人议论纷纷,瞧见这场景,更没有离开的念头了。他们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是闻老根家被骗了,还是两家联合起来骗自家姑娘?

    张文武坐在地上哭,张母没法子,知道事情是黄了,叹口气去哄儿子。

    “文武,算了算了。咱不娶他们家的,咱们换个行吗?”

    “男的也不能生娃娃,妈怎么会给你找个男的做媳妇?只有女的才能做媳妇!”张母拉扯着张文武哄着。

    另一边,李秀凤已经疯了。

    她仿佛看到她的钱,她的工业票,她的粮票布票,在眨眼之间插上翅膀离她而去。而这一切,都是小丫头片子捣的乱!

    李秀凤叫住离小丫头片子最近的小儿子:“小龙,给我抓住五丫头!”

    闻霁月大概是能跑掉的,不过她不想跑,就被闻小龙拎住了。

    闻霁月混在张文武的哭声里,喊道:“奶,你刚卖了我大姐,又想把我二姐卖给傻子!你就不怕我妈夜里找你吗?”

    “我大姐彩礼八十八块钱,你一块钱的嫁妆都不给她带走!你还让不让我大姐过日子了?”

    闻霁月是个小孩,嗓音还没变,声音尖亮,一嗓子下来,周边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闻小龙手忙脚乱,拎着小女娃娃,在闻霁月喊了一通手急忙用手捂住闻霁月的嘴。

    然而闻霁月只是开头,引线罢了。

    闻夏英捏碎了兜里的辣椒,狠心往眼皮子地下一抹,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妈啊!你活过来看看,你刚走,爸和奶就要卖掉我们!卖给自己看中的,一个一百,看不中的就往贵里卖!傻的疯的,一个能挣好几百,人命钱真可好挣!”

    闻霁月那是小孩个子,且年纪小,所以李秀凤能让闻小龙逮住。闻夏英是大姑娘了,肯定不能像小孩一样捂嘴了事。

    村里人看李秀凤的眼神不对了。

    他们之前只知道闻春花的彩礼高,但到底是多少他们是不知道的。以为三四十顶天了,结果竟然是八十八块!村里从没哪户人家娶个媳妇,要花那么多钱!

    隐约听到“卖孙女”几个字,加上闻老根捅到腰上的烟锅子,李秀凤慌乱道:“你说的什么丧良心的话,我、我又不晓得他们家的事!”

    闻大龙也讪讪道:“我也不晓得咧。”他是闻夏英的亲爸,被众人看得可不少,当下觉得那些眼光就和刀子似的割着他所剩不多的面子。

    张母还在哄张文武,甚至拿出了糖,喂给了张文武一块。张父听了一耳朵,皱起了眉头。

    事情可不是这老太太说的那样,是两家商量好了的。只是场面乱,又在别人家的地方,张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闻夏英直直地冲到张父面前,问道:“这位大叔,你儿子是傻子,干嘛要骗人?哄得人给你家做牛做马生孩子是吧,做这种丧良心的事!”

    张父被当着面骂了,那当然不能认。他怒道:“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说话的,可不是我张家丧良心,我儿子和你那哥哥一个厂子,能不知道我儿子智商偏低。我儿子虽然有点傻,可工作照样做的,钱挣得到。”

    “我儿子的情况,你家里奶奶和那个哥哥可都是知道的。他们说怕你接受不了,先哄着你,我家出答应出几百块的彩礼,算是补贴你家。”

    张父开口锤死了李秀凤撒谎,也断定了李秀凤的险恶。

    闻秋鱼跟着抹了点辣椒水,拉着李秀凤的袖子哭:“奶!你前头给我姐说闻地柱那个年纪有我姐两个大的老男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找上傻子了。

    你要那么多钱干嘛?我妈在咱家做牛做马几十年,她才刚死,你就这么糟践她闺女儿!”

    闻冬水呜呜地哭道:“爷、奶、爸,我二姐才十八,日子还长着呢!”闻冬水想到曾经在牢狱里的二姐,伤心的真心实意,连辣椒都没用上,就哭得可怜无比。

    “原来还有闻地柱!?”不知道的震惊了。

    “唉……这事我知道,我当时看见闻地柱和柳媒婆一道。不过想着万一看错了,影响人家姑娘名声,就没说。”

    “我的天啊!真有这事啊,那闻地柱可是遭天谴的,打掉了自己老娘两颗牙!”

    “闻地柱都三十四了,闻家这丫头才十八呢!不是糟践人嘛,老太太这事啊……不地道,忒不地道!”

    “闻地柱怎么着都是正常人,就是年纪大了,矮些丑些,今天这个可是傻子!我看还是今天更过分。”

    “卖一回孙女,又卖一回,这闻老根家里人心狠哦!平日里还没看出来!”

    村里人吵吵嚷嚷,场面比赶大集还要热闹,闹哄哄得听得不少人脑子都是炸开的。

    张母把张文武哄得不哭了,和丈夫费力地把牛高马大的儿子拉起来。

    张母觉得脸都丢没了,她看着李秀凤,颇为恼怒道:“老太太,这事儿就算了。不过锅你可不能甩我们身上,你敢甩锅,我就写信举报你家孙子!听见没?”

    张母在警告李秀凤,那边张文武看见哭得眼眶发红得闻夏英眼睛舍不得挪开,拉拉他妈的袖子:“妈,娶漂亮姑娘!我要娶她做媳妇,不要娶男的!”

    张母唉声叹气,拉住张文武的手:“这个不行,人家姑娘不愿意。老娘想好了,以后就给你找个愿意的,老娘出那么多彩礼,不信找不到一个自己愿意的!”

    张父也愤怒地点头:“今天算是吃亏了,瞒着姑娘可是他们自家提的。”

    张家三口把事情一推二推,尽数推给了闻老根家。要说他们无辜纯洁,那是放屁。他们也是帮凶,只是事情没成,就好退身。

    张母陪着脸,把尴尬至极、没派上什么用场的媒婆请走了,四人在村里人古怪的视线里离开。

    很多年后,村里人还记得张文武回头张望,吵吵嚷嚷说要娶漂亮媳妇的哭脸。

    不过当下,最惨的要数李秀凤。她张望了一下,发现孙子闻多胜跑了,留下她一个人顶着!

    众人指指点点,李秀凤臊红了一张老脸,也一屁股坐到地上,骂道:“老太婆养你们几十年,一个个都是泼出去的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哭个屁啊哭!”

    闻夏英和她对着哭:“奶,我大姐三岁就会烧火了,我记得她五岁就会做饭,我也是六岁就会做饭,八岁就会上灶做菜!

    往下的老三也是这样,老四老幺一个脑子有点笨,一个是最小的,照样也是六七岁进厨房!

    你说是你养我们?哪家的娃有我们苦,哪家的娃有我们干的事多?哪家的娃比我们吃得少?哪家的娃冬天还天天上山的!?”

    闻夏英哭诉着,用尽力气,声嘶力竭,像是要发泄尽对十八年生命的不满。

    她怒吼着站起身,含着眼泪的双眼定定地看了李秀凤一眼,又看向无比尴尬、臊得慌的闻老根和闻大龙。

    李秀凤不敢与愤怒的她对视,闻老根和闻大龙被撕下了面皮,没了往日开口呵斥家里不中用的女娃的底气。

    “我知道我们几姐妹不是男娃,你们不满意得很。这家里既然容不下我们,就放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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