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点轻音乐就好了呀,丁其羽耐不住耳朵的寂寞,用口哨吹起小曲儿来,旅途奔波怎能少了音乐呢?就连她当初住在何家村,每日驾马车进城那样短暂的旅途,她也会自己哼唱或者吹曲子。至于口哨嘛,她小学时期就“自学成材”了,因为本身乐感好,所以只要能记得调子的曲子她都能吹出来,她倒不觉得这是什么粗鄙的行为,只是一种心情所致的自然流露而已,就像苏东坡“何妨吟啸且徐行”那般的恣意洒脱。
从《康城赛马曲》到《心兰相随》,从《吟游诗人舞》到《踏歌行》,丁其羽的口哨和哼唱声伴随着马蹄和轮毂转动的声音回荡在早晨的山林间。曲调被她悠闲欢快地诠释出来,使得听到曲子的人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马车里,陆未明乐呵呵地跟对面的妹妹说道:“你说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多活力啊?弄得我都想去试试赶马车是不是这么好玩了!”
陆未晞也扬起笑容摇了摇头,听着外面那个朝气蓬勃的人哼唱出来的各种从未听过的曲调,脑海里很容易就能想象出那张嘴角带笑的阳光面容,心情愈发雀跃起来。
……
连日赶路,总算比书院规定的日子提前了几天到达桓水岸边。丁其羽也是才了解到,这苍桓书院的名字是取自“苍山”和“桓湖”,苍桓书院坐落于苍山之上,而苍山脚下恰有桓湖相绕,因此得名。最后一段路程只能乘船渡过,一行人中,除了一名留下看守马车的家丁外,均登上了一艘专门接送学子的船。
桓湖其实并不是湖,而是瀚河的一条支流,瀚河是乾国境内非常有名的一条河,横贯东西多个州府,养育无数乾国百姓。苍山脚下的这一段瀚河支流,恰逢河道平缓而开阔,所以流速非常缓慢,除了局部地方有急湍以外,整体上几乎平静得像一片湖,因此得名“桓湖”。
因为桓湖面积很大,水路还需要近两个时辰才能到达苍山山脚。船不大,却设有两间供人休息的小房间,船上的乘客也只有丁其羽一行人。
小船慢慢驶离岸边,丁其羽站在甲板的栏杆边上,见桓湖碧波千顷,中有青山翠峰竦峙,心情非常愉悦。陆未明起初也精神奕奕地看着风景,可过了一会就觉得头晕脑胀、胃中翻腾,所有晕船的症状都出来了,丁其羽见状,这才想起她事先准备了酸橘子,找到之后递给陆未明一个,关心道:“未明兄可是晕船了?进去休息会吧,闻闻橘子皮味儿会感觉好一点。”
陆未明感激地接过橘子,赶紧钻进船舱的一间小屋休息去了。
丁其羽又拿出两个,剥开了拿给陆未晞和磬儿,笑着说:“以防万一,晕船了可不好受哦。”
陆未晞含笑道谢,磬儿这个嘴馋的丫头,闻着橘子香,没坚持一会儿就吃了起来,结果被酸得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表情极其痛苦。
丁其羽看她这样哈哈大笑:“哈哈,我就是冲着最酸的买的,酸橘子皮新鲜,怎么样,很爽吧?”
酸得牙齿都要倒掉了的磬儿无法开口回击,只得可怜兮兮地拽了拽她家小姐的衣袖,期盼着小姐对丁其羽“严加管教”。
陆未晞平时没少被磬儿这丫头调侃,好不容易看着她吃一回瘪,自然不会插手,睁大了好看的双眸瞧着磬儿,一副“我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意思”的懵懂表情。气得磬儿只能捂着腮帮子跺跺脚,心中腹诽小姐这才出来几天呀,就已经跟丁公子联合起来欺负人了。
几人在甲板上赏景闲聊了一会,陆未晞倒是没有晕船,只是连日赶路身心颇为疲惫,所以也带着磬儿进了船舱。丁其羽从出生就没有晕车晕船的基因,看见湖光山色更是心情舒畅、丝毫不觉疲惫,她背靠在船头的木柱上,感受着清晨的阳光和湖面的微风。
小船行驶在宽阔碧绿的湖面,遥望远处湖中的青山脚下,恰有一临湖而建的楼阁,楼阁倒映在碧绿的水面上,为眼前的景色更添几分诗意。丁其羽不禁想起自己从前特别喜欢的一首歌,心之所至,悠扬而悦耳的歌声自她口中荡漾开来:“
洞庭春尽水如天
银盘托君山
巧雨润湿油纸伞
风卷莲动船
一篙撑开浮萍散
侧过小荷畔
白帘乱珠跳入船
满目红菱颤——
千倾湖水碧映天
山色风月倦
波光潋滟晴方好
斜雨又撒落
卷不起的珠帘
把酒临风
岳阳楼水天一色间
湘妃竹上斑阑干
龙女泪珠涟
托信悔姻缘
戏台上正唱柳毅传
戏台上正唱柳毅……”
半阙唱罢,身后掌舵的艄公师傅忍不住赞叹道:“小兄弟唱得可真好听啊!后面还有吗?”
而原本在船舱内的陆未晞听见歌声早已经走了出来,站在舱门口看着那人靠在船头的背影。这次与之前丁其羽在马车上随意的哼唱不同,她这次唱得很认真、很投入。这还是陆未晞第一次听见丁其羽的歌声,比男声多了几分宛转缠绵,又比女声多了一些厚重深邃,缱绻而富有磁性,声声入心。而和着这声音一起的、那人洒脱的背影,让陆未晞突然有了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本就是心灵相互契合、相互吸引的两个人,这样的怦然心动只是差了一个契机而已,而这个契机,此刻便来了。如果说,之前她对丁其羽的感情更多是对待知音人的那种珍惜和默契,那么此刻,她是真的心动了……
丁其羽没有回头看艄公,只是笑道:“哈哈,有啊,师傅不嫌弃,那我就继续唱给师傅听了!”
丁其羽嘴角微扬,完全靠上身后木柱,下半阙逸逸而来:“
微闻兰芷动芳馨
素茶巧含烟
遍山云雾收一盏
华水香拢岸
满壶银针蕴杏色
浮沉旗枪展
说书讲到三国乱
醒木拍下卷
千倾湖水碧映天
山色风月倦
波光潋滟晴方好
斜雨又撒落
卷不起的珠帘
把酒临风
岳阳楼水天一色间
湘妃竹上斑阑干
龙女泪珠涟
托信悔姻缘
戏台上正唱柳毅传
噙一枚香茶片
盘桓在舌尖
个中甘苦不为他人传
说到再见时
千条雨丝纷乱
柳雾青烟正被紫燕穿
说到再见时
千条雨丝纷乱
柳雾青烟正被紫燕穿
柳雾青烟正被紫燕穿
戏台上正唱柳毅传
正唱柳毅传”
一曲终了,丁其羽又同艄公闲扯了几句,才发现站在舱门处的陆未晞和磬儿。磬儿也随着陆未晞出来好一会了,方才是又一次刷新了她对丁其羽的认知,没想到丁其羽的歌声这么动听!不禁开口道:“丁公子,你唱歌居然这么好听呀!”
丁其羽走过来开怀一笑:“哈哈,以前都是听陆小姐的琴声歌声,今天其羽也算是回报了陆小姐一次了。”
陆未晞平复下乱了节奏的心跳,带上温柔的笑,想了想回道:“嗯…方才那一曲明明是其羽唱给这桓湖和那位船家听的,我只是沾了他们二者的光罢了,怎么能算是特地给我唱的呢?所以这不算‘回报’才是。”
丁其羽闻言眉毛一挑,凑近些许,狡黠地笑道:“诶?这么说…陆小姐之前的琴是——特地为我而弹的?”
陆未晞惊觉说漏了嘴,避开丁其羽的目光,双颊有些发热,底气不足地反驳道:“哪有?我、我只是习惯每天在那个时候练琴而已…”越说声音越小了,又赶紧岔开话题,“你方才那曲子我很喜欢,有曲谱吗?还有,有的词我也没太听清楚…”
“哈,那我们进去,我给你细细说来好了!”丁其羽调戏了佳人,心情颇为愉悦,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跟在陆未晞后面进了船舱。
旁边的磬儿心下一阵感慨,小姐平时对人处事落落大方,怎么现在一面对丁公子就变得这样内敛羞涩了呢?太温柔了以后肯定会被丁公子吃得死死的呀!看着两人进了屋,磬儿兀自在心头为她家小姐忧心,却是非常自觉地守在了门口。
两人坐在木桌旁,丁其羽拿出笔墨,直言道:“曲谱我不知道,不过你要是喜欢,我之后可以一句一句哼给你听,以你的琴艺,应该很容易就写出曲谱吧?现在呢给你写写词。”
轻沾墨汁,正想落笔,丁其羽抬头对着正认真看她落笔的陆未晞道:“那个,我的字不好看,陆小姐别笑话我哈!”给她先打个预防针,以免看到自己的字印象大打折扣就完蛋啦!
陆未晞点点头,眉眼间都是笑意,反而更好奇丁其羽写出来的字是什么样了。
怎么感觉预防针没起到应该的效果呢?丁其羽撇撇嘴,开始写词。陆未晞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写,素手执起墨条轻轻在玉砚中漾起圈来,墨香伴随着佳人身上清幽的兰香飘散开来,颇有几分红袖添香的意境。
可就是这样美好的意境,让丁其羽跑了神,回过神来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岳”字的繁体怎么写了,半晌都迟迟下不了笔。
陆未晞看眼前的人突然就不写了,脸都有些涨红,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觉得可爱极了,不禁笑着问道:“怎么了?”
“额、这个,‘岳’字怎么写呀?岳父大人的‘岳’。”丁其羽卸了劲一般,只能向陆未晞求助,她双手将笔托举过头顶奉上,又补充道,“请陆大小姐指教。”反正都注定要丢脸了,不如卖卖傻、博佳人一笑了。
陆未晞掩唇轻笑,接过丁其羽呈上的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一字,一边不忘调侃道:“没想到,居然还有其羽不会写的字?”
丁其羽凑过去看纸上娟秀的字迹,一拍脑门:“啊,是这样,完全忘了!未晞得体谅我,我可不是乾国人,会写这么多字已经很不错了吧?”丁其羽觉得自己也该改改口了,人家陆小姐早就叫她“其羽”了,她还坚持叫人家“陆小姐”,多生分呀。
陆未晞听到称呼有一瞬间愣神,伴随着小小的惊喜感,这是丁其羽第二次这样叫她,是不是意味着之后都会叫她“未晞”而不是带着疏离的“陆小姐”了呢?随后点点头,对着面前这个为自己的面子据理力争的少年笑道:“嗯,这样说来,是很不错呢,那在你的家乡又该怎么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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