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看见她手里的酒坛子,一下就认出来丁其羽要买何种酒,说道:“公子是来买天禄的呀,现在人比较多,您看那边站着的都是来打天禄的,您可能得等上一会了。给公子一个号签,一会排到公子了我们会叫您的。”说着歉然赔礼道,“抱歉啊公子,这个时辰人太多了,也没法找个位置让您坐着等。”
丁其羽向伙计道谢,收好号签。伸手摸了摸怀里还没看成的书信,心下无奈,打个酒居然还要排号,这“天禄”酒是有多受欢迎啊…丁其羽随意转悠到酒楼的角落,靠着木柱子等待,环视一圈,发现了好几桌眼熟但是叫不出名字的面孔。
这时,一个低低的男声传入了丁其羽的耳朵。“几度痴狂几落魄,蹉跎流光无从说。半盏天禄半世苦,唯入醉梦酬家国。”吟诵中带着喟叹。
她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就见一旁角落的窗边坐着一位年轻公子,和丁其羽距离不过几步,所以他小声的吟诵也被丁其羽清晰地收入了耳中。这一桌只他一人,他身上穿的是学子服,正拿着酒碗往嘴里灌,面色通红,已显出几分醉态,浑浊迷醉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愁绪。
“一片丹心一卷书,何愁无日报家国。”丁其羽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那公子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的酒碗看向丁其羽,随即笑开了:“呵呵,公子倒是比我豁达。”
丁其羽为自己唐突的插嘴有点尴尬,摇头道:“抱歉,我不了解公子的经历,不该妄言。不过公子分明年华正好,哪里来的‘半世’呢,未来总是有无限希望的。”
“哈哈,说得不错,说得不错!”那公子似乎心情好了许多,看丁其羽一手受了伤,一手拿着书和酒坛子,非常不方便,邀请道,“你是在等酒?如不嫌弃,可以坐在这里等。”
丁其羽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别扭地拱手道谢:“多谢了!”在桌边坐下。
那位公子自我介绍道:“在下…云恪,恪守的恪,敢问公子大名?”
丁其羽听到这名字有一瞬间愣神,回答道:“在下丁其羽,其中的其,羽毛的羽。”方才见这公子的相貌就觉得有几分眼熟,现在听他说了名字是越看越眼熟,丁其羽实在没忍住好奇心,试探着问道,“云公子可认识一位叫云忆的小姐?”
云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激动地问丁其羽:“你认识我妹妹?!”
“云小姐真是你妹妹啊!”丁其羽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她是我的同窗,不过,我只是个伴读。”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没想到竟是如此巧合哈哈!伴读与学子没什么区别,凤子龙孙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云恪带着几分醉意,听到妹妹的消息高兴极了,急于了解她的近况,“我妹妹她在书院里过得好吗?有没有被人欺负?”由于苍桓书院不同年的学生皆是分开管理,在公共区域以外的地方几乎很难见到不同年的人,云忆来了这么些天,云恪就第一天陪着她爬了一个持恒步道,当时云忆的丫鬟在登步道的过程中出了小意外受了伤,情急之下两人是完全忘记了约定见面的时间,所以之后云恪就与妹妹“失去了联系”,再也没见着她了。
丁其羽听到他着急的询问,心里暗想云恪还真是了解他妹妹的性格,云忆那柔软自卑的性子,怕是谁都可以去欺负两下的。如实回答道:“我与云小姐不算特别熟识,倒是没看见什么人欺负她,除了有一次…”丁其羽把她与云忆相识的那次经历说给了云恪听。
云恪听完,心疼地叹息一声:“她的性格比较软弱,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了把委屈都往肚子里吞。”说完突然站起身向丁其羽一揖到低,神色认真地请求道,“云恪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丁兄答应。”
“诶诶、云兄这是做什么?”丁其羽惊了一跳,赶紧扶起他的手臂,“你有什么事先说说看,我如果能办到就尽力帮你。”
“云恪希望丁兄能照顾着点小妹,我的意思是,如果丁兄看见她被人欺负,希望你能帮帮她,就像你上次那样,让她能少受点委屈、少吃点苦头。”言语间充满了恳求的意味,这是一个兄长对妹妹深深的亲情。
“云兄就是不说我也会这样的,虽然云小姐与我不算熟识,但其羽把她当做朋友,自然不会看着她被人欺负。”丁其羽承诺道,她倒没有说谎,云忆也算是她的朋友了吧,虽然还不太熟,但如果云忆被人欺负她是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云恪得到承诺、放下心来,两人又闲谈了一番,云恪拜托她将一个相见的时间转告给云忆,号签才刚好叫到丁其羽。买好天禄酒,丁其羽与云恪告辞,带着酒回去给了自己那个新拜的师父。
出来寄个信借个书,没成想发生这么多事,认了个师父不说,还遇到了云忆的兄长。丁其羽拿着新借出来的书,护着怀里的书信,脚下生风,飞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灯前,拿出被捂热的书信,伸手触了触封面上“丁其羽亲启”几个字,是莲儿的笔迹。因为丁其羽这个老师的水平本身就不高,莲儿的字不算好看,却写得非常规矩工整。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是满满的六页纸,丁其羽一字一句仔细地读完了全部的内容,叙述的事情琐碎而冗长,条理结构也不够清晰,不过丁其羽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只觉得读它比读辞藻华丽的诗集还要让人痴迷,只想它能再长些,再多说一些家里的事,再多关心两句自己的生活。
丁其羽可以想象得到那个画面。一定是阿娘坐在一旁唠叨,灯下的小姑娘一边记着阿娘说的内容,一边加入自己想写的语句。丁其羽眼眶里含着泪水,嘴角却带着暖暖的笑,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才提起笔写着自己的家书。
这天晚上,丁其羽写了两封家书,一封絮絮叨叨五页纸,寄给了兴城的阿娘和莲儿,一封寥寥几行字,不知道该寄向何处,所以收在了工具包的最里层。
……
转眼,来到苍桓书院已经快一月了,丁其羽这几日抽着律令课的空闲跑去芸帙楼问了问,和老头交流了一下想法,但老头那里具体的武技套路还没有完全构思好,也着急不来。
这日国史课,丁其羽逼着自己在闹哄哄的课堂上钻研机关术,她最烦的就是国史课,但未晞都来了,刘季平又这么猥琐,虽然未明兄在场,刘季平也非常敬畏将军府的地位,她还是放心不下,所以只能次次到场,每次课后都窝着一肚子的烦躁回去。
刘季平今日一直在陆未明的位子附近、准确的说是陆未明身后的云忆附近晃悠,聒噪的声音搞得丁其羽心烦不已,索性合上书页,专心看他表演。
刘季平一边讲着国史书本上的内容,一边时不时看看云忆,那带着几分隐晦含义的眼神让云忆心下既厌恶又害怕,只得把头埋得低低的,双手紧紧攒住裙角,躲避刘季平目光的恶意调戏。
丁其羽见到这个情景,眉头紧皱,死死盯着刘季平,深怕他做出什么更加有损师德的事情,让云忆受了欺侮。不论是从朋友的角度,还是从对云恪承诺的角度,她都有责任避免那样的事情发生。
附近不少人看出了刘季平的意思,几个纨绔公子哥们笑而不语,不希望刘季平就做到这种程度,反而期待着一场更精彩的好戏发生。赵恬然在不远处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对刘季平猥琐的样子恶心不已,对云忆那软弱的样子也是嗤之以鼻。张知遥嘴角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偏过头去不再看向这边。陆未明正撑着脑袋打瞌睡,陆未晞低头专心抄着她借来的琴谱,倒是都没有注意到这边。除了在做自己的事没看见的少部分人,更多的人是冷眼旁观,不敢当出头鸟,堂边侍立的青衣侍都是刘季平带来的,也自然不会说什么。
刘季平果然没有让那几个想看戏的纨绔公子失望,上前一步点点云忆的桌子,说道:“我们常说‘读史以明智’,云小姐是吧?你根据我方才说的,起来说说你对我大乾开国圣君甫元皇帝的理解,他英明神武在何处?”
低着头的云忆心里一颤,抬起头来就看到刘季平邪恶的笑,当着堂下那么多人,又不可能不站起来,无助地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眉头深锁的丁其羽,还是只得咬着下唇听话地站起来,小声磕绊地乖乖回答道:“甫、甫元皇帝知人善任,委以、委以贤者周阔重任,又、又提拔兵法宗师秦由朔…”云忆见刘季平越靠越近,心里的害怕愈渐放大,声音也是越来越小。
“嗯,说得不错,还有呢?”刘季平看着眼前胆怯不已的漂亮小姑娘,心下邪火越窜越高,其他的千金小姐们他惹不起,这云忆倒是再三查证都显示她没什么背景势力,也怀疑过她会不会隐藏了自己的背景,但是当朝年龄相符的、需要忌惮的贵胄刘季平都排除了一遍,没有叫云忆的,只能说明云忆根本没什么大背景,可能是拖了书院哪位司学的关系才入了主峰,可这一书院的司学夫子,他刘季平还没怕过谁呢。再加上云忆长相非常漂亮,性格又是个胆小懦弱的,受了欺侮也不会闹出去,刘季平越想越觉得不需要再犹豫,如果不从她这里揩油简直太亏了。
“还有、还有…”云忆背后的衣衫都被冷汗打湿了,她现在只想躲起来哭一场,一旁的小丫鬟只能愤恨地看着刘季平,替她家小姐着急不已,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帮忙。
刘季平目光里流出淫邪,摆摆手道:“别紧张,云小姐别紧张嘛…”说着,就向云忆探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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