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晞!”,“小姐!”身旁的磬儿和陆未明是眼疾手快同时扶住了晕过去的她。陆未晞郁结多日、夜夜无眠,此刻终究是绷断了身体的弦。夫人刚醒,三小姐又晕了过去,今夜将军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
“阿娘,我要走了。去枫林渡坐船。”吃过午饭,从枫林渡等了一上午回来的丁其羽便背好行囊到何大娘的房间道别,回家没几天就又到别时,她有些哽咽,“莲儿她还不知道,阿娘要帮我好好劝劝她,别让她再哭了。”不过,她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哭了吧…
何大娘拉着丁其羽的胳膊,抹了抹眼角的泪,问道:“你真的不自己去与她说吗?”她想不通,这两个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
丁其羽摇摇头:“不了。阿娘,你们要保重身体。我,我这就走了。”丁其羽说罢,不忍再看阿娘抹泪的场面,快步离开阿娘的房间,看了一眼灶屋的方向,不再犹豫,走出了家门。
顺路去将军府让人将自己的“辞呈”转交给陆未明,丁其羽赶到枫林渡的时候还没到她与另外五人约定的时间。说有另外“五人”,是因为丁其羽昨日去向客栈里的老头告别时,老头也决定跟着他们一起去江南。
老头前两日在兴城多方打探,都没有探到有用的消息,只能按照最初的想法去江南了,希望她们并没有搬走、还在当年的地界吧。
时间一点点流逝,丁其羽呆呆望着来路,心里也愈发地绝望。她做好了打算,如果晞儿能接受,那么她就只是去江南走走看看,便于开创自己的机关术事业,也不去找炎槐客了。如果是另一种结果,那么她可能就会在江南待上一段时间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不会因为她的心声而停留,另外五人都到齐,未时已至,客船的船工开始招呼还没上船的人赶紧上去。丁其羽脚下像灌了铅,迈不出步子。老头见状,叹息一声,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强迫她上船。丁其羽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来路,还是没有看到想见的人影,被师父半拖半带地进了船舱。
……
晚饭时间,莲儿照常做好了三人的饭食,喊了一声让阿娘来吃饭,坐在桌前默默等着阿娘和那个天天往外面跑的人。莲儿这两天心里也乱极了,万万没想过阿羽是个女子,而自己也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可是每日见到阿羽躲着自己的样子又是心痛难当,每晚躺在床上还是会止不住地想起阿羽身上的味道和温暖的声线。内心越来越肯定自己放不下、舍不掉,即使知道了真相还是喜欢着阿羽,但本就是初尝情滋味的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现在和阿羽之间尴尬的状况。
何大娘走出房间,坐在桌前,一直在犹豫怎么开口告诉女儿,纠结了一下午也没想到好的办法。莲儿低着头,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人来,心里生出几分不安来,不禁抬头问道:“阿娘,她、她呢?”
现下是不得不直说了,何大娘挪了挪凳子,拉住女儿的手道:“阿羽他,中午便走了,去尹州了…”
“什么?走、走了?已经走了…”莲儿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大块,“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眼泪抑制不住地滑落。中午的时候,莲儿知道丁其羽出了门,却当她是如前两日一般出门办事,而万万没想到她会一声不吭就走了。
何大娘心疼不已,起身将女儿拥进怀里,声音也有些抖:“告诉娘,你和阿羽这几天是怎么了?”何大娘很想知道两个孩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们这两天互相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莲儿埋首在何大娘的怀里摇着头,已是泣不成声:“娘…娘…”此时此刻,她好想好想就这样追去尹州,可是又断不能让娘亲一人留在家里。谁能来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办…
而将军府里,陆未晞也终于醒来,她虚弱地睁开眼,回复了片刻意识,瞥见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瞬间完全清醒,心里一沉,着急地要坐起来。
床边的磬儿立刻扶住她:“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别乱动,大夫说你身子虚得很!”
陆未晞没接她的话,而是拉住磬儿的手问道:“几时了?现在几时了?”语气里是满满的焦急。
“嗯…现在是酉时六刻了。”磬儿如实回答道。
“酉、酉时了…”陆未晞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像是被人吸走了三魂七魄一般失了力气,捉住磬儿的手垂落,却又在下一刻挣扎着要下床,“她一定还在,一定还在的…”
“诶!小姐,您这是要干嘛呀?”磬儿吓得赶紧控制住她。
“枫林渡,我要去枫林渡口!”陆未晞不顾磬儿的阻止,执意想要起来,可是全身都没什么力气,哪里是磬儿的对手呢,被她按住肩膀是怎么都无法起身。
“去什么渡口!你哪儿也不许去,好好在这给我养病!”陆将军走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立刻喝止住乱动的陆未晞。
“爹…”陆未晞的眼神越过磬儿,恳求地看着自家爹爹,她很害怕,害怕自己与其羽就此错过了。
“没得商量!”陆将军强硬地回道,看着女儿带泪的双眸又有些心疼,语气软了下来,“你要去哪里等身子恢复了再去。现在,先养好身体。”
“爹…求你,让我去吧,我不能——”
陆未晞还没说完,便被陆将军打断:“你想都别想!”桩桩件件的坏事让陆将军的心情本来就很不好了,女儿如此不爱惜身体更是点燃了他的怒火,“你们,给我看好了,如果她离开这里半步,唯你们是问!”说罢径直就要走出房间。
一堂的丫鬟是齐齐跪下称诺,绝不敢触了将军的逆鳞。
陆将军走到门口,侧头说道:“磬儿,出来。”
吓得磬儿一个激灵,转头看了看自家小姐绝望的表情,只能硬着头皮出了房门,紧张地跟着大将军到了瑶律居一楼的书房。
陆将军稍微平复下怒气,转身问磬儿道:“你小姐是为什么思虑过重?她刚刚想去渡口干什么?”这是卧病在床的陆夫人让他来问的,府医说未晞是忧思过度、脾气郁结,再加上连日不寐,身子非常虚弱。这一切都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因此只能从磬儿这里了解未晞到底怎么了。
“磬儿不知…磬儿也不知道小姐去渡口要做什么…”磬儿低着头,避重就轻地回答,小姐和丁公子之间如今本就是困难重重,她不想让大将军此时再来雪上加霜。
所以任大将军怎么逼问,磬儿都是口风死紧,皆答“不清楚”、“不知道”,大将军堂堂英豪,也不能如何为难磬儿一个小丫鬟,最终被她气得拂袖而去,没完成夫人交代的任务,被陆夫人数落了一番。卧病在床的陆夫人只能亲自上阵,把磬儿和陆未明一起叫来“审问”。陆夫人本来就猜到未晞这番表现肯定是有了心上人,更是根据那次未晞落水的消息,猜测这人很可能是丁其羽,再加上她“审问”的技巧可比将军高明多了,陆未明又是个憨厚老实的性子,几下旁敲侧击,真相就大白了。
说漏了嘴,磬儿和陆未明都懊恼不已,本以为将军会发怒呢,却见陆将军思索半晌,叹了口气道:“他二人既是两情相悦,我们也不会阻止,小晞思虑过重却又是为何?”丁其羽虽然确实出身低了些,但人品才貌很不错、对小晞更是能舍身相救,未晞是他们从小便疼到心尖上的,将军夫妇二人不忍心拆散宝贝女儿和她的心上人。
磬儿松了一口气,将军竟然并不反对,只得如实道:“我们也不知道,小姐和丁公子可能闹了别扭,从要启程回来那天起,就这样了。”
陆未明这才想起怀里的信,家里出了一系列状况,他是才打开看丁其羽送来的信,刚看完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又被爹娘叫过来了。他摸了摸怀里的信,下意识地说道:“羽弟,他好像去尹州了…”
“你说什么?”这句话是又激起了陆将军的火气,“身为男儿,闹了别扭不来想办法解决,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留着女儿家独自为了他伤神?!” 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那般虚弱的模样,丁其羽在陆将军心中的形象瞬间坍塌,成了一个背信弃义、不负责任、遇到一点困难就逃跑的懦夫。陆夫人闻言,也是对丁其羽非常失望,又心疼女儿的痴傻。
于是,在大将军的盛怒下,陆未晞就这样被彻底禁了足。她只能拖着病体写了一封又一封书信,托磬儿、托兄长送出去,磬儿和陆未明也不知道这信能寄到哪里去啊,但见她身子太虚,担心会加她的思虑,只得隐瞒了丁其羽离开兴城的消息,假装帮她送了信,还每次都只能谎称丁其羽的回信被大将军他们没收了。可怜未晞还满心地以为等她病好了,爹娘就会让她与其羽相见,所以一碗一碗的苦药乖乖喝下,夜晚却仍然抵不过相思,继续一夜一夜地耿耿不寐,身体每每刚有起色就又虚了下去。
……
一种相思,几处闲愁。她病中痴望着那人模糊的幻象,她含泪怀抱着那人旧时的衣衫,她掌心紧握着那人随手相赠的木剑,而那人独对着江上的明月,皆是无眠。
【卷二.少年游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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